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舰的沉没和最后的灯号彻底湮灭了登莱水师舰队最后一点的理性,无论是沉稳的郑鸿逵还是狡诈的童海峰,在这一刻,都对自己的分舰队发出了血战到底的命令,所有的舰船都迸发出了最后的疯狂。
炮击、登船、纵火甚至直接开始了撞击,嘶吼声甚至压制住了火炮的声音,许多士兵抱着点燃引信的震天雷钻进荷兰人的船舱,所有的军令和规矩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那是敌人的旗舰!”血战中的童海峰忽然听到了船长的怒吼,他抬头一望,一艘游走于外围,正不断倾泻火力的荷兰军舰确实拥有比普通的远征舰队主力舰更高大的舰身,舰体也更为的华丽,隐约可见船艉楼上那复杂华丽的,最为关键的是,在主桅杆的顶部,竟然帮着一根笤帚!。
“突击,干掉它!”童海峰浑身浴血,直接站到了船艏的桅杆之上,挥舞着手中的佩刀。
他的旗舰镇海号立刻冲了过去,庞大的身躯听力,直接把一艘断裂燃烧的荷兰军舰撞成两半,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镇海号如同浴火凤凰一样从火海中冲了出去,风帆已经燃起了大火,却仍旧以泰山压顶的气势冲了过去。
“撞死它!”镇海号上所有人都在喊,舵手的半截小腿已经是不见了,他单腿独立,死死的握住船舵,哈哈大笑着。
七省号的船长看到一艘着火的大船冲撞而来,不断命令开火,炮弹击碎了敌舰的船艏,但是依旧不见停下的意思,船长大吼道:“准备冲撞!”
轰隆一声,两船撞击在了一起,一直注视着战场的特罗普直接横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指挥室的墙板上,落下来的时候,满脸是血。
船长跑进了指挥室,看到的是晕倒的特罗普,立刻命令:“撤退,撤退!”
两个时辰后,雨停了,风停了,乌云消失了,整个天空好像打开了一条裂缝,灿烂的阳光投射下来,好似一道道光柱一般,照耀了这片战场,而在北方,荷兰远征舰队的五艘军舰正狼狈逃窜,在金光四射的背影下,好似被阳光驱散的邪佞一般。
海面上还能漂浮的船只还有不到二十条,除了四艘投降的荷兰军舰,其余都是登莱水师的舰船,而在西面,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正在驶出伶仃洋,那是荷兰远征舰队的分舰队,都是福禄特和亚哈特式的武装商船和轻型船只,他们规模超过了一百艘,但是却不敢与大舰队对阵,除了主力舰队覆灭带来的震撼之外,便是在遥远的东方已经出现了一支登莱水师舰队的帆影。
荷兰人不知道,那只是登莱水师的后援舰,其中多是福船,用以补给和救援。
大明京城,秦王府。
孙伯纶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摆放着几支手枪,口径不一,他正用布帛和通条清理着,无人敢来打搅,但是他的脸上全是紧张的色彩,手都有些颤抖。
咔嚓一声,手里的楠木通条折断,孙伯纶一瞬间爆发出来,把桌子上的一切横扫到了地上,牧锋听到动静,走了进来,见孙伯纶无事,没有收拾也没有出声,默默的走了出来。
不光王府上下,就连军机处的大臣都知道秦王这几日的心情不好,他看起来忐忑不安,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大家都是知道,他在心忧南面的战事,等待一个结果。
登莱水师的大舰队七月就已经出发了,如今已经是九月末了,也应该传来消息了,事实上,九月二十号是孙伯纶与沈廷扬定下的最后日期,但是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登莱水师已经遭遇了不测,但是无人敢于说出来。
忽然,书房的门被撞开,一个满脸疲惫的水师军官仓皇进来,这个人孙伯纶认识,是沈廷扬的一个侄子,他的脸上满是泪痕,孙伯纶站起身来,见他趴在地上,他颤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接受噩耗的来临。
“殿下........。”军官哽咽说道,他爬了过去,把一封战报放在了孙伯纶的桌子上,他说道:“我们赢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但是永远失去了定海伯!”
孙伯纶打开战报,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拿出秦王印玺,盖在上面了印章,然后让人转送军机处,房间里沉默了许久,他重新站起身,威严说道:“封沈廷扬为定海公,举行国葬,告知天子和军机处大臣,随本王一道,前去天津迎接定海公遗体!”
“另外,告知台湾知府范兴,在国葬之前把台湾所有的红毛夷俘到京城来,国葬将会和午门献俘一道进行。”
台湾,竹堑。
马格尔少尉率领的先遣队抵达了竹堑,踏着厚重的松针走出树林的时候,马格尔看到远处的房屋,所有的房屋都在紧密的村落之中,而周围则是开垦出来的稻田,而那个村落的外墙却是用砖石堆砌的,而是把削尖的竹子木棍斜插进土地里,然后围起来做成的。
福建人把这种竹子打造的防御工事叫做竹堑,也就有了这个地名。
竹堑这个地方从一百多年前就有汉人定局了,那个时候南北的生番还在内斗之中,而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未曾到达这个岛屿,这些汉人就以宗族为主体,形成了一个个的村庄,但是随着大肚番国的建立,竹堑一带的汉人日子不太好过,时时受到大肚王麾下战士的袭扰,被出草猎杀更是等闲事。
而大肚番国灭亡后,情况更是恶化了,因为荷兰人没有像以往那样扶持那些村社,而是直接征服了大肚番国,杀死了大肚王一家,许多不甘受荷兰人虐待的生番都往北跑,无有衣食的他们只能与竹堑的汉人爆发冲突,最终惹的这群汉人向北面的大明军队求援,最终归附了大明。
竹堑是荷兰北伐的第一站,马格尔知道,荷兰远征舰队的目标已经直指登莱水师,远征舰队可是一支规模超过一百五十艘舰船的超级舰队,台湾的荷兰人认为已经赢定了,总督楚尼斯决定与舰队一道出兵,北伐鸡笼。
在长山海战失败后,楚尼斯受到了东印度公司的斥责,但罪名也仅仅是情报不准罢了,只不过远征舰队到来后,他的地位直线下降,下辖的舰船全部被征调,还被迫提供军费和粮饷支援,楚尼斯担心战胜之后自己被解职位,连忙发动了这次北伐,希望通过胜利证明自己在台湾的价值。
当然,以马格尔的身份是不足以指挥北伐军的,楚尼斯从巴达维亚求来了八百名精锐的陆战队,从新港社、麻豆社等被征服的村社征募了两千兵马,又从已经灭亡的大肚番国各村社强征了三千人和许多粮食、财货,这才凑齐了北伐大军,而马格尔则率领先遣队前进。
村子里没有任何声音,不仅没有人类,甚至连汉人常常饲养的鸡狗都不见了,马格尔察觉到了异常,他感觉这里的汉人可能设计了一个陷阱,等着自己跳进去!
“烧了这个村子,他们就得出来。”马格尔心中想到,那是想了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大军的主帅是来自荷兰本土的德贝尔少将,如果让他这个夜晚在潮湿的帐篷里休息的话,一定会把罪过强加在自己身上。
马格尔随手点了几个土著,让他们进村子看一看,这些都是新港人,在台湾,算是己方最忠诚的盟友了,无论是镇压汉人头家,还是征服生番村社,他们都是急先锋。
进村的几个新港人并未遭遇箭矢和铅弹,气氛越发紧张,一个踩到陷阱的土著惹的斥候小队鸡飞狗跳,甚至马格尔身边的铳手都漫无目的的开火起来。
马格尔制止了周围铳手的胡来,这个时候,一个新港人跑了回来:“大人,前面有很多尸体,都在河里。”
在确认了无人之后,马格尔跑了过去,他很担心,如果村子里的汉人都被杀光了的话,那么就很难获得粮食了,走到河边,马格尔发现芦苇荡里漂浮着许多尸体,四肢扭曲,身体浮肿,已经有乌鸦开始啄食了,这些尸体的多半是被铅弹打死的,也有弓矢的痕迹,但是从他们的纹身和肤色来看,应该不是汉人,更像是大肚番国的士兵。
“竹堑已经是绝域了,经过我的侦查,肯定是明国人替那些百姓抵挡了大肚番国的攻击,然后把所有的百姓,连着粮食财货一道迁徙走了!”半日之后,马格尔向着主帅德贝尔少将汇报到。
德贝尔指着远处的小码头说道:“没有关系,马格尔,至少这里还有能避雨的房子还有港口,我们的补给都在船上,让那些生番把粮食搬下来就好了。”
说着他展开了一张地图,说道:“马格尔,我的朋友,你看,这里只能算是明国人的前哨站,越过头前溪和凤山溪两条河流,就算是进入明国人的核心区域了,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候,明国人经常做半渡而击的事情,所以你的先遣队要先渡过头前溪,确认了那里安全之后,我再率大队渡河,确认了凤山溪之后,我再渡过凤山溪。”
“好的,少将,我这就去侦查。”马格尔敬礼之后,说道。
德贝尔微微摇头,说:“不用这么着急,今天晚上会有雨,我们可以先喝几杯,然后再讨论一下进攻的事情。”
进了一间房子,德贝尔的侍从官已经铺好了床铺,点燃了蜡烛,德贝尔道:“马格尔,你和愚蠢的楚尼斯不同,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让我想起来当年和摩尔人作战的日子,年轻人,这里的战事完结之后,我会推荐你去巴达维亚或者果阿担当某位少校的助手,如果你喜欢单独干的话,澳门守备长官则是你的归宿!”
“谢谢你,少将!”马格尔微笑端起酒杯。
两日后。
马沙洲趴在树林里,小心的观察着敌人的斥候,他发现一个年轻的红毛夷亲自带队,涉水渡过了凤山溪,这个人他见过一次,昨天如果不是他的士兵踩了捕兽夹子,那就会发现藏匿在林中的步队了。
那支斥候队完全渡过了凤山溪,向两个方向展开,马沙洲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的所有军队都埋伏在两条溪流的之间的密林之中。
很快,马格尔送回来了安全的信号,德贝尔少将坐在生番做出来的竹椅上,四个人抬着,渡过了齐腰深的头前溪,而在他的身后已经没有多少士卒了,生番们正收拢渡河用的绳索,准备渡过凤山溪。
马沙洲看到了德贝尔那华丽的绶带和嚣张的姿态,认定了他便是荷兰人的主帅,里忙吹响了号角声。
埋伏在树林和草丛里的步队迅速出击,快速行军了近一里之后,才开始列阵,而在后面,一支三百人规模的骑兵队已经赶到了,对着生番们就是一阵冲撞砍杀,冲散了一支生番步队之后,立刻冲向了远处的排列在一起的荷兰兵,他们小心控制着与敌人的距离,不断派出小股骑兵诱使荷兰人开火,没有面对骑兵经验的荷兰陆战队指挥官很快就下达了齐射的命令。
烟雾笼罩了荷兰兵,忽然尖锐的啸音响起,一波波羽箭射来,把排列紧密的步卒阵列射的前仰后翻,这些骑兵还从未遇到过精卒不着甲的,纷纷以轻箭抛射,手中强弓可以射出近百步,双方正在对阵的时候,步队终于赶到了,在百步开外就对密集的阵列展开了攻击,三轮齐射过后,荷兰人直接崩溃了。
骑兵出击,横扫整个战场,生番们从未见过骑兵驰骋的场面,在隆隆的马蹄声中,要么投降要么被杀,只有德贝尔被几百个荷兰兵护送着退往头前溪,但是他们偏离的渡河点,被站在岸边的步卒和弓箭手连连射击,不得已选择了投降。
等到姆扎的人赶到之后,发现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无论生番还是那些被他们视为恶魔的荷兰红毛夷都是跪地投降,高高举起了双手,他不甘的仰天大吼。
马格尔亲眼看到了大队人马的覆灭,他制止了已经渡河的陆战队回去救援的想法,而是向海边运动,冒着明国人的箭雨,成功登上了两艘运送补给的船。
“快,返回热兰遮城,这些明国人有备而来,如果晚了,热兰遮城就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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