颜筝坐着刘超然的小电驴抵达机电学院门口时,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包括其它学院的老师也都过来了。
华工校内1、2、3条南北纵横的主路,2号路是中轴线,东侧的是1号路,而笔直的1号路上,都是各个学院的学院办公楼。
机电学院的办公楼正好在正中间,很方便南北两侧其他学院的人过来参观。
时间又正好是中午,有吃完饭回办公室的,有出门去教学楼准备上课的,有准备去开会的。
一听到机电学院那儿有人在闹事,自己的正事都先放下,跑过来看热闹来了。
颜筝从刘超然的车上下来,加入了围观大军,这时学校保卫处的人也过来了,正在劝说男子离开。
刘超然道:“班长,你在这儿看啊,我要去跑腿了…”
颜筝道:“等一下!你告诉你,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好好上课,总是跑腿?缺钱吗?”
刘超然笑了笑,道:“缺……谁不缺钱啊,但我没去赌博什么的,也没借贷,我…反正我就赚点外快。我明天的课一定不会缺了。”
“你扯淡吧你,明天星期六,你上哪儿缺课啊你!”
“嘿嘿,班长我来不及了,我走了,你留着看热闹吧。”
说完,刘超然骑上电瓶车,一溜烟的跑了。
颜筝摇摇头,而在现场,事情有失控的态势。
保卫处的人眼看不能劝走,想要动手将人架走。
可是那两个跟着的大汉不是吃素的,你要动手,他们也动手。
两边推推搡搡的,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争吵声一片。
颜筝掏出手机,想给许安阳打个电话,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许安阳种下的果。
那次请税务局的秦科长吃饭,许安阳灌醉了管超群,然后借施雯之口把机电学院伍思明和林琪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事抖搂给了秦科长。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有的透的慢有的透的快而已。
看样子秦科长的嘴还是比较严的,过去了个把月,才终于发酵传到了苦主的耳朵里。
现在好了,找上门了,闹大了,对学校,对机电学院,还有对个人,都是一种很大的伤害。
不过颜筝心里倒不是特别同情,点我网发展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刻,就是那次撞人事件差点被干掉。
一旦失去了学校的支持,点我网的起步会艰难百倍。
幸好挺了过去,现在点我网想离开华工自立门户,华工都不乐意了。
颜筝正准备拨打电话呢,刘超然的小电驴又冲了回来。
“嗯?你怎么又回来了?外卖送完了?”
“送完了,我来告诉你另一个消息,那个…四教楼有人跳楼了!”
刘超然话一说完,周围那些围观群众老师们耳朵全都竖了起来,朝着刘超然这边聚了过来。
“谁跳楼了啊?”
“怎么回事啊?”
“又出事了?”
“今天什么情况。”
“和这边的事有没有关系?”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刘超然一下慌了神。
颜筝道:“你别慌,谁跳楼,你说清楚!”
刘超然咽了下口水,道:“好像…好像就是那个什么伍辅导员。”
众人哗然,原来要找的那个奸夫,畏罪跳楼了!
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很快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副院长和那位事务局的王科。
原本还在争吵的几人,一听说伍思明跳楼了,立刻停止了争吵。
“跳…跳楼了?”
刚刚一脸激动,不要个说法誓不罢休的王宏骏,脸色一下子变了。
王宏骏平日里在税务局就是个刺头型的员工,反正他不求升迁,该干的活他干,不该干的动也不动。
和同事的关系一直马马虎虎,和领导的关系比较紧张。
不过每个人有每个人对生活的追求。
王宏骏的追求很简单,在单位做一份工,家里有老婆孩子,然后平时就和朋友一起玩。
虽然在单位软硬不吃,还总让领导碰一鼻子灰,但在生活中他爱玩、会玩,喜欢钓鱼,麻将、扑克都是高手。
本地人的他有一群发小朋友,整日里厮混在一起,下了班不是去他家喝酒吃羊肉,就是一起相约去钓鱼。
小日子过的挺舒坦的。
又因为本地拆迁,家里有两套房子,一套住一套出租,日常花销不愁。
老婆林琪在学校工作,也是本地人,也是个爱玩会玩的主,不过夫妻俩圈子凑不到一块。
反正平日里互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别让我难堪,我也不给你找不自在,小日子过一天事一天。
不过王宏骏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名声的,因为在公家单位,你要做刺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给人抓到把柄。
不论是个人生活作风,还是经济、单位纪律方面,王宏骏都很干净。
正因为干净,所以不怕领导找麻烦,一切按照规矩来,谁都不用鸟。
可是从年后开始,王宏骏就感觉情况有点不太对,同事、领导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问题。
他和大家的关系一般般,反正大伙就正常相处,看他的眼神就是看普通同事的眼神。
可现在总觉得眼神中有异样,女同事指指点点,男同事则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怜悯的眼神。
王宏骏感到很奇怪,他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有一次在单位同事聚会上,大家都喝了点酒,王宏骏提前离开。
走到一半,发现自己东西忘拿,回去拿的时候在门口听到众人在议论他。
他听到了自己老婆林琪的名字,还有华工机电学院一个姓伍的辅导员,还有什么汽车试验场……
当时他就气血上涌,东西都没拿直接冲回家,老婆还不在家,儿子一个人在家做作业。
王宏骏立刻打电话给老婆让她回家,在回家之前他先搜了家里的衣柜,还有老婆放在家里的包。
果然搜到了一些不该搜到的东西。
林琪回家后,他二话不说夺过她的手机,然后回到房里把房门锁上。
任凭林琪在外面怎么敲门、喊闹他都不开门,把手机里所有的短信和通话记录都翻了一遍。
凡事总会留下痕迹的,不管怎么掩饰、删除,总有大意的时候。
那一条条短信,还有通话记录,让王宏骏怒火中烧。
面对铁打的证据,林琪竟也不认错,反而例数了王宏骏各种“罪状”。
什么在外钓鱼不着家,过生日不浪漫,不会说好听话,让她在同事面前没面子等等……
说到最后,反而是林琪拿着东西跑回了娘家。
王宏骏一腔愤怒无法发泄,他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就和单位请了假,联系了两个最好的哥们,先是去打印店制作了锦旗和横幅,接着跑到机电学院门口大闹了起来。
之所以这么快,一是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需要找一个地方发泄。
二是他担心妻子和奸夫沟通这件事,会串通一气,销毁证据,到时候来个死不认账。
所以他干脆来了个先发制人,作为单位的刺头,他深知学校这种吃国家饭的,最怕的就是上门闹事的。
而且他有理啊,这次他想着不闹个鸡飞狗跳的,决不罢休!
结果,鸡飞没看着,狗跳是出现了,而且是跳楼。
跳楼,意味着可能会出人命,出人命,这事可就大了。
虽然在法律上王宏骏不用为这件事负责,但他深知一旦奸夫跳楼死了,本来是受到同情的他,立刻就会变成受人指责的那一个。
毕竟死者为大,死了的人,还是比绿了的人要高一阶的。
机电院的副院长脸色也变了,出了人命可就是是大事了。
他忙问刘超然,“这位同学,你看到人跳楼了吗?”
刘超然道:“我…我去五小区送外卖的,然后看到四教楼那边围了人,说有个老师跳楼了。大家打电话给120了,在路上呢。我听几个同学说,是他们的辅导员,姓伍……”
副院长又问,“从几楼跳下来的?”
“不知道…反正,地上有血……”
听刘超然这么一说,副院长一声令下,保卫科的人立刻赶往四教楼事发现场。
王宏骏和他的朋友愣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副院长冲他吼道:“你不要走!我们学校的辅导员要是出了事,你是要负责任的!”
王宏骏挣着脖子,道:“我…我走什么走,他这是畏罪自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嘴上这么说,王宏骏心里却很是慌张,他也跟着众人一起前往第四教学楼。
颜筝见事情突然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有些猝不及防。
她一边一个跟着去第四教学楼瞧瞧伍思明到底怎么样,一边给许安阳发了条短信:
“林琪家属来学校闹事,伍思明跳楼,生死未卜。”
…………
许安阳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宿舍里和郝佳芸打电话呢。
最近两人见面比较少,郝佳芸忙着上课、刷题,周末还要去补英语,所以就利用中午的这点时间打打电话,卿卿我我一番。
“哎呀,你都问了我好多遍了,你不用担心的,等到你去美国的时候呢,我们公司的聊天软件就开发好了。到时候搭配上最新的智能手机,我们就能实现语音通话,视频通话等等各种功能了。你放心吧,虽然到时候我们异地了,但我还是会和以前一样的。”
郝佳芸最近有些焦虑,一方面为考试和申请烦恼,一方面就是担心离开许安阳自己会想念。
当然,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许安阳会移情别恋。
其实这点郝佳芸是多虑了,许安阳都说了,会和以前一样。
他现在是一脚踏几船,等郝佳芸离开去了美国,他还是一脚踏几船。
的的确确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一丝丝改变。
所以郝佳芸是真的不用担心,真正要担心的反而是许安阳。
一个女孩身处异国他乡,在精神上一定是非常孤独和脆弱的。
这个时候身边如果没有人陪伴,会非常容易被他人趁虚而入。
郝佳芸也是人,许安阳相信她的品格,不会搞什么出轨,但两人感情因此变淡,可能性却是很高的。
所以,许安阳已经开始努力思考,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两人异国相处的情况下,依旧有对方还在身边的感觉。
“好啦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的!就是…就是心里有些不踏实嘛。”
“嗯…明天周末,我去你们学校陪陪你吧?怎么样?”
“好,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不过晚上应该不能一起住,晚上要看书的。”
“看书和一起住矛盾吗?一起住也能看书啊,我也看书。”
“不行不行,一起住没法看书的。”
郝佳芸坚持不要一起住,因为她知道,一起住她是无法抵抗住许安阳的骚扰的。
许安阳答应下来,两人又说了两句,挂掉了电话,然后就看到了颜筝发来的短信。
“林琪家属来学校闹事,伍思明跳楼,生死未卜……我靠,这家伙跳楼了?这TM的什么心理素质啊,被捉奸你就跳楼?是你绿了别人啊大哥,你咋还跳……妈的,去看看吧,别真死了就麻烦了。”
于是,许安阳换上鞋子冲出了宿舍,在走廊遇到辛家梁,问他去干嘛,许安阳吼道:“四教楼有人跳楼了!”
这一吼不要紧,楼上楼下不少人都听见了。
而且正好是快要下午上课的点,大家听说有人跳楼,本来下午不准备去上课的人决定去上课。
于是乎,今天下午,各个课堂的到堂率会特别的高。
第四教学楼是华工最大最新的一个教学楼,离几个宿舍区非常近,教室也非常多。
大一到大三大部分的课都是在四教楼上的。
所以,周围不少学生围观,也都是闲着没事干。
许安阳在一棵香樟树下面看到了颜筝,忙上前问道:“死了没,死了没?”
颜筝见到许安阳,轻轻锤了他一下,道:“能不能说点好话?”
“怎么了?我是关心他啊,人呢,人在哪儿啊?”
“保卫科的人围起来了,不让学生过去,不过好像没死,从三楼跳下来的。”
“什么?三楼跳下来的?卧槽,那有个屁用,救护车再不到,他估计就快好了。”
正说着,终于听到了救护车“滴嘟滴嘟”的笛声,应该是中山医院的,速度挺快。
跟着,许安阳就看到伍思明被抬上了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头上没蒙白布,看样子确实没死啊…”
“怎么,你还盼着他死呢?”
“盼着死倒是不至于,不过从楼上跳下来摔这么一下也是够他受的。而且出了这么档子事,在学校也是不好做人了吧。”
许安阳这个人还是挺记仇的,当初因为陈康的事,伍思明给他使绊子,差点让点我网没做下去,这仇他是记得的。
当然,许安阳知道伍思明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包括那个林琪也不是,他俩只是受人指使而已。
见伍思明被送走,许安阳给朱主任打了个电话,“喂,朱主任啊,学校出了点事情啊,你知不知道?”
“喂,小许啊,我正好要打电话找你呢,你先打电话给我了,什么事啊。”
“有人跳楼了。”
“什么!又有人跳楼…”
“呃…您为什么要加个又字啊。”
“是谁跳楼了?”
“是机电学院的一个辅导员,姓伍。您找我是什么事情啊?”
“你马上到校办来一趟吧,费明的家属要见你。”
听到费明这个名字,许安阳心里奇怪,费明是谁啊?家属要见我?
我可没有给人戴绿帽子啊,我找的女人都是清白的。
“你忘记了?费明,就是之前那个跳楼的博士生啊,他家后来的捐款不都是你处理的么。他家人今天过来,想要感谢你。”
许安阳这下想起来了,这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而且当时他是委托了颜筝去办的。
挂掉电话后,许安阳对颜筝道:“颜筝,你跟我一起去趟校办吧。”
“怎么了?”
“之前那个跳楼的博士生费明,他家属过来,说要感谢我。我想这件事是你处理的,你跟着一起去吧。”
颜筝却直摇头,道:“我…我处理了什么啊,我就是组织了一下捐款而已。还是你去吧,我受不起的,我上次见他们觉得他们可伤心了,看着都难受。”
“人家这次过来,肯定也是调整好了心态的,走一起去吧。”
没办法,颜筝还是跟着许安阳一同去了校办公室,再一次见到了费明的父母。
他们二人是来处理最后的一点手续的,因为费明从事的研究工作有部分涉密。
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完,他们儿子的一切将从华工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小段记载,和一小段记忆在人们的心中。
上午办完遗留的手续后,两人特地找到朱主任,希望能见一见组织捐款的点我网负责人许安阳。
筹集的善款一分不少的送到了二老手中,给这个困顿的家庭带来了很大帮助。
和上次相见时相比,颜筝发现二位老人又苍老了很多,两人的头发从花白变成了全白。
可以想象,在独子意外去世后,对他们而言每天的生活都是一种煎熬。
中国太多的父母都是这样,将子女当成自己生活和生命的唯一重心。
一旦出现一点意外,就意味着整个世界的崩塌。
而恰巧因为特殊的国情政策,中国出现了那么多的独生子女家庭。
许安阳还记得自己读到大三的时候,有一门社会调查课程,其中一课就是专门讲失去独生子女家庭的事。
自从上了这门课,许安阳作为独生子女就开始特别爱惜自己的性命。
有些时候,人真的不光光是为了自己而活。
“谢谢你们对我们的帮助,谢谢你们在各方面的支持,谢谢,非常感谢。”
费明的父亲戴着眼镜,脑门有些秃,面目慈祥,不过皱纹布满了他的眼角、脸颊。
他握了握许安阳和颜筝的手,用非常非常谦卑的语气向两人道谢,还要向两人鞠躬。
许安阳哪里受得起,他道:“我只是利用渠道,聚集一下众人的力量而已,还请二老节哀,能开始新的生活。”
这话说出来许安阳自己都不信,两位老人已年近60,哪里还会有新的生活。
捐款给他们,也是希望他们晚年起码在物质生活上不至于太窘迫。
两位老人走后,朱主任才问道:“你刚刚说的跳楼是什么事情?”
费明的父母在,朱主任不敢问,怕触动老人的神经。
许安阳道:“机电学院的伍思明,和别人老婆乱搞事发,人家找上门来了,就跳楼了呗。”
“人要不要紧?”
“不要紧,三楼跳下来的,死不了。”
朱主任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因为费明的事,朱主任就没过上一个好年。
今天所有事处理完,才算告一段落,折腾了好几个月了。
如果伍思明再跳楼身亡,那他真的要一个头两个大,没完没了了。
“哎,不对啊,伍思明这事,怎么传到对方耳朵里的?是不是你说的小许。”
许安阳忙否认,“怎么可能啊朱主任,之前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要说我早就说了。再说了,当时我就提醒他了,他自己不收敛,能怪谁呢?”
朱主任道:“哎,又是舆情问题啊,最近来学校的游客那么多…”
一旁的颜筝道:“是啊,好多游客带了照相机,都拍照了呢。”
“是吗?糟糕…这网络一传播起来,可是不得了啊!网络网络,真是双刃剑。”
许安阳心想,朱主任你还有功夫搁着感慨网络是把双刃剑呢,还不抓紧处理舆情事件?
“朱主任,要不要我帮忙,我认识网络删帖的公司。”
许安阳说的是白键盘网络公关公司,许安阳和他们合作多次,关系良好。
只要一个电话过去,很快就能展开网络公关,让那些讨论此事的帖子很快消失掉。
反正也不是什么轰动性的大事件,和每天全国发生的各种热点事件相比,这种裤裆里头的事根本不算什么。
没想到,朱主任却道:“哎,怎么能什么事一发生了,就想着删帖、捂住呢。舆论监督有舆论监督的作用的,不要老想着堵住群众的嘴。行了,马上要上课了,你回去吧。有什么需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自己看着办?
许安阳看了朱主任一眼,心想,这个老朱,看样子是想借机搞点事情啊。
行了,许安阳明白了,看样子,是要涉及到学校高层的斗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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