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季临风按照约定来到了书馆。上楼前,他在楼下听了一会儿,说书先生说的趣味横生,引人入胜。
有时候,说书先生还会加几个针砭时弊的段子,难怪房钦愿意来这儿!
雅间的门开着,季临风直接走进去,并没有敲门。
房钦听得正入神,可季临风刚走到跟前,他就站起身行礼。
“深夜约安王殿下会面,实在仓促,还请殿下见谅。”
房钦与赖洪海年纪相仿,与赖太师的道貌岸然同,他从头到脚都流露着道骨仙风。
“太傅不必多礼,咱们还是以师徒相称吧。”季临风会心一笑。
房钦也了然一笑:“看来,您已经猜出老朽是怎么看穿的,既如此,老朽就不推辞了。”
他大方落座,季临风才坐到他下首。
房钦的青色长衫绣着修竹、云纹,银质的头冠镶嵌着羊脂玉,与他花白的胡须搭在一起,好像一位从画里走出来的老神仙。
可季临风知道,他是个颇有算成、沉稳持重的。
不然,赖洪海权势滔天,他都屹立不倒,还在朝堂保有一定的势力,连赖洪海都要忌惮三分。
他是三朝老臣,必然有好几把刷子。
评书正说到关键情节,房钦和季临风谁都没说话。
关键章节过去,季临风才缓缓开口:“您找我来总不是为了让我陪您听评书吧?”
“张韬一出刑部大牢就离京上任了。在十里亭,我们见了一面。他拜托我向你道谢,还说这辈子还不上这份恩情,下辈子再给你当牛做马。”说起张韬,房钦就遗憾的叹气。
季临风心里也不是滋味:“您跟张大人是多年好友,时长对弈。现下分开,只怕您以后对弈都少了许多乐趣。 ”
“谁说不是呢!”房钦有点感慨,难得季临风还记得他的喜好。
“这次多亏你了。要是没有你指路,魏杉也扳不倒黄敬。就是可惜了魏杉,经过这次,他彻底被当成我的党羽,再想得到皇帝信任就难了!”房钦深深的替魏杉可惜。
季临风倒不觉得有什么:“季灏喜欢他是因为他中立,可眼下这个光景谁能真正的中立呢?他又是个良心未泯的,迟早要站队。现在,他被迫成了您的人,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他可不是老朽的人,要站他站的也是你。”房钦意味深长的看来。
季临风却忙不迭摆手:“您开什么玩笑?我是个泥菩萨,有今天没明天的,站我等着找死。魏杉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压错宝的。”
“您就没想过有什么法子一劳永逸,再也不受欺压?头上天天悬着一把剑过日子,滋味可不太好受!”房钦说的隐晦。
季临风却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他想让季临风取代季灏,季临风上辈子都没想过,这辈子更加不会这么想。
做皇帝有什么好?
“我父皇跟母妃感情甚笃,可我母妃当了二十年妖妃。只要有天灾人祸,言官就要杀了她祭天。她只是得到了父皇的爱情,她就该死吗?”要不是父皇对母妃一往情深,他们母子早就死成渣了。
“而我呢?多亏了季灏和太后才病病歪歪,稍有风吹草动就能一命呜呼。我天天走在刀尖上,可不希望自己的后代重蹈覆辙。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自从知道自己从小就被人下毒,季临风对季灏的恨又平添了好几倍:“有些人看不得我好,让他们得到报应,我倒是乐见其成。”
他这番话让房钦的心情起起落落,好在他答应跟他联手。
但他不当皇帝,搞掉季灏,谁来做皇帝?
先皇只剩下他跟季灏两个儿子,这个皇位他不想要,也只能他坐。
“既如此,眼下有一件棘手的事需要王爷督办。”摸清了他的态度,房钦就进入了正题。
季临风闻言就笑出了声:“我能督办什么?您还是不要取笑我了。”
“一众落榜的举子联名告御状,要求皇帝严查科举舞弊,要求重考。明日就是朝会,老朽怕他们遭毒手。不知道王爷能不能……”
房钦这是要他替举子们挡刀啊!
这个糟老头子太坏了!
“房大人,在下大病未愈,大殿的108级台阶都能要了我的命啊!”说着,季临风剧烈的咳嗽,好像随时能把肺咳出来。
见他误会了,房钦忙说:“老朽是希望调查科举舞弊的案子能落在魏杉手上。”
闻言,季临风才松了口气。
“魏杉有个助手叫邹展,他是个通透明事理的妙人。他没资格上朝,可只有他能说动魏杉。”想从他这儿借道还不简单?
“如果您能让中举的举子上殿面圣,惹怒宫里头那个,这个案子就会落到魏杉手里。”季临风也想借机气气季灏,消一消心头之恨。
房钦兴味的眯了眯眼:“中举的举子都是不通文墨的草包,让他们摸龙的逆鳞易如反掌。”
“您还记得在国子监的时候,季灏把辅国公的儿子扔进荷花池的事吗?”季临风清澈的眼眸泛起一重狡黠。
沉了沉,房钦便面露喜色:“张韬果然没看错人!”
“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您的学生,我行不行还要外人说,真让人伤心啊!”季临风故作幽怨的感叹。
房钦淡淡一笑:“老朽只道你志不在此,否则……”
话到嘴边,他没有再说下去。
事关皇族的秘密,那件事只能跟他下地狱。
“您没看错,我的确对那个没兴趣。”说完,季临风便穿上斗篷悄然而去。
很多年前,父皇就写了遗诏,立季临风为太子。
可没等他把遗诏封存,季临风就高烧不退,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季临风的母妃认定他又受了惊吓,便请道长做法。
道长在季临风周围转了一圈,说他的气运被真龙之气压制,时间再久一点他就没命了。
季临风的母妃以为他说的真龙之气是皇帝,便不许皇帝在到她的宫里来。
皇帝从小就疼爱季临风,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所谓的真龙之气肯定跟他没关系。
看到紫檀木匣子里的遗诏,他才恍然大悟,立刻烧毁了遗诏。
神奇的是,当晚季临风就退烧了,转天就能下地了。
这件事老皇帝只跟房钦说起过,因为他太遗憾,遗憾季临风命格弱,担不起皇位。
可今日想来,季临风生病、那个道士的话,大抵都与季灏的母亲和赖洪海有关。
只是有些念头一旦种在人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季临风的思绪很快被打更人打断,他跺跺脚,一道黑影就飘进马车:“把赖洪海要诛杀闹事举子的事透露给魏杉、邹展和朝廷上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
他们都是举子出身,哪有不互相帮衬的道理?
季灏、赖洪海,明天朝会都他们喝一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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