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中华涡蛛。
这种蜘蛛在北方很常见,体态修长,长得有点像白蚁。此时,它正在幽暗的屋顶上慢慢地走动。
它一直生活在阴影中,没想到某一天它的世界突然敞开了一个长方形的窟窿,它的几只单眼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这让它感到了不祥。
它努力地仰起头,甩动了几下附肢,迅速视察了一下自己的领地,看见屋里出现了几尊庞然大物,他们正在四处走动。正下方的桌子上还多出了一个方形的金属物。它像个特种兵一样索降下去,落在了那个金属物上。它没有听力器官,一般靠足部感知物体,可以说它的耳朵长在脚上。
这个金属物十分光滑,它从未见过此类物品。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走过来,中华涡蛛赶紧顺着蛛丝爬了上去。
那个庞然大物把金属物打开了,亮起了刺目的白光,这只中华涡蛛痛苦地闭上了它的几只单眼。
接着响起了一个男声:“这房子多长时间没来过人了,到处都是蜘蛛网。”
一个女声说:“将就一下吧,这里是404,又不是五星级酒店你打开电脑干什么,还想上网吗?”
男声说:“我想看看在404打开404网页会看到什么。”
女声说:“你脑洞真大。”
另一个男声说:“我打扫下房子啊。”
房子里有一支扫帚,它立在屋角,从未动摇过,就像中华涡蛛的自由女神像,但此时,这支自由女神像被举起来,开始四处扫荡。
很快,中华涡蛛的家就被毁坏了,它软绵绵地摔到了地上,口器碎了,鳌爪好像也折断了。
想不到这还不是最惨的,那个女声尖叫起来:“蜘蛛!”
一个男声说:“不用怕,我来。”
“轰”一声,这只中华涡蛛的世界就黑了。刚被踩死的一瞬间,它的几条腿还在微微颤动,大脑里还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这些庞然大物太厉害了,如此轻易就杀死了我,他们到底会什么法术?
嗯,那是一种未知术。
以上就是个夏虫语冰的故事,没什么暗示。
四爷扔上来的是一件浅蓝色长袖衬衣,Asa刚刚还穿着它。
水里又漂起了一条裤子,两只运动鞋,好像还有一只白色的袜子
我坐在通道里,呆呆地望着那些衣物,懵了好长时间,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Asa是我们当中第三个消失的人。
他真是无辜的?不可能啊。
我转过身来的时候,四爷已经从我的背包里翻出一身衣服换上了,我的黑T恤穿在她身上显得过于肥大,不过还挺帅的。她把我的牛仔裤裤腿儿挽了几下,肥瘦竟然很合适。
我不甘心,又把Asa那件湿淋淋的衣服拎起来抖搂了几下,希望这是一场魔术,Asa就藏在这些衣服下面掉出一个东西,那是Asa的手机,我拿起来看了看,已经没有一丝电量了。
我放下衣服,大脑中浮现出了一些过往的情景——
大学的时候,他偷着把他家在大连分公司的豪车开出来,当婚庆用车挣零花钱,那时我们一直把那辆车叫“耐克”,因为它的标志是个对勾,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迈凯轮。有一次,我约了个女孩,想借他的车装逼,他不同意,我跟他软磨硬泡,最后他扮成了我的司机,那女孩在车上的时候,因为刚刚亮起黄灯他就停下来了,我还把他训斥了一顿,他严守秘密,一声不吭,后来我把那女孩送回学校的时候,她对我说:你哥们家挺有钱啊
很快,巨大的疑惑就冲淡了我的悲伤。
他明明就是幕后黑手,为什么会消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假消失。
四爷说话了:“真不愧是编剧。”
我说:“什么意思?”
四爷说:“你构思Asa那个故事花了多长时间?”
我说:“四爷,你必须相信我,我没有撒谎。”
四爷低头想了想,突然说:“我要走了。”
我急得喊起来:“你去哪儿?”
四爷的声调有些悲凉:“逃命。”
我想抓住她的裤脚,却抓空了。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只是那么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然后就大步朝回走去。
这时候,通道里突然传来了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还亮起了手电筒的光,四爷一下就停下来。
我终于听到了小差的声音:“小赵,四爷,是你们吗?”
四爷应了声:“是我。”
很快,小差和老沪就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他们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地上那件湿淋淋的衣服,表情有些诧异。小差问:“发生什么了?”
四爷说:“Asa消失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小差和老沪都呆住了。
过了半天小差才说:“Asa怎么来了?他又是怎么消失的?”
四爷就把事情经过简要地讲了一遍。她讲完之后,小差和老沪都看向了我。
我完了。
我知道我完了。
别说他们,我都有点怀疑我自己了。这就相当于玩狼人杀,我假跳预言家,指认另一个预言家是狼人,结果当天晚上那个预言家就被刀死了。
难道我人格分裂了?我是A小赵的时候,跟大家一起找真凶;我是B小赵的时候,思父心切,制造了这场盛宴般的邪术,先后害了C加加、小马哥和Asa,接下来正准备害四爷、小差和老沪
现在,我露馅了。
我败在哪个细节上了?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逼迫自己清醒起来。
我他妈没有人格分裂,我被人拽进了一场深不可测的阴谋!
我又看了看Asa剩下的那堆衣物,想弄清他是怎么消失的,这样才能自证清白——我怎么能弄清?我要是能弄清那我就真成幕后黑手了。
我说:“不对,这次消失的应该是四爷,怎么会是Asa呢?”
小差说:“为什么是四爷?”
我又把名单顺序的事儿说了一遍。
小差立刻问老沪:“那本小册子呢?”
老沪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接着他马上说:“我觉得名单上的顺序只是个巧合。”
接着他又盯住了我的眼睛。
我赶紧看向了小差:“小差,你不是有特异功能吗?你看看我身上的颜色啊。”
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小差冷冷地说:“我并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
我急了:“可是你曾经看到过啊,你忘了吗,什么土黄,什么青莲,什么白色,还有再牛逼的作家也会有漏洞,再高明的骗子也会有漏洞”
小差的态度依然那么冷:“我怀疑那都是你故意呈现出来的颜色。小赵,你太深邃了。”
我说:“不是我!”
小差说:“如果你仅仅是怀疑Asa,谁都有判断错的时候,那没问题,但是你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你在红椒岛发现了Asa的踪迹,还在北京找到了证人和证言,而现在Asa被证明是无辜的,毫无疑问,你在撒谎。”
老沪踉踉跄跄地把两个女孩挡在了身后:“现在3V1,我们不怕他。”
他们。
我已经被踢出局了。
我忽然感觉左下巴上有一种异物感,用手摸了摸,竟然突然长了一颗很大的痘。我上次大面积起痘还是在高考之前,那些天太紧张,急火攻心,内分泌失调了。古有伍子胥一夜愁白头,今有小赵一瞬间急出痘。
老沪从包里掏出了绳子,然后看了看四爷,四爷并没有接过去,老沪自己摇摇晃晃地朝我走过来。
我就差给他们跪下了:“你们有点脑子好不好?这种戏都演过几出儿了,你们还上当?”
老沪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小赵,我不希望我们发生肢体冲突。”
就是我乖乖让你绑起来呗?
四爷一直没说话。
我喊了她一声:“四爷!”
她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把脸别向了旁边。
我说:“幕后真凶一直在想法设法拆散我们,我们如果内乱就中计了!你们不能绑我,只有我知道真相!”
小差说:“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真相还叫真相吗?”
老沪来抓我的胳膊了,我后退几步,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三角刮刀——从这一刻起,我已经彻底变成了三个同伴的对立面。我把刀颤巍巍地举起来,对准了他们三个:“我不想伤害你们,我”
小差看了看我手上的三角刮刀,问:“那你想干什么?”
老沪马上说:“还随身带着凶器呢。”
我说:“我不想跟你们说了,我要离开,我要去查清真相!”
老沪突然抱住我,猛地一抡,我就撞到了旁边的石壁上,我脑袋外部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内部一晕,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战争剧里,敌人给地下党用刑,折磨晕了之后,一般会用凉水泼醒,我就是被凉水泼醒的。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爷正拿着矿泉水的瓶子朝我脸上浇呢。
我呛了一下,一下爬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脑袋下面枕着Asa的衣服。没看到小差和老沪。
四爷见我醒了,停止了倒水,低声说:“你快走。”
我问:“他们呢?”
四爷说:“他们去找出口了。”
我说:“出口不是都封上了吗?”
四爷说:“那个猩猩不是说了吗,象鼻人有个自己的出口。”
我说:“我们去哪儿?”
四爷说:“你自己走,我怎么知道你去哪儿?”
我说:“我为什么要走?”
四爷说:“老沪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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