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郕州知府沈贤明,拜见大将军!”
一位面圆耳大,乌纱金帽的中年男人,眼见情势不对,走上前来庄肃道。
元妡移开看向金炳荣的视线,复又紧盯着他。
郕州知府…
不正是昨夜徐东锦透露出的,那位赌场背后的上层人士吗?
知府,当地二等官员,
掌铁粮,户籍,管军资调配、补给。
这一职位,若是稍贪一点,那就快比上财神爷了…
元妡看他不善的面相,比起金炳荣来,倒是颇具攻击性。
关漌虚扶了沈贤明一把,接口道:“久仰,久仰…”
沈贤明也是一愣,
这位昱王殿下口中的‘久仰’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品出别有深意呢?
“哼!”
一声颇为不屑的冷哧响起。
元妡转过头来,见一傲慢虎相之人,腮帮鼓起,一缕貉豹胡须跟着颤抖了两下,
这人又是一声冷哼,“五万官银一场团拜宴,镇北将军好大的官威呀!”
元妡不禁咂舌,
这场招待晚宴…竟花了五万两?
她同情地看向关漌,看来这笔压榨百姓的烂账,是要扣在他的头上了…
“宗训,不得无礼…”金炳荣厉声开了口。
王宗训愈加不服,
总督大人也太过软弱可欺,唯唯诺诺了。
一个毫无威势的年轻将军,刚统军不久,你就为了迎合他特意捧出这么一副场面来?
真是要叫世人笑掉大牙了!
他扬高语调,表示不满,
“听闻昨夜前线数万军兵轰动不止,发现了一间腐败交易的肮脏赌场。出了这么大的事,将军还有闲情逸致到府衙来参加万人团拜晚宴呀!”
“这些都是事。”沈贤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率先接口,
“将军日理万机,即将为国征战疆场,劳苦功高,难道还不能松懈片刻?”
王宗训蔑视了沈贤明一眼,语气古怪道:“大人果然贤明呐…那便不赌场那些腌臜事了…”
他如刃般锋利的眼眸刮在沈贤明身上,“反正郕州贪腐的罪孽也早已不是一日之功了!”
此话一出,
沈贤明和金炳荣的脸色都变了变,发青得有些难看。
王宗训视若无睹,接着对关漌喝道:“就单将军这两月来操练训兵的结果……除夕之夜,全员懈怠,一队轻骑便能横穿前线数万军帐!倘若真是敌方派来暗击的伏兵,一把大火,一剂毒粉,五万郕州驻守军岂非不费吹灰之力,一击全溃?将军虽手握兵权,但要是带不出士气,训不出好兵……哼!那就是将我五万儿郎丢入战场去白白送死!“
元妡被他凌厉的气势撞的一讪。
原来那队纵马驰闯主帐的军兵是他安排的…
那他此举是何意呢?先给个下马威?
不过,
这位郕州三等官员,军政首大人,王宗训,
相较其他人而言,倒颇有几分正义。
沈贤明勾勾嘴角,
一向与他作对,迂腐顽固,傲慢不逊的王宗训,
此刻倒误打误撞地了几句人话。
他仍旧笑得半真半假,“政首大人此话就言重了……将军是陛下亲封的镇北军统帅,若是连将军都无力收整君权,还有何人能力挽狂澜,抗击三国连兵呐?”
“好了…”
金炳荣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
他这两个手下,从来水火不容,一见面就喋喋争论个不休,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场合。
“将军快请入席吧!”
金炳荣在椅子上早已是如坐针毡,等不及想起身了。
晚宴开席,
元妡和徐东锦一路跟着关漌走到了宴厅最中心的主桌,
正要落座,黄历又颇煞风景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下官疏失,方才忘了询问…大饶官衔是?”
元妡想了想,郑重拱手,自我介绍道:“吏按察司署官,元佥事。”
黄厉眼角一睨,看向元妡的眸光飘了几分,“元大人,失敬…主桌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得陪席,还请见谅。”
他径直扬手,毫不客气地招呼元妡和徐东锦去往别处。
元妡一呛,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关漌…
不料,此人正跟主桌数位地方大员热切交流中,根本注意不到她。
“徐兄,随意吧,我们被分配边陲了…”
元妡无奈地耸耸肩。
徐东锦倒不甚在意,能脱身军营得半分闲瑕,
再兼之大快朵颐一餐,他已经相当满足了。
他瞅准了一桌人少,忙拉着元妡快速占座了。
关漌应付完各怀鬼胎的寒暄客套后,
一回头,发现元妡与徐东锦已不知所踪。
他正要开口询问,霎时之间,双目一凝,紧紧盯着案前摆奉的酒爵器皿:
五壶喜贺新年的屠苏酒,再配上九盏三足角爵杯…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凉了下来。
“下官先敬大将军一杯。”
金炳荣并未察觉到关漌异常的神色,举起杯盏,仍旧满脸堆笑,一团和气,
“将军赏脸,光顾寒轩,由下官接待,不胜荣幸…”
关漌收起冷凝目光,随即也端起酒杯,与他客气应酬。
两人杯盏轻轻相碰,只听‘咣当’一声脆响,
关漌手中的角爵杯竟生生碎成了粉末,随沁凉的酒液一同散落于风汁…
金炳荣顿时吓傻了,
莫不是自己老来神力?竟摧枯拉朽将丹田之劲聚于指腹,浑然不觉间就施展爆发了出来?
他反应过来后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下官之失…来人!快给将军补一个酒盏来!”
“无妨。”关漌淡然地拍了拍袖口沾染的酒滴,又随意地端起案前另一只杯盏。
金炳荣完全明白了,
这人是故意借碰杯之际手碎了一只酒盏,意图破了这‘九五’之数!
金炳荣眉间紧了紧,
不想这人年纪轻轻,心思竟如此老练。
看来…不是一位好摆弄操控之人!
元妡品了几杯屠苏酒后,就恹恹地没了兴致。
这酒比起西萧的‘解愁醉’是差远了。
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
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清风轩堂前广场上有九间廊房,每屋房檐下都悬挂着五笼吊灯……
按这‘九五’之数,是所有淌涉进官场之人最避忌的数目。
在帝京之中,哪家官吏贵族敢犯这样的讳,
随便安一个‘别有他志’的罪名,就够你九族问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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