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坏的面具戴多了,就没人认得你本来的面目了。”元妡隐晦道。
她以为,当时的自己,在数度的云遮雾绕后,也算看清了此人。
却不知,
这世上最难揣度的,往往就是人心。
在元妡这句话后,
原本对她态度忽冷忽热的萧凉,直接拿出了他对待细作,冷漠苛刻的手段。
让晨默再次将她押送回凉山别院后,也不像之前,还能放她在院中参观玩耍了。
这一次,俨然将她当作犯人,看管起来。
每日锁在房间里,不准她走出房门半步,也不准她跟任何人见面。
一日只从窗口送一餐进来,给她吊着命。
元妡当下也不气恼,更懒得同他较劲,他爱关就关,想怎样就怎样。
渐渐的,干脆连每日一餐的饭食也不吃了。
只要觉得困倦、疲累之感一涌来,就径直躺在床上睡大觉。
反正现在睡个几天几夜,天昏地暗,对她来说,也属常事了。
就是饿着肚子进入的梦乡不太美好。
元妡很想再见那一次梦中的阿娘。
只可惜,阿娘没再召唤她,没法带她离开这个令人生厌的牢狱,
哪怕是在梦中。
她好像又能清清楚楚地见到,那日朝露殿上,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萧勉。
他血淋淋的残躯败肉,森然可怖的鬼脸,就幽幽荡在眼前,百爪挠心,让她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元妡终于被惊醒,拍了拍胀痛欲裂的脑袋。
忽然,感到一道深沉的视线正逼视着她。
她猛地一哆嗦,这才发现床沿边竟然坐了一个人。
屋内未点灯,漆黑一片,周遭只有清冷的月光穿窗射入。
元妡看着半张脸淹没在黑影下的萧凉,不安道:“你…干什么?”
“梦见什么了?”萧凉盯着元妡紧蹙的眉头。
元妡没有理会他,“你的计谋已经成功,我妹妹他们,现在对你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了。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萧凉面色又逐渐阴冷下来,他的目光有些闪烁,“蔻儿为孤牺牲了很多很多,孤欠她的,这一生都偿还不尽。既然你长得像她,孤本应该放你自由的——”
他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块金丝云纹的盘龙玉佩,上乘的玉质在月色下显得晶莹透亮,
“可惜孤发现了这个。”
他翻动玉佩,将背后的大字,霍然举到元妡眼前。
元妡攥紧被面,“…果然是你拿了!”
萧凉扯了扯唇角,“你的身份让孤意识到,你…或许比孤没收的那柄匕首,更有价值。“
元妡脑中轰然一声,“你想做什么?”
萧凉替元妡理了理被角,看着她紧绷的神色,不觉笑道:“别紧张…”
元妡冷哼一声,“还有一条手帕,也在你那里吧。”
萧凉嘴角笑意更甚,摊开手心,一条素色堇花兰方帕赫然呈现。
“堇花兰。”他似乎饶有兴味,“漠古守护神,大月氏的族花。”
元妡心底一震,不承想,这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萧凉神色一转,继续逼视着元妡,口气中含几分调笑与讥讽,
“说起来…他用他亡母的一条手帕,将你与他绑在一起。却又不娶你,只管吊着你,你们大旻的青年才俊,都知道你昱王妃的身份,也没人敢来招惹你。害得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生生耗成了一个寂寞苦悲的老姑娘……”
“你!”元妡一时呛住,咬牙反问道,“你说谁老姑娘?还有,你怎么会知道手帕的事?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萧凉不疾不徐,“你们大旻,只要是孤感兴趣的人和事,孤都能知道。”
元妡猛地反应过来,“细作?是谁?”
萧凉微挑俊眉,“你觉得孤会告诉你吗?”
元妡怔怔地摇了摇头,忽见萧凉冷峭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笑意,随即大手一扯,‘撕啦’一声,一条完整的方帕在他手中裂成了两半。
素色的堇花兰‘分身’破碎,仿若苍然间流失了所有的生机。
“你!”元妡怒气涌来,蓦然想起,在这人面前,不应该喜怒形于色。
她又平复了下来,含一抹冷笑,“我听说,这大月氏之所以受漠古皇朝膜拜,是因为它们有通灵震天的神力。你就这样销毁了他们神圣的族花,不怕灾祸降临吗?”
她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不妥。
她怎么能显露出,自己对这支神祕莫测,并不为多人所知的大月氏族如此了解呢?
特别…还是在这位心思缜密之人的面前!
哎,自己真是越来越笨了……
萧凉双目一凝,果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淡漠的神情,威然道:“孤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元妡一愣,知道这人极其自负,“是我睡糊涂了。”
经过这次嘴快,元妡也算吃了一回亏。
也不知萧凉有没有留心察觉细节之处的习惯。
反正她自己倒是长了一堑。
接下来的几天,再见到萧凉时,她干脆一句话也不说了。
两人沉默对坐,常常从中午到傍晚,都不发一言,寂静的空间,仿佛能听到点点流逝的光阴。
萧凉似乎也觉得甚是无趣,渐渐的,也就不往元妡房间里来了。
这倒让元妡得了空闲和轻松,不必再胆战心惊地面对萧凉,绞尽脑汁地应对着,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元妡一日日瞧着日出月落,花枝凋零。
也不知,这样的日子,是否有盼头?
困在这里越久,好像能逃出去的可能性越低。
但——只要她活一日,就一定能找到逃脱的机会。
大不了,自己多少还比萧凉年轻。
就算是耗年岁,也得耗死他!
想到此处,被囚禁的日子多了一丝希望,难熬的长夜也多了一分勇气。
元妡开始感同身受起来。
曾经的关熙,也是挺过了十年幽闭的岁月,才重获了自由。
她喜欢花草游鱼,喜爱文墨作诗。
自己以前是觉得她苦中作乐,聊以慰藉。
但现在看来,这亦不失为一种生命的追寻。
这一份在困境中找寻生存真谛的决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元妡以为自己的日子,可能就会这样平静无澜地过下去了。
直到她逐渐发觉了,有一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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