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黄立工先到单位,召集高级别管理层,坦诚告知目前的形势,展示自己的冷静和信心,承诺解决的时间。张文峰所说的,画马上就摸得着的饼。
接着奔赴机场。午前,到了刘斐楼下。
刘斐不在。
前台带着黄立工进入刘斐办公室里,给他沏了茶,就出去了。黄立工有些好奇地环顾着办公室,这是他第一次进来这里。他上飞机前给刘斐留了信息,下飞机后打开手机,收到回信,“等我一下”。没有更多话语。按他以往脾性,怕是连珠炮的电话就打过去了,恨不得不管刘斐在做什么,马上给他回来。此刻,他按捺住,连信息都不发了,甚至第一次泛起这样的想法,他其实是知道刘斐把他放在很高的优先级上,会尽量迎合他的时间,那为什么还会火急火燎地催促她,好像她对他并不以为意似的。
办公室在最边上,面积不小,布置很简洁。办公桌、沙发、茶几、两把椅子、几个文件柜;墙角堆着几箱酒,十几个看着颇为高档的礼品袋,办公桌上摞着几叠文件,还有一个装满笔的笔筒。看不出丝毫女性气息。侧面的实墙上,挂着一副字。
黄立工轻轻念了出来。人间烟火气,江湖码头风。他不懂书法,但也看得出来,这幅字苍虬有力,绝非娟秀那个路数的。他往下看落款,写得疏放,不大认得出来,依稀觉得里头有两个字像是文峰。张文峰?他还会写毛笔字?
转过头,一堵大玻璃墙把办公室和外面开间隔开,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动静,也就是看到所有销售的动静。外墙那侧,也是大的落地玻璃,视野很是开阔,城里烟火气一览无余。看来刘斐坐的是最好的办公室了。
刘斐提着两盒快餐进来的时候,黄立工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沉思着自己的事情,听到声音,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刘斐把快餐盒往办公桌上一放,坐到办公椅上,指着桌对面的椅子,“吃饭吧。”
两人默默地吃饭。十分钟就吃完了,刘斐把餐盒收拾好,拿出去扔了,回来带上办公室门,坐回到办公椅上,问,“出什么事了?”
黄立工凝视着她,说,“我需要你。”
刘斐的表情僵住,像是死机的手机屏幕,好一会才按下电源键重启,靠在椅背上,声音又干又硬,“不是睿立科技需要我?”
黄立工沉默了一会。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刘睿阳,犹豫一下,按了静音键。
“它也需要你。”黄立工老老实实地说。他瞟了办公室内一眼,瞟到庞大的落地玻璃和辽阔的窗外城景,长吸一口气,认真地说,“但是,我会来这里找你,是因为我需要你。”
刘斐叹了一口气。手机又震动起来。“你接吧。”
黄立工划了一下,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睿阳,我在刘斐这里,是不是减速机有什么进展,我让她也听听。”
“嗯,我和李艺在一起,我们有个大胆的想法。”
黄立工的心脏差点跳出了胸腔,手扶着桌面,有些喘不过气来地笑着,“好家伙!我以为这坑都爬不出去了,你一个上午就解出来了。”
“我们刚开始最艰难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办法。不过,太大胆了,风险会很高。所以从来没和你说过。”
“嘿嘿,我什么时候怕过风险?”
“我的想法是,还是用自己的减速机。”
“好啊!能缩短到多长时间?”
“短不了,还是得半年……”
“啊?”黄立工疑惑地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看着刘斐。
“……要想产品质量稳定可靠,测试迭代是绝对不能省略的。但是,我们可以让测试环境外移。”
黄立工屏住呼吸,“你的意思是?”
“把用户也纳入测试环节里。”
“你是说,硬上?把用户当小白鼠?”
沉默了几秒,传来刘睿阳清晰的声音,“是的。”
“你们有信心?”黄立工心里很清楚,对于用户体验,刘睿阳比他在乎得多,也挑剔得多。
“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缓冲期。李艺有信心,用一个月走一次快速迭代,初代产品能支撑三四个月的高性能表现。同时,我在算法这边,也会针对这个特殊情形做开发定制化的模块,最大限度保障不出现恶性事件。”
“三四个月?”
“是的。有两个预案,第一,我们的用户数量不少,作业环境也是各种各样,这个测试环境比实验室里要理想多了,如果数据足够丰富的话,有可能可以把半年缩短到四五个月,那就衔接上了。第二,如果衔接不上,售后快速响应,出现性能明显下降甚至不达标的,一天内马上免费更换新减速机或者新机器人。这个响应速度不会太耽误用户的生产。”
“一天?物流时间都不够啊?”
“提前部署。一方面,售后支持定期回访,另一方面,核心控制器监测到异常,通知我们,我们人工分析数据,对于处于高风险状态的机器人,提前把新机器人运过去,甚至都可以在出问题前就主动替换掉。”
“那需要数据。”
“是的。这两个预案都需要数据回传。”
一阵沉默。两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第一个风险。”刘睿阳说。
“嗯……不过也就几个月,再做一些隐性告知,法律风险防范,问题不大。”
“第二个风险是,成本压力很大。如果衔接不好,相当于用了三个减速机,收了一个的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啦。”黄立工自信轻松地说。话音刚落,他看向刘斐,无声地苦笑。刘斐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听着。“这都不算什么风险”
“最后一个,也是我最犹豫的……”刘睿阳踌躇着,像是看到了不愿直呼其名的恶魔,“如果衔接不上来,那就是彻底完蛋。”
黄立工怔怔地看着手机。他倒不意外,在刘睿阳抛出这个方案时,他就有所意识。在危局中,把未经检验的半成品推到最关键的位置上,那就是拿未来赌现在。如果看错了未来,几乎就注定着全线溃败。不然,就不叫赌了。
“你有几成把握?”
“七八成吧。正常来说,没问题。但是,永远都可能会意外。就像印度……”
“我们有更好的方案吗?”
“还没有……”
“那就硬上吧。”
挂了电话,黄立工看着刘斐。
“减速机出问题了?”
黄立工点点头,举起第一个指头,“减速机断供,没有替代品。”
第二个指头,“罗平志带着销售团队跑了。”
第三个指头,“他跑去的公司,原来在我这里代工,现在偷走全套图纸,单干。”
刘斐笑了起来,“你可真不省心。”
“你不想着把我改造得省心可靠一点吗?”
刘斐摇着头,“狗改不了……”话没说完,抿嘴一笑。她稍加思忖,说,“你找个地方等我,买机票。一个小时后我出来。”
“嗯?”黄立工努力压住兴奋。
“做事不能太罗平志吧。”刘斐用调侃的眼神看着黄立工,用手指着玻璃墙外,“我把这里后面几天的工作安排好,然后我们先回去武山,把局面稳住,想好后面的策略。不管怎么说,我还得回来这里一趟,和老板当面请辞。”
黄立工咧着嘴笑,做出拥抱的姿势,马上又把手放下来,带着笑容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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