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生风回头看去,只见燕纤华一脸洋洋得意,全然没了此前的惶惶之色。
他又往白夜黑时二人看去,果然二人止住脚步,往这边看来。木生风全然当做无事发生,仍是不住挥手告别。
誓要杀仇告亲的燕纤华可不会依他,果然她又大声呼道,“木生风,你挥手是在和人辞别吗?”
木生风打个哈哈,笑颜不停,手却逐渐往下,直到摸到刀剑。因为远处的二人已经拿住武器往回赶了。
两人越走越快,走到半途,白夜手中钩锤赫然甩出,直奔木生风而来,同时喝道,“某诚心相待,道友竟是欺瞒我二人?!”
木生风一个跳步躲开钩锤,大呼,“某与两位道友相谈甚欢,何苦做这离情之事?”
“看来道友确是欺瞒我等了。”白夜一把接过飞回的钩锤,叹息一声,“道友是生人,况已得了我门秘事,焉有活命之理。”
黑时也叹道,“道友若真心与我二人相交,不若引颈就戮,死后我必去请接引使将道友接回。再者世间多苦难,哪有做得往生使逍遥。”
木生风闻言,闭嘴不答,颓然一笑。
世间多苦难,何人凭流连?
“看来是得做过一场了。”
“道友执迷不悟,自然是得做过一场。”
言毕,木生风再无迷惘,刀剑皆在握,毅然冲上前去,直取黑时脖颈。他看不出二人境界深浅,故甫一交手便用尽全力。左手剑招变化万千,右手刀意连绵不绝,霎时就将黑时按住下风。
木生风又是一个横劈,直取其下身。谁料黑时借势一档,立时退开五步远。同时身旁白夜也是钩锤横甩,往木生风腰身而来。
木生风无法,按下追击之心,只得退开。只听黑时笑道,“道友是在考究我吗?只是,”
“这凡人的功法怎能耐得住我冥体之尊!”
说罢,两人皆是吟出一阵晦涩咒言。木生风当机立断,手中刀剑分作两向,一缕剑光一缕刀芒分别往二人而去。
然而,却没出现木生风心中所想,只见刀光剑芒穿过俩人身躯,仿若无事发生。再看,二人已然变了个模样。
黑时白夜全身黔幽,遍体黑气,其上鬼脸重重,恶嚎不已。
木生风知道他再伤不得二人,但又无解困之法,只得留在原地静待二人变身结束。
过得半刻,二人身上鬼嚎渐歇,反而是其巨镰和钩锤上涌现出层层鬼面。
“白夜,我是终于知道为何会有着冥体之术了,这力量实在是太爽了!”
说罢,也不等白夜答应,便飞身上来。黑时手中巨镰斜掠而来,木生风顺势去挡,却发现巨镰穿身而过,竟是直往其体内世界树而去。
巨镰进入木生风体内后,瞬间化为数百条黑蛇。黑蛇落地一滚又是变为万千条,直往世界树而去。只在刹那之间,黑蛇便攀附在世界树上,顿时犹如万蚁蚕身般,木生风只发出一声惨叫便耐不住。
木生风知道久待必死,故他强自忍住疼痛便准备飞身而退,谁料白夜不知何时竟绕到其背后,碧天锁魂钩直往其心口而去。
只听见风声呼啸而来,木生风只叹得句休矣,钩镰便从他心口穿出然后环绕而上,将其径自裹了个贴实。
局势瞬间逆转,木生风立时痛昏过去,手中刀剑也无力支撑撒手落地。
黑时看木生风就范,便直接将巨镰留在其体内,同时对白夜道,“我反悔了,白夜。”
“这小贼体内整个世界树全是死灭之力,若是你我各取其一,日后大道可期也。”
白夜瞟过眼黑时,又看看昏去的木生风,道,“数息之前我三人相谈甚欢,现今便商量害人性命,终是不妥。还是先把那个碍事的丫头和黑熊精杀了,之后再寻个隐秘之地将其了结,也算对得起相交之谊了。”
“妙极。”黑时拍拍手,“虽是这小贼欺瞒我等在先,但让其多活一会儿也算对得起了。”
说罢,黑时再次幻化出一柄巨镰,转身往燕纤华处走去。
“白夜,你说这次我们的功力能...”话未说完,黑时便再说不出话来,因为好似人口吐鲜血般,他的口中兀得喷出股股黑气。
黑时往身下看去,只见一幽碧钩索从其胸膛穿身而过,虽无鲜血涌身,但黑时整个躯体却霎时淡薄起来。
“你就...不怕监察使发现吗?”
“黑时,往时你只会寻欢作乐,可知我百年不断奉承巴结王监察。”白夜叹息一声,手上链子作紧,便将黑时拉过来,“即便是死人,也是要讲人情世故的。”
黑时把头埋下,悲惨笑道,“身外之物竟是不敌你我百年情谊,可笑,可笑,可笑啊!”说道最后,已是连连嗤笑,癫狂不已。
白夜不欲看,只道,“来世,好走。”说罢手上做力,整个钩镰立时扩大数百倍,一刀将其割成两半,刹那间又化为一团黑雾,只跌下一个白面黑目的面具。
发生的一切对于燕纤华和老黑来说只有如诡秘之物。他们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着木生风一番搏斗后痛吼倒下,皆是明白冥冥中有一看不见的亡魂漂浮其上。
老黑站将起来,便往木生风处跑去。谁料行至半途,在燕纤华的视野中,老黑在左腿迈出的一霎那便好似失魂般轰然摔跌在泥泞中,竟是一丝声响也无。
燕纤华狠狠抱住自己的双臂,她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在向她走近。在她逐渐虚幻熄灭的双瞳中,冰蓝臻冰映衬出死亡的红影,那可怖的鬼影愈来愈显。
她没有发出一声尖叫,只是尽力回头看向昏睡过去的沐凤儿。
既以杀仇告亲,今死以何惧。她如是想到。
但她还是不住地颤抖,她能明显感受到死亡的阴影正向她笼罩而来;那是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既带来可人的触感,也带来死前的迷惘。
她的下身忽然传来一阵暖意,然后她不再颤抖。
燕纤华回过头来,心中再无其余念头。
在闭目的前一刹那,她只看见一只盛放在血红彼岸花中的野兽狰狞出残暴的獠牙向她扑面而来。随即她闭上眼。
但预料之中的穿身痛楚并未绽放,在紧闭双眼的声鸣中,泪满流身的燕纤华只听到一声痛苦的咆哮,随后便是野兽直接的咀嚼声。
在稍纵即逝的时光后,燕纤华睁开眼,入目只有木生风瘦弱的身体,再无余物。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恶魔的身影。
燕纤华痛苦地蹲下,世间的暖流与她的暖流终于融为一体,然后是她的热泪,她矛盾而执拗的心。
等过半晌,燕纤华从怀中摸出短刀,狠狠看上一眼,抹干热泪,爬到木生风身前。
“你是该死的。”
燕纤华不再去想,一刀往木生风脖颈刺去。
但死亡并不是终结,现在也不是将死之时。
她的刀最终还是止住,嚎啕一声,刀便被女孩儿扔开。
既然再无迷惘,燕纤华立时抓起木生风的双手,将他往树下拉去。
而木生风对于这所有的一切全然不知。
当万千黑蛇攀附在他的世界树之上时,木生风只有痛苦的哀嚎,他既没有应对之法,也没有缓伤之药。他只能沉沉地跌入死灰色的泥沼中,然后遇到他朝思暮想永生不忘日夜铭记的那人。
一个头颅突兀地从世界树上冒出,然后是皎洁的肩头,丰满的胸部,臂环般的腰肢,神圣的三角,直到修长的双腿,一个完美的女子出现在世间。她稍一挥手,云雾骤起,霎时间绽裂为一袭黑色纱裙。
“小风,醒来。”
好似母亲般的和煦之光,木生风睁开眼,原以为永世再难见得的佳人再次映照在他瞳孔中。此时,万千疼痛再耐不住他,木生风艰难地爬起来,满脸地难以置信,“颜姐姐?”
女子比画颜看起来稍小些,没有木生风熟悉的稳重,但却拥有着相似的容颜。
女子笑笑,随后轻轻摇头,万千黑蛇旋即堕为污土。
“你是谁?”
“木生风。”
“那你来自哪儿?”
“鬼极域。”
女子又笑笑,和煦的声音也再次传来,“是的,忘掉那些虚无的身份吧,你不属于任何人,不从属于任何族群。”
“你是将死之人呼出的细凤,是坟陵之中终末的烛火,是过去与命运的苟合。万千人属于你,亿万族群从属于你,你是死亡之子,是夜末的君主,至上的主宰。”
“张开怀抱,去拥抱那死亡的黑风吧。”
酷似画颜之人口中尽是妖言惑语,复仇的私心是她无上的主人。
但木生风不知道,他只以为这是善意的开言,是挽救困境的灵药。
故此,他身怀满张。
然后风起,他的整个轮海陷入无尽的黑风浪潮中。数不尽的黑雾从世界树上刮落,人鬼神妖的面目在风中忽隐忽现。现在,他是风暴的漩涡,世界短暂的中心。
女子露出狡黠的笑颜,温言所出最后一句话语。
“拥抱他们吧。”随即隐入世界树中。
木生风的神志被吞侵,无边的力量将他重塑,他成了野兽,只为吞噬死亡之力的野兽。
他睁开眼,只看到悠然漫步手拿钩锤的黑面人。然后是一声野兽的狂啸,他奔上前去,撕咬下香甜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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