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第六十二章 录音

    
    2020年1月30日,下午三点。
    回去的路上,邵宇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男人,忍不住开口:“砚哥,你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先去吃点东西吧?”
    程砚淡淡地嗯了声,没说吃什么。
    邵宇趁着车子停在十字路口的间隙,打开手机导航,在附近找到了一家特色私房菜,外卖平台上都是清一色好评
    这家菜馆的位置藏得挺隐蔽,庭院风格,院子里种了几棵古老的树,树皮粗糙,盘根错节,门口还有流水石头凉亭,环境很不错。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所以菜馆里人不是很多。
    程砚没要包间,在一楼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邵宇也是第一次来,听老板的推荐点了三道这里的招牌菜——水煮鱼、锅包肉和金汤烩百菌。
    没多久菜就上齐了。
    程砚看见那盘色味浓郁的水煮鱼时,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简婉柔生前最拿手的一道菜,听说也是他父亲年轻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以前他每次回金沙苑,简婉柔都会做这道水煮鱼,但因为他小时候曾被鱼刺卡过,有点阴影,所以并不怎么爱吃,反倒是程瑜吃得不亦乐乎。
    邵宇见他迟迟没动筷,顿了下,关心:“砚哥,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吗?”
    “没有。”回过神,程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片。
    鱼肉鲜嫩肥美,酸辣适中,他评价:“还不错。”
    邵宇:“真的吗,我尝尝。”
    ……
    晚上,路边大排档。
    宋西亭下班过来的时候,姜戈和林月知两人因为肚子饿已经先吃上了,正聊起两天后杨雨的婚礼,据说杨雨把一大半的高中同学都邀请去了,不管是平时有来往没来往的,反正只要有在国内的都会抽时间去,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
    “谁要结婚了?”
    宋西亭坐下时听见婚礼两个字,便好奇问了一句。
    “杨雨。”
    林月知挑了下眉:“你应该还记得她吧?”
    宋西亭蹙眉,思索片刻,乍一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没能想起来是谁。
    林月知出声提醒他:“以前我们班上的,就那个喜欢针对姜姜,还到处散播你俩谈恋爱的杨雨。”
    宋西亭隐约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他高中不跟她们同个学校,但是两所学校离得很近,就隔着一条大马路,所以每周放学都会一起回去。
    姜戈的父母过世后,他就一直把姜戈当做自己的家人,而且两家住得近,周一早上也会一起去学校。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无法控制外人胡思乱想,学校渐渐就传出两人在一起甚至更过分的谣言。
    这件事宋西亭本人并不知情,后来他也是听林月知说,才知道姜戈的班主任为此事找过她,还让她写了一份检讨。
    年少时期的宋西亭桀骜不驯,并不像现在这般稳重隐忍,他当时一听姜戈受了委屈,炮筒似的一下就炸了,抄着家伙就去找那个散播谣言的人,谁知道竟然是个女生,叫什么杨雨。
    宋西亭从不打女生。
    他让杨雨上学校论坛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并且公开向姜戈道歉,态度可以说是很好了,但他万万没想到,杨雨脸皮这么厚,之后不仅没有道歉,还告到家长和老师那儿,说他放学经常在这里堵她勒索她。
    事后宋西亭喜提他爸一顿揍和一份检讨,因为没有人证物证,无法辩解,可谓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后来不知道姜戈找到杨雨说了什么,杨雨居然主动澄清了勒索的事情是个误会,恰逢月考来临,考试和升学的压力让那些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八卦和深究,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过去,宋西亭已经记不太得杨雨长什么模样了,但想起那次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还是有些火气。
    他用力掰开一双筷子,蹙眉:“她该不会邀请你们了?”
    林月知:“嗯哼。”
    宋西亭扯唇:“晦气。”
    “……”
    姜戈就是眼睛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到他是什么表情,被逗笑了,说:“她昨天过来给我送请柬的时候,顺便道了个歉。”
    宋西亭看过去:“你让她进门了?”
    姜戈点头。
    “你就不怕她是来找茬的?”宋西亭跟个操碎心的老父亲,不悦:“下次别什么人都给开门。”
    他可领教过杨雨的手段,根本不是什么善茬。
    宋西亭越想越觉得对方目的不纯。
    两人先前关系就不怎么样,中间这些年也没有过联系,突然找上门就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十分引人怀疑。
    “她真的送完请柬就离开了?”
    姜戈沉吟:“不止她,班长也来了。”
    总不好把人关在门外。
    宋西亭见过沈子煜,上半年姜戈刚出院那会儿,这个人就冒出来了,隔三差五送来关心。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再一次狐疑:“他又来做什么?”
    林月知被水呛了下,好笑:“你怎么跟调查罪犯似的?班长可是好人,他能对姜姜做什么?”
    宋西亭幽幽道:“谁知道呢,每个犯人在警方摆出证据以前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
    “……”
    也不能怪宋西亭敏感,他这两天重新翻出姜戈之前车祸的调查宗卷,反复看了很多次,发现了几处可疑的地方,越发相信车祸是人为,但因为时间太久,闭路监控什么的都已经无法查看,车祸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根本无从查起。
    现在唯有指望姜戈恢复记忆,才有可能抓到肇事者。
    宋西亭问道:“对了,程砚这两天有找过你吗?”
    姜戈听见这个名字,心神一晃,含糊地嗯了一声,带着些许莫名的心虚:“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
    姜戈愣了下,不明所以:“说什么?”
    林月知也是同款问号。
    宋西亭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总感觉程砚知道什么,尤其是那天晚上,他说肇事者还会出现,语气笃定,根本不像是无端的猜测。
    可是看姜戈的样子似乎还不知情。
    宋西亭怕姜戈知道以后在家胡思乱想,还是等下次找个机会再当面问问程砚。
    他随口胡诌:“就是他家人的事情。”
    姜戈一怔,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查到凶手的线索了?”
    “还没有。”
    宋西亭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顿了下,补充了一句:“只是他家人遇害的时间跟你出车祸的时间太过巧合,所以问问。”
    林月知后知后觉,愕然:“那今天岂不是……”
    姜戈心口一颤,抿紧了唇。
    脸上失望的情绪一览无余。
    宋西亭看在眼里,皱了下眉。
    林月知心疼:“大神好可怜啊!”
    “你俩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宋西亭板起脸,语气严肃:“我上次就说过,杀害程砚家人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他以前的仇家,让你们少跟他来往,要是被盯上怎么办?”
    姜戈上次没来得及问他:“程砚以前有过仇家吗?”
    她并不了解程砚的过往,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别的渠道可以了解,所以只能从宋西亭这里打听。
    宋西亭瞥了一眼程砚的忠实粉丝:“你也不知道?”
    林月知茫然地摇头:“我只知道大神以前是一名律师。”
    程砚小的时候家庭条件一般,父亲去世得早,全靠母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他和妹妹。
    好在程砚本人争气,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各方面样样拔尖,年年都能拿到学校丰厚的奖学金,后来考上重点大学,同样在众多高材生中脱颖而出,成为法学院的风云人物,直到毕业进入红圈所实习,这一路可谓是顺风顺水。
    然而就在大家翘首以盼期待他能达到怎么样一个高度的时候,他却离开了这个圈子,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宋西亭当时看到这部分资料的时候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大好的前程,程砚说放弃就放弃。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威胁?”
    姜戈和林月知同时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不错,五年前程砚在负责一起贪污案的诉讼期间,他的家人曾三番五次受到人身威胁,最严重的一次还上了医院。”
    姜戈一怔,又听宋西亭接着道:“这个案子胜诉以后,程砚就离职了。”
    没想到大神光鲜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过往,林月知心疼的同时,忍不住感慨:“果然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姜戈问宋西亭:“”
    “要是有证据,警方早就抓人了。”
    吃完饭,宋西亭把姜戈送回锦河弯,看着她走进小区,瘦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打算离开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宋西亭反手把车门关上,走过去拦人。
    程砚看见宋西亭并不感到意外,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姜戈呢?”
    “刚回去。”宋西亭顿了下,奇怪自己怎么答的这么顺溜,但也没有多想,开门见山:“有时间吗?聊聊?”
    这不就巧了。
    程砚正好也有事情找他。
    又是这家熟悉的烧烤店,但宋西亭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他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跟程砚来这里。
    老板放下酒和杯子就走了。
    程砚熟练地撬开瓶盖,给宋西亭倒了半杯。
    宋西亭全程看着,发现程砚开啤酒瓶盖的动作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他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心中纳闷。
    放下酒杯,他也不拐弯抹角,面色狐疑:“你之前说肇事者还会回来,是什么意思?程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砚不语。
    如果没记错,程砚是在姜戈失明以后才搬到锦河湾的,可是宋西亭总觉得,这人非常了解姜戈。
    程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半响,突兀地问:“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周家灭门案么?”
    宋西亭当然记得,这个案子就是他负责的,凶手李守勤也已经落网了。
    他不知道程砚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提起这个案子。
    “嗯。”
    “凶手的口述呢?”
    宋西亭眼神怀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程砚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模仿《长夜》作案?”
    “你不记得了?”宋西亭诧异地挑了下眉:“当年李守勤被捕后,我曾找过你,你当时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程砚默了半响,说:“我忘了。”
    “……”
    宋西亭无语凝噎,回忆李守勤当时的口供:“他说有个神秘人给他寄了一本《长夜》,然后教唆他利用上面的方法杀人。”
    跟另一个时空的姜戈说得一模一样。
    程砚目光沉沉:“你去查过吗?”
    “查过,根本没找到什么神秘人。”
    所以他有理由怀疑是李守勤为了减轻罪行瞎编出的什么神秘人。
    宋西亭敲了敲桌:“你想知道的我也告诉你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程砚绷唇,声音低又冷:“如果真的有呢?”
    他指李守勤背后的神秘人。
    宋西亭愣了一愣,反应过来,瞬间沉下脸:“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质疑我们警方?”
    程砚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泛白,似是压抑着什么。
    沉默良久,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教唆李守勤犯罪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在2018年12月25日杀害我家人,以及导致姜戈失明的凶人?”
    宋西亭瞳孔骤缩,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因为两者之间根本毫无关联。
    但很快,他脸色猛然一变。
    李守勤为什么要模仿《长夜》作案?
    他跟程砚之间不也毫无关联?
    杀完人,还要大费周章的布置案发现场,这么做只会增加风险,可是李守勤却不惜冒这个风险也要还原《长夜》中的犯罪场景,为什么?
    他想让程砚声名受损甚至身败名裂。
    这个“他”,不是指李守勤,而是他背后的那个神秘人。
    而之所以用这么复杂又冒险的作案手法,恐怕是没得选。
    一切都说得通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忽略了多么重要的线索,宋西亭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他脑子还是理智的。
    这不过是他的推测而已,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白瞎。
    他压下复杂翻涌的情绪,沉声:“可是这跟小姜又有什么关系?”
    两年前那会儿,姜戈才刚从英国回来……
    等等,宋西亭想起了一件事。
    “姜戈两年前不是遭遇过一次袭击?凶手还没抓到吧?”
    “你怎么知道?”宋西亭错愕了一瞬,脑袋转的很快,眼神锐利:“她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你俩该不会瞒着我在偷偷交往吧?”
    “……”
    程砚抿了下唇:“这是重点吗?”
    宋西亭凶狠:“这很重要,我警告你,你最好别打她的注意。”
    程砚懒得跟他浪费口舌,说:“两年前袭击姜戈的人,跟去年制造车祸的肇事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宋西亭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神色凝重:“如果你猜的没错,真有这么个神秘人,那他不仅仅是针对你,还针对姜戈?”
    程砚不置可否。
    他之前就在怀疑姜戈会出事是因为自己,因为帮他寻找线索从而凶手盯上,是他连累了她。
    可如果,2017年袭击姜戈的人和2018年那起车祸的肇事者是同一个人,那就表示他的思路是错的。
    凶手不是后来才注意到姜戈的。
    而是早在姜戈回国以后,就已经盯上了她。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就是同一个人,甚至连幕后凶手的动机都还没有找到,但他有股很强烈的直觉,不止现在的姜戈,2017年的姜戈目前的处境也很危险。
    李守勤在2017年被捕后改变了很多东西,所以凶手也很有可能,改变原本的犯罪计划。
    这是他无法预料的。
    宋西亭实在想不明白,姜戈到底为什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
    他想到什么,看着程砚:“所以你搬到锦河湾,是为了调查凶手?”
    锦河湾的房子是张运全给找的,程砚搬过来之前,并不认识住在隔壁的姜戈,更不知道现在会跟她产生这样深的交集。
    当然,他也庆幸,庆幸搬到了锦河湾,庆幸遇到了姜戈。
    他又倒了杯酒,没否认:“你就当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当是吧?
    宋西亭不悦,正欲说什么,却被程砚打断:“我能见一见李守勤吗?”
    ……
    林月知已经提前请好假打算去参加杨雨的婚礼,她和姜戈一样,都兴致不高,但人家都把请柬亲自送到家门口了,不去的话,林月知怕杨雨转头又编排她们的不是,干脆就当做同学会,去跟老同学吃顿饭,这样一想,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月知在26号早上突然接到老家打来电话,说她母亲去镇上的时候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吓得林月知立马买火车票赶了回去。
    姜戈下午才知道这件事。
    她给林月知打电话,询问阿姨的情况。
    林月知在电话里说:“还好送医及时,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住院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姜戈这才放心下来。
    林月知惦记着她:“对了,你明晚怎么办?我可能赶不回去,要不让宋狗陪你去吧?”
    她实在不放心姜戈一个人去参加杨雨的婚礼。
    这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他应该没空。”
    姜戈想到了一个人,但很快又摇了摇头:“明晚看看吧。”
    很快,27号如期而至。
    大概是林月知不在身边,姜戈突然萌生了退缩之意,她自从失明以后,就没去过这么多年熟人的场合了。
    早知道当初就该毫不留情的拒绝杨雨,太过顾虑的下场就像她这样。
    姜戈心里很矛盾,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沈子煜的电话。
    林月知太过了解姜戈的性格了。
    她很怕麻烦别人,以前是,现在更是如此,所以很多时候都喜欢逞能。
    就是因为如此,林月知担心姜戈在婚礼现场被人欺负,当然,她也希望是自己电视剧看太多,多虑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悄悄拜托沈子煜到时候多照顾照顾姜戈。
    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沈子煜没告诉姜戈实情,只说顺路,可以一起过去酒店。
    姜戈自然就没有拒绝。
    下午四点多,程砚接到宋西亭的电话,说李守勤愿意见他了,他立刻穿上外套出门。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正好看见姜戈坐上沈子煜的车。
    脚步微滞。
    想起来姜戈今天好像是要去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
    车子已经驶离了视野。
    程砚收回视线,往反方向走去。
    ……
    监狱,会见室。
    一声轻响打破了安静的空气,门开了,李守勤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破旧的囚服马甲,人很瘦,头发剃光了还没长出来,一张黝黑的脸布满坑坑洼洼,都是皱纹,浑浊的眼睛从见到程砚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钉在他身上。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程砚会来找他,所以脸上并不感到意外。
    李守勤坐下后,把用手铐拷住的双手放在台面上,就这样隔着一面玻璃墙肆意地打量外面的男人。
    程砚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冷漠:“李守勤。”
    李守勤扯唇:“你变了很多。”
    程砚眸光一顿,无意识皱紧眉头。
    李守勤似乎是在回忆,自顾自地说:“两年前我见过你,当时你意气风光得很,可不像现在……”
    他对上程砚冰冷如刀的眼神,笑了起来,问他:“失去亲人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程砚早就已经脱敏了,并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就被激怒。
    他盯着李守勤,神色平静:“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
    李守勤意味不明:“我只知道他的目标是你。”
    程砚抿唇,不疾不徐地问:“除了《长夜》,他还给过你什么东西?”
    “我想想……”须臾,李守勤啊了一声,似乎才记起来:“东西倒是没有,不过他跟我说过一句话。”
    他故意模仿那个人的语调,嗓音粗哑,缓缓道:“程砚,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
    程砚眉心倏地一沉。
    李守勤耸肩:“这是他的原话,可跟我没有关系。”
    ……
    杨雨的婚礼在一家六星级酒店的礼堂举办,婚礼现场布置的十分奢华,以蓝色和白色为基调,一张张长桌布满了精致的甜品蛋糕,地板铺着厚重的地毯,入场时会给让一种身处海底世界的错觉。
    可惜这一切姜戈看不见。
    她紧紧握着盲杖,耳边都是嘈杂陌生的声音。
    沈子煜侧头看了她一眼,抬起手臂,温柔地询问:“里面人多,要不要搭着我的手?”
    姜戈顿了下,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不好意思:“谢谢。”
    “客气什么。”沈子煜勾了下唇,放慢脚步:“走吧。”
    礼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宾客。
    姜戈和沈子煜一起进来的时候,就有零零散散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人认出沈子煜,起身走过来打招呼。
    “子煜,好久不见。”
    沈子煜认得对方,是以前合作过的一家媒体编辑,他颔了颔首:“好久不见啊老辛。”
    “真是巧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你是……”
    “新娘的高中同学。”
    “原来如此,我跟新郎那边的亲戚认识,今晚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老辛发现沈子煜身旁的女人长得挺漂亮,笑眯眯地问:“这位是?”
    沈子煜说:“一样,我们顺路,就一块过来了。”
    “也是新娘的同学?”
    老辛的目光梭巡在两人身上,开玩笑:“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沈子煜笑而不语,没说什么。
    老辛这才注意到姜戈手里的盲杖,顿了下,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惊诧。
    难怪他刚刚第一眼看见姜戈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个盲人,真可惜了。
    沈子煜见他直勾勾地打量姜戈,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开口:“那我们先过去坐了,有空再聊。”
    老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尴尬地笑:“行行,有空聊。”
    姜戈和沈子煜坐下没有多久,就有几个同学走过来寒暄,得知姜戈的眼睛因为一起车祸失明后,几人面面相窥,都很震惊。
    有人关心:“以后还能好吗?”
    姜戈乐观一笑:“说不准。”
    也有人同情地安慰她,姜戈全盘接受,笑着一一道谢。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姜戈也终于得以喘息。
    沈子煜递给她一杯温水:“你没事吧?”
    姜戈摇了摇头。
    她一边喝水,一边想着,应该过没多久,整个高中群的人都会知道她失明的事情。
    不知为何,她竟然松了一口气。
    刚失明那会儿,姜戈很不愿意出门,生怕在街上碰到熟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现在看开以后,很多东西也就变得无所谓了。
    沈子煜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知在想什么,眼眸很深。
    婚礼很快开始了。
    新人入场,致辞,宣誓,交换戒指的时候,现场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台上,杨雨哭得梨花带泪,新郎温柔地亲了下她的手背。
    姜戈跟着鼓掌,心情没什么波动。
    就在双方父母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姜戈的肩膀。
    她愣愣地转过头。
    有人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是我。”
    姜戈惊喜:“黄婕?”
    “嗯哼。”
    黄婕是因为工作回来的,她前段时间也有收到杨雨的结婚请柬,本来是没打算过来,直到半个小时前她在高中群里看见有人在讨论姜戈,才知道她今晚来参加杨雨的婚礼了。
    正好她人就在附近,想到两人也很久没见面了,就过来找姜戈了。
    黄婕也跟沈子煜打了声招呼,然后挨着姜戈坐,问道:“咦,林月知怎么没来?”
    “她回老家了。”
    黄婕恍然,她去看了一眼沈子煜,悄悄地问:“你跟班长在交往吗?”
    “……”
    姜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面颊微烫:“怎么可能!”
    黄婕惋惜:“这样啊。”
    姜戈着实无法理解:“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
    “不关我事,我是看到群里这么说,还以为……”
    “群里?”
    以前高中的时候,姜戈和沈子煜在班上就被传过恋情,多年不见,看见两人一起出现,自然而然的就误以为两人在一起了。
    还有脑补过剩的在群里编排两人,说沈子煜守身如玉多年就是为了等姜戈回国,即便姜戈现在失明也依然对她不离不弃。
    编的有模有样,可把群里的人感动得不行。
    姜戈听完黄婕的描述,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走向。
    她自己是无所谓,也不知道沈子煜看见了会不会在意。
    黄婕仗义:“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澄清了。”
    姜戈顿时感激:“谢谢。”
    黄婕佯装不高兴:“过于官方了哈。”
    姜戈笑:“我错了。”
    黄婕哼哼唧唧:“那就勉强原谅你一次。”
    台上,新人已经开完香槟在切蛋糕了,等喝完交杯酒,婚宴就开始了。
    杨雨去换了一条新的礼裙,方便走动敬酒。
    她刚刚在台上就看见了姜戈,可惜她眼睛瞎了看不见自己最风光幸福的时刻,不然肯定也会嫉妒自己。
    杨雨挽着丈夫敬了一圈酒后终于来到姜戈这一桌。
    黄婕虚情假意地祝贺:“恭喜呀。”
    杨雨的丈夫知道在座的都是他妻子的高中同学,彬彬有礼:“不好意思啊各位,今晚人太多了,如果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请见谅。”
    沈子煜笑着:“没客气了。”
    杨雨突然松开她丈夫的臂弯,走到姜戈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姜戈,你还习惯吧?”
    姜戈顿了下,嗯了声:“挺好。”
    黄婕狐疑地盯着杨雨,怀疑她又要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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