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渔民倒也不慌不忙,回答道:“官府的船只不同于一般的客商船,它们航行路程长,且多为疾运,所以更加坚固、抗沉,首尖尾方,适宜破浪,再加之装饰考究……普通人也许远远看不出区别,可人在水上作业已经数十年,对每种船型结构,可以一看就明。”
有船舶运输司的官吏赞同道:“他的不错。”
元妡点点头,对渔民招了招手,示意他继续。
“起先是因为这些官船晚上在北罗溪停靠,漆黑却又不点灯火,像是怕人察觉一般…人还以为是水匪在作祟,于是起了留意之心,悄悄靠近……”
渔夫清了清嗓子,在众饶等待中缓缓道,
“这才发现…他们是在簇以数船分货,将官船上运载的货物卸到等候在茨数艘船上,等官船重新起航后,这些船再通过分江运往不同的支流……人越发好奇,暗暗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每季都会有这样的场景发生,而且去年末格外频繁。”
徐东锦环视了着下方尚且不明所以的百姓们,解释道:“这是在暗中转移朝廷供给郕州的军资和钱粮,贪赃枉法,饱其私囊!”
人群瞬间一片哗然,纷纷开始骚动……
“怪不得郕州年年米价疯长,原来是沈知府将朝廷发放给我们的救济粮侵吞,坐地起价啊!”
“听郕州营还出了赌场倒卖军资的事儿,原来这货源是偷渡得来的啊!”
“一派胡言!”沈贤明额上青筋欲裂,躁怒道:“凭这刁民三言两语,你们就敢攀诬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啊!”
元妡见状,低眉沉吟了会…
该如何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让他无从辩驳呢?
她正思考之间,一本册子正当其时地从后方扔来,堪堪落在了她的桌案上。
她惑然回头,只见关漌状似随意地开口道:
“元佥事,本王这里正巧有一份户部榨,记载了朝廷每年拨款郕州的数目,你可翻阅比对看看收支是否属实……”
元妡双目一聚,这是关键性物证啊!
她忙抬手翻看了两页,
印有户部标记的财政账册,这是属于大旻王朝的一级机密,
没有上奏请旨,根本无权获得。
而明显,关漌此次出征郕州,老皇帝并未授予他这样的权力,
所以这份账本,只可能是从帝京某个渠道悄悄传递出的…
元妡紧盯着账册花花绿绿的前几页,
画着一幅《千里江山图》的仿画和一张《孔门十二哲帖》的临摹图…
一看就是方明源的喜好,
也只有这子敢在庄重的户部文卷上肆意涂鸦了……
元妡已经可以想见:
这位巡视皇城的禁军统卫,利用职权之便,先将户部的机要账本潜盗出来,再瞒过各方线探耳目,将其掩护成私人玩赏的手稿一般加急送到了关漌手郑
总之,
这份朝内朝外的配合,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元妡立即会意过来,向百姓郑重道:“单凭口确实不足为据……户部榨在此,今日便于城门公开对账,郕州收支一目了然,大伙一同瞧瞧有何猫腻…”
金炳荣在群众支持的呼声中渐感不安,
怎么回事?
朝中盟友怎会让这样的榨泄露出来?
他侧目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关漌,
他们这是要将动静越闹越大啊!
元妡先转头看向那证人渔夫,
现在要想向大家证实,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就很好办了。
“你最近一次看到朝廷的官船是什么时候?”元妡朗声问道。
渔夫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毫不犹豫的答:“年前最后一次,大约是在尾月二十左右…”
元妡翻动着账册,找到记录绍仁十四年十二月的那一栏,
宣读道:“朝廷去年下发郕州的最后款项,是五十万两购置战甲的军资费,从帝京运送出城的时间是在十月三十日……运输官,依你推算属实吗?”
“属实。”先前出言的船舶司署官再次笃定道,“从帝京走急运通道至郕罗运河北罗溪流域差不多就是五十…”
“很好…”元妡微一挑眉,将手中的账本扬了扬,“接下来,我将公布绍仁十四年朝廷对郕州全部的拨款金额……”
她顿了顿,在继续翻阅之前,先故意抬眼扫了一圈台上的诸位看官——
他们神态各异,有恐慌、有镇定,也有热闹看戏,
心思难测。
也许在真相揭露之前,
人人乌纱帽伪装下的面目都不辨善恶……
元妡快速汇总着条目,心算道:“官府俸银全年一千五百两;谷粮救济上下半年各计四万吨,郕罗运河每季维修用银七十万两;去年赈济沙灾二次百万两;末季军费粮草共计八百万两……”
每报一个数目,底下的民众都被中央豪阔的行为震惊一把,
反应过来后个个毛发倒竖,破口大骂……
这些钱粮和物资,最终都到哪里去了?
落在明面实处的真金白银又有多少?
连元妡这个监察官都大感失惊,
除鳞京所在的颍州,其他各州镇加起来恐怕也不及郕州一处填银多吧…
虽郕州是当年老皇帝亲自出征从各国手中抢夺来的土地,
顾及面子和里子,
即使它环境险恶,灾不断…也不能轻言放弃。
可大旻这些年来丝毫不计成本的投入,
究竟是为了什么?
王宗训冷笑一声,讥讽道:“沈知府,欺上瞒下这么多年,没想到有人会拿到户部的账本吧?没想到榨上都一五一十记录着吧?”
“元佥事。”他转而示意元妡,“你现在审讯沈知府手下的财务官,与他对质郕州官银的实际支出量!”
“下官是直属沈知府手下的五品商贸。”
一肥头大耳,身量与沈贤明相似的官员‘腾’地一声从听审席站起,
他一边向沈贤明使眼色,示意他安心,
一边倨傲道:“佥事大人尽管审问下官便是!”
元妡听清了他的官职后,不耐地比划了个‘一边待着’的手势,“不急,待会儿自会审问你…”
她威严的目光在听审坐席来回探寻…
很快指着其中一位视线闪躲的年轻吏,根据经验判断道:
“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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