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不会盛开在忒修斯之船

    
    星期二，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三天。
    不过只是经历了一个星期惨无人道的特训，程晓羽就感觉大脑已经变成了数学的形状，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有数不清的公式飘过，像是数不清的弹幕。
    但奇怪的是到了教室，程晓羽再次打开夏纱沫写的笔记，却没有感觉到疲惫和不耐烦，大概是自己早习惯了被数学凌虐，竟还能够专心致志的看下去。这不得不说人啊！不逼一逼，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午休的时候，王欧依旧第一时间跑去了食堂观察情况。程晓羽、夏纱沫和陈浩然也依旧在校门口等待。
    今天没有下雨，天气稍稍有点阴，学校的水泥路面还残留着几滩浅浅的水渍。出学校吃饭的人比昨天更多了，几乎跟放学一样声势浩大。
    看这人流量，程晓羽感觉今天去食堂用餐的人数估计比昨天还少。然而王欧去的时间却比昨天久很多，直到出学校用餐的大军都没人了，程晓羽才看见王欧慌慌张张的从红砖楼的方向跑了过来。还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我艹！我艹！你们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王欧的大呼小叫并没有让三个人有什么情绪，大家都知道这货向来喜欢一惊一乍，因此都相当淡定。最后还是程晓羽看在王欧是为了他才跑得气喘吁吁的份上，做了回捧哏，开口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看到”王欧喘息了几下，吞咽了一口唾液，“我看到苏虞兮都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在小卖部卖了块面包和矿泉水就回教室了。”
    这话一说出来，原本没啥期待的三个人相当惊讶，尤其是程晓羽自己。
    “你你没有看错吧？”程晓羽问。
    “怎么可能！”王欧将挂在脖子的相机递给程晓羽看，“我还偷偷拍了几张照片。”
    程晓羽连忙接过相机，开始看王欧拍的照片，就连夏纱沫和陈浩然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见他弄错了方向，王欧连忙说道：“在前面在前面”
    程晓羽“哦”了一声，翻过了几张空无一人的食堂的照片，他果然看到了苏虞兮，尽管王欧隔得有点远，照片算不上高清，甚至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但苏虞兮站在人群中实在是鹤立鸡群，醒目到一眼可辨。
    小卖部里人头攒动，原本该死喧闹拥挤的感觉，可她站在中间，却有种沁人心脾的寂寥。程晓羽心想“真好看”，却不好意思多看，按下了“下翻键”。接下来二十多张照片全是苏虞兮的，她面无表情的摘下耳机，她站在柜台前飞快的选了块面包，她从口袋里拿出钞票付钱，她接过面包、矿泉水又接过了找零，她在众人的注视中戴上耳机转身走出小卖部
    这些动作平常极了，可苏虞兮做出来总有种特别的意蕴，尤其是那张她稍稍偏头摘下耳机的照片，背景里的男生女生们都在看他，像是文艺极了的广告硬照。
    王欧得意洋洋的说道：“怎么样？拍得可以吧？”
    “这有手就行吧！”程晓羽叹了口气说，“主要是苏虞兮长得够好”
    “卧槽！你怎么能这样磨灭我的功劳？难道不是我捕捉的够好？”王欧抢过相机，“别看了！别看了。”
    “小气鬼。”程晓羽翻了个白眼，他挥了下手说，“走吧。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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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复礼的学生全跑出学校吃饭的缘故，今天的“余记盖浇饭”比往常人多，程晓羽排队点单的时候，先是把夏纱沫他们支开，叫他们先去占座位，然后在点单的时候，另外要了份土豆牛肉盖浇饭和茄汁鱼块盖浇饭打包。
    把出餐的牌子给了王欧之后，程晓羽就借口肚子疼，在楼下等着打包的两个盖浇饭出餐，接着一路飞快的跑去了学校。也幸亏学校算不上远，像他这样的运动废柴，也就六、七分钟就跑到了。气喘吁吁的上了四了楼，他迟疑了一下，走到了教学楼另外一侧人比较少经过的楼梯，给苏虞兮发了短信。
    他提着两份盖浇饭在楼梯的转角来回踱步，那封短信有如石沉大海。窗外天空阴云流淌，偶尔会漏出几线阳光，将足球场上的积水照耀得亮闪闪的，他的心也跟着那积水忽明忽灭。
    可王欧的催促他的短信都发过来了，苏虞兮都没有回短信。程晓羽先敷衍了一下王欧，说昨天吃坏肚子了。又拿着手机盯着苏虞兮的手机号码迟疑了片刻，心想也许苏虞兮从来不看短信，正当他麻着胆子准备给苏虞兮打电话的时候，楼梯里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他立刻放下手机转身面对墙角，防止被人认出来。
    幸好那几个女生到了四楼就没有继续向上走了。他舒了口气，心想：怎么压迫感这么足？弄得跟偷情似的？还是跟哎呀，不能往深处想！我只是作为一个哥哥表达一下对妹妹的关心而已。
    “对！就是这样！”他抬起手机，一狠心就按了拨打电话。当把手机贴近耳朵时，接通的长音扎入了耳膜，心跳也像是从破口处漏了出来，如同夹杂在长音中间不和谐的鼓点。
    这还是他第一次拨通这个存了许久的电话号码。
    他有些怀疑也许苏虞兮不会接，至于原因？有很多种可能。
    出乎意料，苏虞兮接电话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三声长音过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苏虞兮冷寂的声音。
    “喂。”
    这淡漠的声音像是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
    好像有点夸张了，总之，就是很有冲击力。
    程晓羽平复了一下心跳，很是心虚的小声说道：“我听我朋友说你中午没有去食堂吃饭，只买了块面包，所以给你打包了两份盖浇饭，我把它放在左边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梯转角的窗台上，你快点过来拿一下”
    “哦。”
    回答得不轻不重不夹杂着一丝情绪，程晓羽早已经习惯这样的苏虞兮，她能接电话，对他来说就是好的开始，零的开始。为此他心满意足，转身将两份打包好的盖浇饭放在了窗台上，“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知道你口味比较清淡，所以点了份土豆牛肉和茄汁鱼块”
    这个时候苏虞兮却突然把电话挂断了，他愣了一下，就听见微微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苏虞兮都已经从五楼走了下来。那裹着黑丝的大长腿叫人头晕目眩。尤其是在这个角度，简直，简直绝绝子。足够令b站lsp们刷一波摄影师加鸡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自己说的。”
    “哦！哦！我有点傻了。”
    程晓羽手足无措的将手机装回口袋，又把放在窗台上的两份盖浇饭给提了起来，走到了楼梯边递向了正在下楼的苏虞兮，稍稍有些紧张的笑着说道：“这是‘余记’的盖浇饭，挺有名气的，味道确实也不错。”
    “一份就够了。”苏虞兮居高临下不紧不慢的说。
    “哪一份？土豆牛肉还是茄汁鱼块？”
    “都可以。”
    程晓羽微笑了一下，“你还真不挑食。”
    “我吃什么东西味道都差不多。”苏虞兮回答道。
    “那就土豆牛肉吧，我感觉茄汁鱼块有点怪怪的。”程晓羽分辨了一下，将土豆牛肉的盖浇饭递给了苏虞兮，“主要是看你平时会吃鱼吃得多一点，要不然我不会点的”
    “白肉比红肉要健康。”苏虞兮在第二级台阶上停住了脚步，接过了盖浇饭，“你也得注意，较多的红肉摄入会增加心血管疾病和多种癌症风险，会提高死亡率。这可能与红肉中较多的饱和脂肪含量有关。而较多的饱和脂肪摄入会增加血液中的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除了可能引起动脉粥样硬化等心血管问题，还可能增加胰岛素抵抗增加糖尿病风险。另外大量吃红肉摄入较多的的血红素铁，会提升体内自由基水平，也会增加心血管系统疾病的风险。虽然红肉中的铁对于预防缺铁性贫血很有好处，但缺铁，可以通过蔬菜弥补。”
    程晓羽听得头皮发麻，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不健康，可是人要把自己禁锢的太死板了，只是为了活得更久一些，哪又有什么意思呢？”他笑了笑，“活着是为了感受，而不是为了活着。”
    苏虞兮淡淡的说：“本质上，人的所有感受都不过是化学反应。”
    “那又如何？”程晓羽耸了耸肩膀，“那些化学反应是思想的表现形式但不是思想本身。就像我们看到的所有颜色不过是光波长的不同，可有些颜色我们能够感受到热情，有些颜色我们能够感受到忧郁，这些感受和光本身毫无关系。又好比音乐，有些音乐我们能够让我们快乐，有些音乐能够让我悲伤，这些感受和空气的震动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人类的感受都是通过化学反应传递到了大脑，可这些感受和化学物质是没有关系的，人类的感情并不唯物，它有自己的维度。”
    苏虞兮沉默了一下说：“你信仰‘伊壁鸠鲁学派’。”
    程晓羽震惊万分，他万万没有想到苏虞兮竟如此精准的猜中自己的人生观源头，他脑子里千回百转，“你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他看见苏虞兮微微张了一下那轻薄红润的嘴唇，心灵福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想说，不管那种都是对于宇宙内在无意义的反抗”
    这是推测，也是直觉。
    苏虞兮淡然的表情里添加了几分严肃，她轻声补充道：“或者不反抗。”
    “所以”程晓羽微笑，他终于知道苏虞兮为什么对他感兴趣了，“你对我的兴趣，来自于我对抗虚无的笨拙模样？”
    苏虞兮俯瞰着他，那双星璇般的瞳孔里，在无声的黑暗中闪烁，她似乎也有那么一点意外，缄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程晓羽心情畅快极了，在这个学校里，他觉得自己是唯一能够和苏虞兮的对话的人，这无关于“哥哥”这个身份，而是他内心深处的“虚无感”，他是个穿越者。同样如此，苏虞兮也是唯一能够和他对话的人，苏虞兮内心深处恐怕也藏匿着“虚无感”，不过苏虞兮的虚无感，来自她高绝的智慧。
    不管怎么说，能找到一个可以聊些莫名其妙话语不着边际的人，其实是种很美妙的感受。
    即使这种感受只是化学反应。从这微妙的化学反应中，他能够感受到确切的快乐，这快乐既汹涌又绵长，是值得收藏起来的珍贵记忆。
    就在程晓羽还想要聊下去的时候，他的手机无情的震动了起来，见苏虞兮看向了他的口袋，他也不好意思不接。刚刚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王欧吵吵嚷嚷的叫声，“程晓羽，你掉厕所眼里去了吗？厕所里我都没有看见你的人！”
    程晓羽表情略微尴尬了一霎，“我有点急事去了，没来得及说。”
    “我回教室去了。”苏虞兮提着盖浇饭，转身就向上走。
    程晓羽连忙遮住话筒，抬头对苏虞兮的背影说：“那晚上见。”
    苏虞兮回眸，这一次她没有悄无声息的离去，而是回应了一句“晚上见”，才继续向上走。
    程晓羽目送苏虞兮的修长窈窕的背影消失，才一边快速下楼，一边拿起了手机。
    “喂！喂！喂！程晓羽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程晓羽回答道。
    “你在哪里？”
    “学校。”
    “你不是上厕所吗？怎么又去学校啦？”
    程晓羽没好气的说道：“我这个人念旧，不熟悉的厕所我拉不出来。”
    “艹~~~我该说什么好？我竟无言以对。”
    “你们等一下，我过来了。”
    “快点啊！我们都吃完了。”
    “那你帮我打包吧。”程晓羽快步走出了教学楼，他仰头看了眼天色，阴霾的天空无处不透着明丽的光，“我去‘灯火森林’吃，我们‘灯火森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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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晓羽到“灯火森林”的时候却没有看见王欧，夏纱沫说王欧去网吧了。他也没有理会，快速的扒了几口饭，便开始练琴。
    半个多少后，王欧回到了“灯火森林”，喜笑颜开的说道：“程晓羽，你知道不知道现在连老师都知道因为‘52赫兹音乐电台’被封禁，学生们正在众志成城的和教导处做斗争！？”
    “食堂都空成这样了，老师不知道才有鬼呢！”
    “不光是这样，连你和黄主任‘考年级前十’的约定大家也都知道啦！”
    “是不是嘲笑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程晓羽翻了个白眼，“这个情节太老套了，你瞎操心这些干什么？还不好好练琴？”
    “不是！不是！”王欧连忙摇头，“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你成绩不好，更何况‘年级前十’哪里那么好考啊？全都是在骂黄主任在故意刁难你，那骂得叫一个文采飞扬好多人给黄主任写和食堂大妈的小作文，还有些人心痛食堂大妈的！我们学校全都是些人才”他捧着肚子笑道，“可把我给笑死了，你真该上贴吧看看”
    程晓羽想起苏虞兮的话，他很是无语，心想要是黄主任也上贴吧，看到自己和食堂大妈组cp，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他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决定得早点跟黄主任道歉，顺便洗清冤屈，不能再拖到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