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起,于莫攀心里压着的大石仿佛轻松了几分。
他明确地感到石玉川和管家都是希望他能够到荆山去,能够找到石语眸。
可是石语眸为什么回到荆山呢?
难道是她的玉容术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恨不能马不停蹄,插翅飞上荆山。
一路上催促着车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荆山西山脚下。
于莫攀付了车钱,车夫提醒道:“公子,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游玩,马车来往不是很多,公子切莫在山上耽搁太久,否则回城里困难了。”
于莫攀谢过他,便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此刻离群宫里,石语眸正跪在焕颜神姥的面前。
她的帷帽已经除去,仰着一张俏脸看向师父。
焕颜神姥意气难平:“这么说你去抚安堂学馆就是为了他?”
石语眸面色微惭:“徒弟当时是听说抚安堂抚育园中有好些个孤儿,因为徒弟自小没娘,所以能够体会到这些孤儿的内心的孤单,想要去照顾他们。在那里,我也确实遇到了一个投缘的小女孩叫小娇的,就像师父您当年遇到我一样,我体会到了这种心情。我每周都去看望小娇,我们两个交往的很好。”
焕颜神姥的语气平和了一些:“那你怎么又去上什么学堂,为师教你的还不够吗?”
石语眸垂下眼帘:“师父秀外慧中,多年教诲当然足以让徒弟受益终生。只是有一天,看到抚安堂主蒋见处带着一个玄衣男子到处观看,那玄衣男子气度脱俗,神采过人,旁人说他是此次春闱头甲第二名,皇上钦赐名号‘御卫博士’,是奉旨教书的大才子。”
焕颜神姥语调微扬:“然后你就拜倒在他的玄衣之下了?”
石语眸顿了顿道:“师父取笑徒儿了,当时只是觉得他长身玉立,神采丰然,还没有想到入学。不过后来徒儿去看小娇时,又偶然在后院看到他在练刀……”
焕颜神姥了然:“兔起鹘落,翩翩于飞是吗?还是个文武双全之人啊。”
石语眸小声道:“师父您说过徒儿的帷帽必须深爱徒儿的陌生男子揭开才可以,那徒儿也得喜欢这个人才行啊。”
焕颜神姥眼神凛冽起来:“可是你喜欢的这个人,他会如梦术,你如梦之时被掀开的帷帽纱依然会被破功,可是那男子纵然爱你也是不作数的。”
石语眸低下头,音调有些凄楚:“徒儿不知道那就是如梦术,徒儿还以为是个梦。”
焕颜神姥苦笑道:“傻瓜。对玉容术来说一切梦境都是虚幻。用如梦术造梦境的人对别人能够完全控制,可是对咱们的玉容术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所以不管他出梦时是否想让你记得,你都不会忘记。”
石语眸一笑,俏脸上浮现出几丝皱纹,让焕颜神姥心惊肉跳:“师父,那徒儿现在也糊涂了,不知道他对徒儿的情意到底如何。”
焕颜神姥恨铁不成钢道:“小眸,你现在玉容术已经被他破了功,还想着他的情意?”
石语眸道:“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在乎他到底对我怎样。”
焕颜神姥神色哀戚:“身为女人,你也逃不过师父的命运。”
石语眸小心地问道:“师父,您到底……?”
这时,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徒弟进来:“师父,有个年轻男子求见,说是叫于莫攀,他说是石语眸的先生。”
石语眸闻言一惊。
焕颜神姥看了她一眼:“你这情郎来得还真快呀。”
石语眸忙摆手道:“师父,徒弟不能见他。”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夹壁墙走去。
焕颜神姥也不拦她,对那小徒弟说:“影儿,去唤他进来。”
影儿答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于莫攀进来。
于莫攀看向坐在大堂正中间面若桃花,姿容娇媚的少女,知道她定是焕颜神姥无疑。
他深深下拜:“晚辈见过神姥。”
焕颜神姥上下打量着他,半晌道:“果然是个勾人心的小子。”
于莫攀恭敬道:“在下抚安堂学馆于莫攀,今日打扰神姥清修,来离群宫找我的学生石语眸。”
焕颜神姥讥诮道:“于公子还知道石语眸是你的学生。”
于莫攀头上的汗涔涔而下,心下觉得不妙:“神姥在上,晚辈自昨日起心神不定,时刻牵挂着她,不知道她现下里怎么样了?能否恩准晚辈与她见上一面。”
焕颜神姥看着他,慢慢起身,下了坐台,来到他近旁。
于莫攀低头看着地面,作揖的双手擎着,半丝不敢动。
“你是什么抚安堂学馆的于莫攀,我看你是阪长山无名宫的臭小子,学了那老东西的如梦术,欺负我的徒儿。”
于莫攀身子颓了下来,脑中嗡嗡作响,半天道:“前辈认得我外祖?”
焕颜神姥哈哈笑起来,笑声在整个厅堂中回荡。
她愤然道:“你外祖,怪不得传你如梦术。”
于莫攀定了定神道:“神姥既然都知道了,那能否告诉晚辈,语眸现在如何了?”
焕颜神姥好像没听到他的问话,自言自语道:“语眸,叫得挺亲切呀。你外祖破了我的玉容术,你又破了我徒儿的玉容术,你们一家子这是遗传的好手段。”
于莫攀一惊。
同时吃了一惊的还有躲在夹壁墙中的石语眸。
于莫攀身子晃了晃,心道:坏了,这下子扯出了上辈子的恩怨来,外祖啊,你到底怎样得罪过这个女人啊?
不过他强自镇定道:“前辈,我外祖如何与前辈有过交往,在下却是不知。不过,您说我破了石小姐的玉容术,可是从何说起,难道说……”
焕颜神姥的眼光冷冷地投在他的眼中,让于莫攀一激灵。
“你们祖孙俩儿可真像呢!一个不知,两个不明的,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别人,却觉得自己无辜,是不是?”
于莫攀跪下来:“神姥息怒,晚辈是在梦中掀开了石小姐的帷帽白纱,可是当时确实不知道她学了您的玉容术,这白纱不是谁都能揭得的。不过在下也没有觉得无辜,在下只是觉得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这张娇俏的脸上怒气隐隐,马上继续道:“晚辈不是在逃避罪责,只是解释清楚,我不是故意要伤害石小姐。晚辈的心里实在是希望语眸她能够成为最开心的人。”
“哦,这么说你喜欢她咯。”
于莫攀心头一紧,低下头去。
焕颜神姥又嘲讽地笑起来:“喜欢不喜欢都不敢承认,你们祖孙两个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负心汉。”
躲在夹壁墙里的石语眸的心悬了起来,她不知道于莫攀会怎样回答。他的回答是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于莫攀半晌才道:“晚辈有苦衷。”
神姥道:“好个有苦衷,你们家这是祖传的吧,都是情不得已,言不由衷,行不自控。”
于莫攀心里莫名哀怨起来:外祖啊,外祖,你到底跟这美女有什么过节,怎么就让她如此恨你,
神姥看了看夹壁墙,回头尖刻地问道:“喜不喜欢你都说不明白吧,我看你就是好奇而已,根本就没想过要对语眸负任何责任。”
于莫攀的内心里煎熬的像一锅煮沸的水,他大声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现在心里全是她。”
夹壁墙里传来了微弱未闻的一声哀恸。
神姥道:“你这么说只能是骗那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可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我问你,你若爱她,为什么要用如梦术见她,在梦境中掀开她的白纱?为什么不光天化日行事,当众告诉她你爱她,你要娶她!?”
最后一句话像一个大榔头邦地一下重重地敲在了于莫攀的心上。
他捂住发晕的额头,轻声道:“因为我娶不了她。”
神姥瞥了一眼夹壁墙:“啊,娶不了她,你真是你外祖的好孙儿,说的话是一模一样,要不是你比他长得俊些,我还以为是往事重现了呢。”
于莫攀颤抖地掀起左边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黑印记,跪着向前行了两步:“前辈,我没有找借口,也没有说谎,这就是我的苦衷。”
神姥看着这片刻在童贞线上的黑叶子,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什么?”
于莫攀道:“晚辈不想隐瞒,这是七岁时被一个背叛师门的师叔种下的印记,叫无常印,另一个白色叶子形的印记在我弟弟的手臂上。种下印记的师叔说如果其中一人失身,另一人会当场暴亡。所以我……”
夹壁墙中石语眸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流了下来。
神姥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这就是你的苦衷,这样一来,你就不能娶妻生子。”
然后,她的话锋又尖利起来:“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家语眸?”
于莫攀狠狠地掐着那印记,仿佛要把它用刀子剜出来似的。
他无力反驳。
他错了。
可是,他的心怎么办?
眼泪在他的脸上恣意地流淌着,他喃喃道:“我做了错事。”
石语眸的心痛得扭转着,她没想到是这样。现在该怎么办呢?
神姥踱回了座位,她急需要找个支撑。
身后大影壁墙上是一团团的银白色云雾,她那润白玲珑的脸颊仿佛一朵云烟画成的花,与墙壁几近一体。
她也无能为力。
像从前自己的经历一样,无奈,无力之感深入了身体。
于莫攀没能见到石语眸。
焕颜神姥自然是不同意的。
她最后问了一句话击溃了于莫攀的防线:“一个最好年纪的姑娘,你不能娶她,还接近她,就是轻浮。你们男人才会认为一时的好奇,一时的激情,一时的感兴趣,一时的吸引是爱,对女人,爱就是负责,是成为你的妻子,你一生一世护着她。”
于莫攀含泪最后恳求道:“好,我不见她。请您告诉我,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担心她。”
神姥轻轻一挥手:“这个你就不必关心了,她与你今后没有关系,也不会再去什么学馆了,你忘了她吧。”
于莫攀在地上跪了很久,神姥什么时候走的,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道。只觉得气力抽离了身体,自己已经失了魂魄,不知今夕何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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