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雪依旧。
倾城体寒,一到冬日便手脚冰冷,楚凌渊便早已准备好了捧炉,在进殿时塞在她手中,在倾城诧异的眼神下剑眉一挑,毫不在意殿中人打量的眼神,自顾的向前走去。她嗔怪的睨他一眼,掩住脸庞上明媚的笑意,轻轻将手炉拢在袖间,摄取着它的温度。
铜制的暖炉用云纹锦袋裹住,柔中带刚,细腻光滑,瞬间便将一股暖意传至手中,沿袭经络,送入心间,温暖全身。就像寒冰的烈火,便点点开始融化......
楚凌谦将一切尽收眼底,心痛如斯,却无法说予谁人。万千的愁绪化作一丝雪渍,风一吹,便消逝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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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插曲过后,几人拂衣,纷纷在席间落座,共同商讨占州的事宜。
见几人都到位后,楚凌渊沉声发话,“这几日各自负责的区域可有异常?”
倾城低眸,有些自责,“我和叶太医这边最大的问题还是没有配出有效的方子。”倾城和叶天礼负责治疗,压力最大。楚凌谦负责安排排查新的感染者,楚凌渊负责管控百姓,防止有人滋事。十四便负责物资的配送。几人精密分工,紧密配合,这些天倒也都熟悉了各自岗位上的事情,也有了几分默契。
叶天礼亦沉重道,“这几日我与司医尝试了不少古方,却是成效不大。”
楚凌谦温声道:“医术本王也不太懂,只是略有了解,但我有些想法想同你们说一说。”
叶天礼恭敬道:“殿下不妨直言。”
“或许,在组方上面可以调整一下方式。”他依旧保持着翩翩的风度,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改变他这种云淡风轻的处世风度。
叶天礼微叹口气,“七王殿下说的是,我和司医也想到了这一点,昨夜我们连夜配制出新药,今天一大早就命人送去了医馆,就是不知这次能不能见效。”
楚凌渊皱眉道,“你们尽快研究,若有任何需要,直言便可。”
俩人都知道此事紧急,不可掉以轻心,便正色道:“是。”
十四剑眉微蹙,“四哥,这几日下大雪,水路陆路皆被封住,物资迟滞,赈灾粮迟迟不来。眼下粮食和蔬菜的库存都已不足,有些人家人多些,已经断了粮。”
楚凌渊抬眸问,眉间带着沉色,“最近时日的一批物资到何处了?”
十四皱眉,“昨夜负责押送的官差飞鸽来信,说是堵在了荆州,恐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占州。”
众人闻言,心中都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大疫时期,断水断粮,是最忌讳的。历朝历代的大疫中,有不少人,就是因为在逃亡的路上没有食物,甚至有的疫病,出现了饿死的人数超过被感染死亡的人数。断粮,是万万不可的。
楚凌渊深深蹙着眉,倾城知道,他稍加思索,便立即做出决断,眉宇间是掩不住的锐利之色,“先差人去向邻近的岳州借粮,写信去给岳州刺史苏濡弈,给他一天时间,凑齐八百担粮食。”
十四眸中闪过一丝愁色,“四哥,岳州苏濡弈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古怪,恐怕他不会轻易答应。”
楚凌渊抬眸,轩眉微扬,“帮或不帮,让他自己掂量。”
十四点头,“好。”
楚凌谦开口,“四哥,件事情便交给我吧。”
楚凌渊拧眉,“你若为难,便也不强求你。”他虽清冷,却也不是冷冽到不近人情的人,纵然事情紧急,但都是手足,他也知他的难处,心中也有些定夺。
楚凌谦眉眼淡淡,“毕竟是苏家人,我的话他苏濡弈多少会顾及着些,若十四弟去,他未必会答应。”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道,“况且,占州一事,本来就应当是我的职责,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去。”
“既然七弟这样说,那此事便交予你了,万事小心。”
楚凌谦点头,“好。”
倾城眸中带着浓浓的赞赏之色,楚凌渊的气度与胸怀之广,她愈发从心底里钦佩。这个男人,沉静内敛,胸中有家国,有天下,这样的人,怎叫她不欣赏,不钦佩?
“对了老七,你那边情况如何?”楚凌渊转头看向楚凌谦,问道。
楚凌谦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这几天气温突然下降,患病的人数增加了不少,重病患者也越来越多,西郊的焚烧场一日也未停歇过。”
正说话间,晏离神色焦急疾步进来,“不好了,府外来了一群闹事的。”
几人闻言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楚凌谦闻言皱眉,问晏离,“怎么回事?”
晏离低眉道,“说是要来说说理。”
楚凌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晏离,尽快去遣散众人。”
晏离离开之前,倾城及时开口制止,“殿下,不可。”
楚凌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为何?”
倾城低眉正色道,“不妨便听听他们要如何说理,若眼下将他们遣散开,恐难服众,日后他们肯定还会生事。”
与其将祸患留到以后,不如早些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十四剑眉微挑,道:“倾城,你有办法吗?”
她拧眉,“兵临城下,我也只能赌一赌了。”她倏地转身,“四哥,借你护卫军一用。”
楚凌渊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身体单薄像一片轻盈的花瓣,随时都会被风吹跑似的。心中微恸,她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却是见她不爱惜身体,心中有几分薄怒,又不忍对她发作。心中大概猜到她即将要做的事,此刻也只好顺着她的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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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外,白茫茫一片。
冷得彻骨,却聚起了百余人,蓄意闹事。人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嘈杂得很,乱成了一大片。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几句!”
其中有大胆的,看见说话的是个柔弱的女子,面露不屑,嗤笑一声,“你谁啊?”
晏离厉声道,“大胆,这是圣上亲自封的司医大人,休得无礼。”
“司医大人是吧,你来得正好,我们都快饿死了,你们管还不管?”
倾城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手中搀扶着一位老太太,已经饿到两眼上翻,嘴唇发白,在壮汉的支撑下才堪堪站稳身体。不由得蹙起秀眉,这人为何将年迈体弱的老人带到如此是非之地,心中有些生气。即便是要闹事,也不该牵扯上老人家。
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老妇人一头栽倒,若不是有壮汉撑着,恐怕要栽在地上。
倾城急忙上前,命两个士兵将老妇人放平在地上,自针包之中取出细针,几针施完,老妇人也转醒。
倾城收针,直起腰来,微微带了些笑意,“这位仁兄,稍安勿躁,我现在来回答你方才的问题,不算晚吧?”
壮汉其实有些难为情,毕竟方才倾城才救了她的老母亲,他也不好再生事,只好道,“你说。”
倾城依旧面带笑意,却是淡淡不及云烟,“你们挨饿,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圣上拨下来的粮食已经在路上”
众人皆怀疑,“你说的话,我们又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倾城正有些为难,楚凌渊严肃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本王以渊政王的信誉作证,不出后日,大家都能吃上饭。”
众人一听渊政王的名号,有些忌惮,纷纷窃窃私语了起来,最后,还是那壮汉开口,有些磕磕巴巴的,“既然渊...渊政王殿...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们肯定信,是不是啊乡亲们?”
众人齐呼是。倾城好笑,她这个无名小卒的话不值一听,可单单是渊政王的名号就能震慑住众人,不禁再一次被男人的魄力吸引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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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谦先前改造了县衙,设立成普济医馆,收治占州城内重病的患者。可近几天大雪封城,天气恶劣,气温急骤下降,被感染的患者也越来越多,县衙无法再容纳如此之众的病人。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再择地点设立方舱医馆。方舱医馆的规模不及普济医馆,负责收治病情较缓者。因为疾病特殊,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故所有病人都必须要隔离在医馆内治疗。
据患者病情的轻重缓急,医馆又细分为不同的隔离区域,负责收纳患病不同程度的病人。凡进入医馆者,一概不能再随意出入,防止瘟疫再传。
先前倾城组织府中女眷准备的上万只面罩,早已投放到各个医馆使用,并且鼓励有条件的妇人自己缝制面罩。占州存在了千年,绵长的岁月,早已铸就了一批念旧念乡的热血百姓。多数百姓明白事理,占州几位在外经商富可敌城的大商人,听闻占州有难,纷纷出钱出力,贡献物资,百姓们互帮互助,互相扶持,倒是展现了占州作为千年古城的良好风气。
百姓不得随意外出,皆需居家隔离,由官府派人每日派送食物和水。
街头流民纷纷进入收容所,每日有医士逐一排查,一旦发现有发热,咳喘症状者,需要立即隔离。
此外,倾城还拟好了布告,教给百姓预防瘟疫,以及如何保护自己及家人不受传染的方法。历年历代疫病爆发之后难于控制的原因,便是因为疏于防范,没有控制好传染源以及保护好健康的百姓。
方案执行之后,占州大数百姓都很配合防控,近几日新收治的病人倒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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