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要杀了你,再做皇帝。”
杨启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原本哗然的殿内却突然鸦雀无声,直到兵部尚书苏佳及的厉喝声响起众臣才反应过来。
“杨启,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杨启笑了笑,并未答话,提刀向着赵启年冲去。
众臣不曾想过杨启如此果决,惊呼四起。有抱头鼠窜的,有大喊来人护驾的,还有指着杨启怒骂的,唯独没有上前阻拦的。
杨启凶名在外多年,他们自认为是治世能臣,若与武夫相争让自己有了闪失,那对鸣武可不是件幸事。
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逃窜,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的陛下木然地伫立在原地,神情恍惚。
赵启年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消瘦,但比起刚刚登基之时壮硕了一些,因此他也能换上杨启给他缝制的龙袍。
杨启的身形在他眼中再熟悉不过,甚至身上都无时不刻环绕着杨启的味道。
刀身上的寒芒反射在龙袍的五爪金龙上,让那条龙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只是他的主人却危在旦夕。
赵启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这么看着杨启登上了台阶,一刀向着自己头顶劈下。
他能清晰地看到刀身上的战痕,这把曾杀过不知多少叛军的战刀此时落向了这个帝国的主人,不知是什么心情呢?
也许在义父眼里,自己从不是皇帝,而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傀儡?
赵启年想起先帝临终前义父的承诺,也想起当时义父拍着自己肩膀说:“我会帮你。”
那时自己眼睛虽然有些朦胧,但清楚地看到义父坚定的脸,那种表情在随性散漫的义父身上很少能看到,让他忘不掉。
随着战刀带起的风声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杨启脸上清晰的杀意清晰映在眼中,赵启年笑了笑。
罢了,原本我就不想当皇帝,这下也算解脱了吧?鸣武义父会代我治理好的。
他刚想闭上眼睛迎接死亡,就见身侧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是他的贴身公公。
洪公公一掌拍在杨启臂膀上,战刀擦着赵启年的身子劈下,砍到了龙椅上,龙椅的一只扶手应声而断。
赵启年这才感到后怕,想要后退两步,却忘记了身后便是龙椅,跌坐到了龙椅上。
下意识地想要扶住把手,有一只手却拍了个空。
他没转头,依旧盯着杨启看,感觉有些委屈。
朕那么信任您,那么依赖您,对您言听计从,您为何还要杀朕?
杨启卸掉洪公公的掌力,反手将刀抡向洪公公。
洪公公眯眼看向劈来的刀,突然眼瞳一缩,提气收腹躲过一道无形刀意,却不敢再攻,生怕杨启对他的陛下动手。
只是高手相争只在一线,杨启看也不看赵启年一眼,回了洪公公一掌。
这一掌拍在洪公公肩膀处,虽然不是要害,但内力浑厚,洪公公一下飞出几步,一时站不起身。
杨启哼了一声,又抡刀向赵启年劈下,眼中的失望却是盖过了杀意。
赵启年没躲,躲不过也不想躲,静静地看着,但在他眼中这次的刀要慢了许多。
他不知道是刀慢了,还是自己的心慢了。
然而刀再慢依旧要落下,只是这次战刀依旧没能落到赵启年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刀身上传来一道金铁交击之声,一柄短匕再次将刀身带偏。
刀偏向了另一只扶手,这下龙椅两只扶手都被砍断,仿佛在嘲笑赵启年一般。
随后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梁上落下,赵启年原本灰死的心也随之活了起来。
他脸上绽出笑容,想起初见甲二时的场景,与此时是多么的像。
不过一个红衫女子是来杀自己的,一个是来救自己的。
只是他的欣喜还未至顶点,就见日莹一脚踢在了自己胸口,胸口传来一股力道,自己连带着龙椅都向后滑了两步。
亲娘咧,不管杀人救人都不太留情啊。
赵启年揉着自己的胸口这么想到。
但他没时间考虑太多,焦急地看向日莹,他知道日莹武功不弱,但应该还是不如杨启的,更何况此时她还没了兵刃。
不过紧接着日莹又抖出一把短匕,赵启年定睛一看,是她来到宫里后自己派人替她打造的。
赵启年不知为何突然安心许多。
日莹的武功与杨启不是一个路数,杨启的战刀大开大合,凌厉的刀意在殿内留下一道道痕迹,而并不粗糙的刀术也一直攻向日莹要害。
日莹则步法诡异,似一只蝴蝶一般绕着杨启缠斗,偶尔刺出一刀让杨启不得不防。
红色绕着黑色,若无偶尔迸射出的火光应是极美的景象。
然而日莹并未能与杨启缠斗多久,在用短匕不得不硬接一刀后,日莹一个翻身后翻几步与杨启拉开距离。
赵启年这才想起要喊禁卫来,就见一旁冲出两个孩子,正是泰正和罗立,站到了自己身前。
他们瘦弱的身躯还在微微颤抖,握着奇怪笛子的手也骨节发白。
只是两道背影却显得格外坚定,看向杨启的目光也格外狠厉。
赵启年微微一笑,站起身将两个孩子拉到身后,抹了把眼泪对着杨启喊道:“义父,朕就在此,朕不怕你!”
他话音刚落,突然觉得大殿颤抖了起来,又见殿外冲进一群黑潮。
赵启年擦干眼泪,才看清那是宫中的禁卫,人人铁甲战刀,杀气腾腾,早已不是当年不堪一战的御林军。
百余禁卫瞬间填满了大殿,将杨启隔在了中间。
禁军统领早已接到了手下的禀报,但觉得今日之事非同一般,等多召集了些人手才匆匆赶来。
他迟疑了一下,站出对着杨启抱拳道:“大将军,您这是?”
“我来行刺陛下。”杨启挽了个刀花,收了收腰间的赘肉,让自己显得更威武些。
杨启说完所有禁卫都抽出了战刀,齐刷刷的声音让殿内围未曾上过战场的人汗毛竖起,被这声势吓了一跳。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心安,就见本应帮助他们的禁卫大多将战刀指向了陛下,只有几名新兵将刀对着杨启。
然而那些新兵见身旁的老卒和禁卫统领与他们的动作不同,犹豫了一下,唯唯诺诺也将刀对准了陛下。
赵启年恍惚地看着百余银芒,将身后的两个孩子拉得更紧了些,“尔等这是要造反?”
泰正颤抖的身体感受着陛下颤抖的手,看着师傅的背影,再看百余禁卫,竟然觉得自己不那么怕了。
就算面对的是杨大将军,可能还有几万禁卫,他也要站在师傅身后,站在陛下一边。
杨启对着禁卫统领摆了摆手,“你们是陛下的禁卫,我不信任你们,你们若是要阻拦我尽管出手,若是不敢阻拦便在一边看着。”
他说完指着站在最高处的赵启年讽刺道:“诸位且看陛下这个孤家寡人!陛下遇刺,能护卫陛下的竟然只有一个公公,一个姑娘和两个孩子。
其他宫内高手呢?据我所知应当不下二十人,人人武功都足以匹敌江湖上名门大派的一派长老,可是此时竟无一人敢站出。
再看看京中禁卫,原本应当是陛下手中最强的力量,此时竟然还在询问行刺之人的意见,诸位且说这可不可笑?陛下,你当的什么皇帝?”
赵启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杨启,静静地看着殿中禁卫,突然有了些明悟。
殿内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人拨开禁卫,站到了杨启面前。
此人是李敬澜。
“杨将军,在下一文弱书生,愿替陛下挡一刀。”李敬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又有一人走入场中,是面色阴翳的苏佳及。
“老夫乃兵部尚书,如今兵权旁落,老夫愿以死谢罪!”
杨启大笑,用刀指着两人问道:“一书生,一老头,不过两刀的事,焉能阻我杀陛下?”
不待两人回答,殿外又走进十余人,看他们的官服,最高不过八品。
“臣门下典仪吴峻,愿替陛下挡刀!”
“臣弘文馆校书古应,愿替陛下挡刀!”
“臣太史局司辰宗芦,愿替陛下挡刀!”
......
“臣监察御史庞镇,愿替陛下挡刀!”
这几十人是第一次进入沐央宫,却并不胆怯,身处禁军的包围,面对朝中地位最高的人说话依旧一字一顿,器宇轩昂。
李敬澜一脸感慨地看着他们,他每一个都认识,都是他从寒门中一手提拔的年轻官员。
杨启饶有趣味地转身看向他们,年龄都不大,多数身形瘦弱,脸上虽然满是疲惫,却各个站得笔直。
他走到一人面前,身上松垮的铁甲发出摩擦的声音击在人的心头,却无人后退。
“什么时候当得官?”杨启看似随意地问道。
“臣于元武六年受李相举荐,为官一十有一年矣。”
杨启点点头,“你太瘦了,用不着我一刀,半刀就够了。”
那人听了不禁嘴角一抽,本想不服气地反驳几句,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我先去长胖点再给你砍吧?
杨启见他这样笑了笑,看了殿外一眼,提起了刀,“行了,这就送你上路。”
刀就要挥下,殿外突然又传来喊声。
“且慢!草民陈寿,愿为陛下解忧。”
老陈提着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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