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做什么?”徐青忍无可忍地转过身看着夏芸仙。
她看着徐青,几乎没有改变的面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恍恍惚惚,就似昨日的场景——那天,他就站在台阶上,对着她冷嘲热讽,即便她将尊严丢在了脚下,毫无廉耻地向他表明爱慕之心。
想要报复的心思疯狂地占据了她的心灵,也使得她提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让一心要做正人君子的徐青去找方子墨,极尽伪善地欺骗方子墨,促使信义盟解散,接着方子墨夫妇离开长安最终一一被害。
转眼就是一年时光,这时看着他脸上冷冷的神色,心中的感情竟还是一如当初。
到了此刻,不能再说是一时心动,喜欢一个人的那种心情,那种感觉,虽无法道明,却到底是真实存在的。
“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师父只是要拖着你,把你这一身本事葬送在皇宫禁内!你怎会瞧不出来?”
“我这点微末道行哪里值得师父如此大费周章?你未免想得太多了。还请仙子自重,莫要再跟着在下了。”
“徐青,我喜欢你。”
“同样的话,徐某不想再说第二遍。”
“徐青,我想,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一个人,能够让我如此喜欢了。”
“你既然跟着何碎,便该陪着他去。”
“他如今已是瓮中之鳖,你要我与他一起等死?”
徐青转过身子,继续向斜阶之下走去,淡漠地说道:“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按说这样的言语,换成以前夏芸仙早已暴怒难忍,可此际却是笑吟吟地说道:“无妨,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但与心爱之人相伴足矣!”
徐青冷哼了一声,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懒得理会,终不再多言。
…………
整座太乙剑派的观宇,稍高处的所在,其中一间静室内。
一身花花衣裳,甚不着调的何碎不停地从搁置在茶几上的玉盘中摘出一枚枚的酸枣,丢进嘴里。
他对首坐着一身锦衣干净得体的宁小四,方才从一边的书架上取来了一本道经,正看得津津有味。
“呸,看得什么?”
“太平。”
“嚯嚯,嚯嚯……”何碎忽作大笑,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问:“可看到天命了吗?”
“古人曾言,太平经中有鬼神,话生死祸福,实为天命之谶书。但此书惟不可知自身,只能求旁者长短。”
“那便是我了。”何碎咯吱咯吱咬着酸枣,看着对首的小四——小四低头看着书,时而翻动书页。
过了会儿,小四指着书上,说:“看到了。”
“如何?”何碎翘着腿,上身前倾,一脸的好奇。
“凄凄惶惶,死不瞑目。”
“这书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
“一派胡言。”
“信而为晦,不信乃真。世间事大多如此。”
“笑话,你在说笑话。”何碎大笑起来,笑的嘴里喷出了酸枣碎儿。
小四翻动书页,又复安静。
室内只余何碎的笑声。
…………
山寨的聚义堂中无数的金线暴涨飞舞在空中,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妖魔鬼怪的法术,骇人之际。
何信与何如是最后倒下的,两人已蹿至门边,被银针刺穿了身子,三四根金线跨越整座厅堂,从门边直到最里面靠墙处的座位上,系在宁瑶月的手腕上。
宁瑶月抖了抖手腕,所有的金线好似得了命令,一瞬间就回到她的袖内。
云五靖看着她,她面无表情地问道:“如何?”
“我只是奇怪,你为何不留下几个活口?这些人应该都是从何家祖地来的。”
“老云,你是明知故问,若何涂不自绝于此,这些人或许还有几人会吐露出答案,可他死得如此干脆利落,我就是留下活口,用尽手段,怕也是白费功夫。”
云五靖笑了笑,径直往堂外走去。“事既然已了,以后莫要再来找我麻烦。”
宁瑶月沉默着看他走入夜色之中,转眼一地的尸体,似有无数的残忍在昏暗的光线中如飞虫般向她聚拢。
她却将腿搁了起来,一手支在扶把上,托着腮,歪着脑袋。
相对于二叔和自家男人的仇,这些血肉,还不足以平了秤。
自得知怀家要从此处过,她便与云五靖急匆匆地向这寨子赶。老云在路上问她,就这么些何家的小子,何用费这般劲。
她说,心里的恨太多了,总要泼去一些。
老云居心叵测地问她,那你男人的仇呢?心里的恨,找谁来泼去?
她说,自然还是何家。
为什么不能是阿生?
因为我已经不敢再恨他了,恨了那么些年,越是恨,越是忘不了。
老云在夜色中,漫步于山道上,也不着急回去,早些迟些,都无关紧要。
山道一侧不起眼的石墩上坐着一个人影。
他也不理会,直接从这人影面前走了过去。
“混蛋!”她骂他。
他头也不回,脚步依旧。
“鸟货!”她还在骂,却坐不住了,追了上去。
“怂胚!”她举手就要去打他,挥了一下,眼前的人影忽然快了一步,没打着。
这人又走了两步,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停下,回转身瞪着她。
她有些怕了,低声解释:“我只想找你说说话。”
这人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她更止不住的心跳如鼓,又道:“都快一年了,你忽然就走,也没个消息。”
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手掌粗糙,指节肿大,捏在她的脖子上,慢慢地磨挲。
黑灯瞎火,头上枝叶遮挡着大半的夜光,黑暗里,她一动不敢动,却又没有前边那般畏惧了。
反而有些欣喜。
手掌落在她的脸上,眼睛,鼻尖,嘴唇。
忽地一声叹息。
“可惜是个带把的。”
手掌离开了,她急的跳脚,嚷道:“我是女子,我生来就该是女子!”
他向前走去,说道:“就算你把那玩意割了,你也成不了娘们。”
她委屈地哭了起来,越想越是难受,这人已经走远,她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
师父与杜厉早有计划,叶云生这一路与杜厉是分开出发的,选的路也非一道。
尽管将来河东的好汉们杀的杀,关的关,可未必能够把消息全然瞒住。
江湖上的事,往往准备再充分,也会有意外伴随。
偏偏一点意外,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分作两路,也能降低风险,提高成功的可能。
他并非一人独往。
同行的有解县萧家的萧雨亭,烈风门的张彪,千秋忠义堂的关若男,古龙门的李耀华,王家的小淘气王娇娇。
叶云生按下马,对几人抱了抱拳,目光停留在王娇娇脸上。
“干嘛?”她气恼地问。
他本想劝王娇娇回家去,以这丫头的年纪和本事,去了只是累赘,他完全不需要这丫头跟随同去。
可他没有把话说出来。
因为五家同在此地等候,他若是独叫王娇娇回去,那是既伤了王娇娇的自尊,也把王家的面子给践踏到了极致。给另外四家知道,王家往后的江湖路还怎么走,如何还能在江湖同道面前抬起头来?
他埋住了话头,只与五人一起说道:“此行大家小心,若有危机之处,还请莫要勉强!”
六骑顺道而下,过了两里,山道上停着一骑。
马上的骑士见到他们来了,高兴地说道:“可算是等到你们了。”
叶云生道:“师弟,我们可是早就说好的。”
等在此处的这位骑士正是梁介,满不在乎的笑着,“师父面前,岂有不听你们的道理,但是怎么做,我都不能违了本心。这不仅是师父的心愿,更是师门的大事,我这个当弟子的,哪里有躲起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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