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到达加拿大后第一件事就是为我寻找合适的医院,但是结果让人感觉很失望。所幸的是,刚到加拿大时,病情还算稳定,虽然有几次小痛苦,但是靠以前主治医生的指点,倒也能暂时得到缓解和维持。不过,我们都很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真正能救我的不是上帝,而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再世华佗,我们也明白,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这位“华佗”——梁锦坤医生。
那时候的梁锦坤在血液病领域还无所建树,他作为医学博士到温哥华交流学习,我们全家和他是在一家我常去的医院认识的。由于病情的特殊性,几乎温哥华所有的医院都不愿接纳我,只有一家私立医院,他们在爸妈的一再恳求下愿意一试。梁锦坤是在我们到达温哥华的第二年来到这家医院的。
那家医院所能做的努力也只是限于对我病情的控制,尽管那些主治医师很努力,但是还是没能找到病情的根源,无法对症下药,只能凭借以前国内医生开出的药方逐渐添加剂量,这样才暂时控制住我的病情。
在一次例行会诊中,我的主治医师Ka
e把梁锦坤介绍给我们,那时候的他还很年轻,这让我们全家都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他仿佛能洞悉我们的心理,并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坦然地冲着我们不断地微笑。或许是受这种微笑的感染,全家人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心情顿时变得好起来。妈妈很主动地与梁锦坤交流起来。她将我的病情详细的告诉了梁锦坤,当然包括我发病时的每一个痛苦表情与细节,听完所有这一切之后,梁锦坤对我们说:
“其实一到这家医院,我就十分关注沙飞的病情。抱歉的说一句,他的病情与我目前研究的课题很相近,我想我可以找到病源所在。”
“那么……梁医生,也就是说我们小飞有望康复了?”
“这个……抱歉,我无法保证!”
“那……您的意思是?”
“我可以做到先控制,再逐渐治愈。”
“那么……这需要多久的过程?”
“十年,也许更久。”
“十年?也许更久?”妈妈喃喃地重复着梁锦坤的话,这让她再次想起我发病时的样子,可怕的高烧所引发的面部抽搐以及不断的昏厥,令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怕……”妈妈看看我,再看看梁锦坤,“我怕小飞他……他受不了这种煎熬。”
妈妈的担心令我当时的心十分混乱。说实话,我真的害怕病痛发作,那种感受痛不欲生,永世难忘。我无数次做梦预见自己病愈或是死去,灵魂在那一刻不断分裂,拉扯着我的神经,令我惧怕,也令我不断萌生求生的欲望。我不愿看到妈妈在我面前流泪,更不愿在她和爸爸面前流泪,十五岁发病那年我就开始学会坚强——当然只是表面的坚强。
“我愿意!”当时我很坚定的说出这三个字,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吃惊。“梁医生,我愿意等,愿意将余下的生命交给您,我愿意相信您,请您现在就开始为我医治吧!”
也许是我的坚定令梁锦坤倍感意外,他看我的眼神带着一些温和和赞赏。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
“我不怕!只要能治好病,再大的痛苦我都能承受。”
梁锦坤不再说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我们全家说:“我不能给你们百分百的保证,但是,我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谢谢你们全家对我的充分信任!”
就这样,全家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梁锦坤身上。他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敬业的医生。最初的几年,他一直呆在加拿大,而我的病情在那几年里居然神奇的没有复发过,就连之前的药也不用服了,这让我们全家感到兴奋。那几年,我很认真的享受爸妈带给我的新生活。新的环境,新的学业,周围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没有人知道许迟是谁,而我再没有去寻找生命中的第二个“许迟”。我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中学阶段,我依然是父母的骄傲。考大学的时候,爸妈以为我会去选择艺术类的专业,可我最终选择了工商管理专业,这令他们感到意外也很开心,但有一点他们却一直很担心——那就是我对爱情的“取向”。
记得有一次妈妈问我:“Safe(那时候,我已经不再用沙飞这个名字了),大学的生活如何?”
一开始我并没打算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笑笑,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后来,妈妈又重复了一次这个问题,我才笑着说:“很好呀!”
“那……有没有……”
“妈,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的完成我的学业。”
“告诉妈妈,是不是还没忘记……许……”
“妈,请您以后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吗?我现在很好!”
“妈妈只是担心……”
“妈,放心吧!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不会丢失自己的爱情的,有一天,当爱情来临时,我会好好的抓住!”
“嗯!妈妈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知道,人活着不能没有爱情,一个没有爱情的人生就像没有水浇灌的花朵,早晚都会枯萎……哪怕……你所拥有的爱情与常人不同,妈妈和爸爸也会支持你的。要知道,作为父母,我们人生的最大幸福就是要看到你们幸福的活着!”
“谢谢妈妈!我会拥有爱情的,一定会!”
这是妈妈给我的最大鼓励,但是在那个时候,对我没有任何的激励作用。加拿大和中国不同,那是一个移民的国度,也是一个开放度和包容度极强的国家。这里不仅可以接受同性之间的爱情,甚至于同性的婚姻也可以受到法律的保护。所以,在这个国家,如果两个男人或是两个女人手拉手漫步于街头并不会招来异样的注视。但是,这些也没能使我快速找到自己的爱情,也可能许迟的事情对我还有阴影存在,也可能我的病情未果使我无法将一份不负责任的爱情赠予任何人。
整个大学,我都没有恋爱。其实,那个时候身边有很多优秀的女生或是男生主动接近我,但都被我一一拒绝,我被视为校园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个人,有人甚至在私底下说我是新时代的“无性圣人”,更有一些华人留学生封了我一个“绝情”的雅号,所有一切,均被我一笑置之。
幸福,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的事,越是平凡的人,所得到的幸福也越多。但是,对于我来说,幸福是一种既奢侈又短暂的东西,它是那么地昂贵且又珍贵,我很想牢牢地抓住它,可是却未能如愿。
在我研究生毕业的那年,病情再次复发。当时,梁锦坤已经回到国内。之前,他已经通过我的血液分析作出了病将受控的结论,并且很自信地告诉我们,用不了多久,我的病就可痊愈。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道“鬼门关”。
或许是出于研究生毕业答辩的压力,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感觉到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般难受,对于食物没有任何的食欲,那个时候,梁锦坤已经回到了中国,妈妈见我那个样子,只是照梁锦坤走之前所留下的一张药单每天督促我按时吃药。那些药,最初的时候似乎还有一些用处,可是没过多久,我的身体似乎已经产生了抗体,那些药性已经阻止不了活跃异常的病毒。第一次反应是我的周身起了很多的红疹,起初我不以为然,以为只是食物或是天气的原因,妈妈每天帮我敷很多的药膏,依然没有用处,直到后来我出现晕眩、呕吐的现象,妈妈一着急,打电话给梁锦坤,他当时就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直接飞了过来,但还是晚了很多,当他到达温哥华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一天多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守在病床前,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一种期待奇迹出现的眼神,所有人在我睁开双眼的那一瞬,无一例外地给了一丝微笑,可是,那种微笑总让我感觉到背后隐藏的担忧。那一刻,我开始明白,梁锦坤之前所为我勾勒的不过是一幅美好的景象罢了,我的生命将从此变得很脆弱,如同一个玻璃制成的花瓶,看上去很美,一不小心就会破碎,非但如此,还会刺伤那些想接近我的人,那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那不完整的人生将会变得支离破碎。
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换血手术。梁锦坤说,如果不是那样,我的人生就将就此终结,而我的家人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他们瞒着我达成了这一手术协议。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虽然被麻醉后,我暂时失去了知觉,但是,整个人的意志还在活动着,能明显感受到梁锦坤的专注及那些经过冰藏且不知道来自于何人体内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流淌。那一刻,我意识到,无论从身体上还是意识上,我都将不再是我自己。
手术很成功。新鲜的血液在体内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那些病毒仿佛随着旧的血液的释放一同被放逐。身体逐渐恢复了活力,而我的意志力却无法再次站立。
表面上,我面带微笑对待每一个人;内心里,却充满了纠结。我开始厌恶这样的人生,他不再是属于我自己的,而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其他的陌生人。我不再说话,只是笑着去聆听每一个人的声音,而每一个人都把我的这种沉默当成手术后的必然反应。没有人能在那一刻走进我的内心世界,他们忽略了我内心的脆弱——尽管他们很想保护我,却因无法知晓我的痛苦而显得无能为力。
那是个秋季,有着一个比北京还厚重、还美丽的秋季。面对日益发黄的树叶,我无心欣赏,只有感慨,将那些树叶的命运与自己那不真实的生命相比较,整个人陷入到一种灰色的情境中,即使在阳光充足的日子里,即使在妈妈或是爸爸陪我在户外的长椅上静坐时,我的情绪依旧无法回复到最初的状态。
生命真的很神奇!当你满怀激情时,总有意外地打击折磨着你;当你心存绝望时,又会有意外地惊喜鼓舞着你。不知道上帝要将我这样的人怎样处置,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向北。
当然,那只是声音的“遇见”。
弟弟见我很少说话,就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开心。儿时的记忆留给他的并不多,国外的生活让他很快就忘了之前我所带给他的伤痛,也可能是出于“同胞兄弟”间的“天性”,那段时间弟弟就像我的影子,没有课的时候,他会陪在我身边,会不断地在我身边讲话,好像觉得如果不这样我就会被沉默吞噬一般。弟弟那时在读大学,健康的他身上总是会散发出一种诱人的活力,让我更加叹惜自己的青春。弟弟会讲很多的笑话,可以想象到这样风趣且英俊的青年,在学校里一定是许多少女追逐的对象。有一次,我问他:“有女朋友了吗?”他没回答我,但是从他那害羞地表情中可以窥见一斑,这种结果让我感到很释怀,还好,上帝是公平的我,没有把妈妈的另外一个孩子也变成同志。
出院的那天,弟弟带着一位漂亮的中国姑娘来接我,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弟弟的女朋友,为了不给弟弟带来难堪,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就算她后来随同弟弟一同到家过中国新年,我也借故躲开,我知道这样做会让弟弟很心痛,但是为了他的幸福我不得不这么做。
那位漂亮的中国姑娘送我了一台随身听,正是那台随身听陪伴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使我得以“结识”向北,也使我重拾活下去的信心,而这一切,只有我以及我的家人知道,对于向北来说,这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向北的节目是通过卫星面向全球广播的,温哥华也在此列。
那是一个极其苦闷的白天,Sec
et Ga
de
的音乐让我陷入一种迷离状态,急于逃离的我随手将随身听调到广播波段上,一阵混乱拨动之后,频率落在一个华语节目上,当时随身听中所传出的低沉而极富情感的声音吸引了我,那是向北,是我第一次通过电波“认识”他,电波里的他像一位情感专家,又像一位极其和善的长者,他的声音十分平和,让我很自然地将自己放松下来,我投入到了节目当中,一连几天,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收听那档节目,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和他对于情感的观点居然有着超乎寻常的相像,那段时间,整个人的性情也变得平和起来。
答辩结束的那天,我拨通了节目的热线。一开始,心情十分平静,这通电话是我筹划了好几天才付诸的,可以说一切细节均在我掌握之中,但是,当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声音时,心,一下子全乱了,我忘了怎么开场,怎么打招呼,甚至于忘了如何去向他讲述心事,所幸他是一位不错的引导者,很快,僵局就被打开,情感的大门顷刻之间被释放出来。
记忆无法存留那天谈话的所有内容,但关健的话语永生难忘,那也是让我萌生回国去寻找他的主要原因。
“我想到过死,也许就此结束,我的人生会显得完美一些。”我跟他这么说。
“能拥有一份完美的人生固然不错,但是,如果人生只有平静没有挫折与起伏,又怎么能感受人生的精彩呢?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最终的归宿,未到那一刻,我们都不知道是否会存留遗憾。另一个世界可能没有悲伤与痛苦,但是,谁又能保证那个世界就一定存在我们想要的东西呢?也许,我们真的到了那个世界才会发现,原来,我们把自己的爱留在了人间,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可是,对于我来说,所有的爱加起来屈指可数,不过是父母、兄弟所给与的那些。”
“那么,你才更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没遇见那朵最美丽的爱情之花。”
“可是……我……”
“怎么?”
“我的爱情之花……怕是很难绽放。”
“为什么这么说?我妈妈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女娲用泥造人的时候总是将一块泥掰成两半,一半做成男人,一半做成女人,然后扔向不同的方向。爱情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另一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另一半,只是寻找时所花费的时间不同而已,要相信自己,你的爱情之花会在不远之处独放幽香的。”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GAY。”
“……那有什么关系?爱情对于任何人都一样,只要你舍得付出真心,懂得去珍惜所拥有的一切,所有的爱情都会是一样,只是对象和角色的差异而已。”
“……你真的认为……我会遇见自己的爱情之花吗?”
“是的!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是,病痛真的无法忍受!”
“没什么不能忍受,只要你心存希望。”
“真的可以吗?”
“是的!其实,平时你可以多与一些朋友聊聊天,抒解一下自己的心情,或是外出游玩一番,相信加拿大的风景一定不错,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枫叶很美,去看看吧,或许你会在枫叶飘落的那一瞬感受到生命的美丽。”
“谢谢!可是……我没有朋友?”
“普通朋友也没有吗?”
“没有……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交往……”
“那么……”
“那么,我可以把你当成朋友吗?”
“当然可以,你可以给我发邮件。”
“真的吗?”
“是的!”
他很真诚,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帮我排解内心的痛苦,让我开始对爱情之花产生憧憬。
从那以后,我便按照他所留给我的E-mail地址与他交流,以“一支渴望爱情的花”之名与他交流。我们时常会谈艺术、聊音乐以及人生的种种快与不快。通过这些了解,我也知道了他一直为爱固守,保持着单身的身份。后来,又通过他的Blog发现他与方紫妍在交往。从他们的那些文字交流中可以看出,他们两情相悦,但是那些文字又很少蜜语甜言,少了一些诗般的浪漫,而这些,他又从不与我提及,也许是因为我们还很陌生,也许在他看来,我只是生命中无数个擦肩而过的过客而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愿意与我交流,而我能感受到他的那种关爱,恰恰是那种关爱使我爱上了他。
我想我是遇见了那朵生命中最重要的爱情之花。为了这朵花,我放弃了毕业后可以唾手可得的一切。毅然决然地回到中国。
起初Ma
y极力反对我的这一决定,直到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她之后,她才默然接受。登机的那一刻,我和家里所有人一一拥抱,面对即将远离的世间唯一仅有的亲人,我微笑着离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他们每一张脸,也许,这么一走,再见会是来世。
那些旧的邮件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很快找到了他常去的那家名叫LIFE98的酒吧。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酒吧,可能是之前在温哥华做酒吧驻唱歌手的时候接触了太多酒吧里的男男女女,已经有些厌恶那些激情背后的虚假,但是一想到可以遇见他,心里就感觉到特别开心!
他似乎对“蓝焰”情有独钟,我也试饮过那种酒水,没什么特别,只是比较清淡,有些酒的醇香,又有些薄荷味道刺激着味蕾、冲击着大脑神经,这也可能是让他身处于此依旧能保持冷静的最好武器吧!
在加拿大时,他的那句“爱情之花会在不远之处独放幽香”给了我极大的灵感,可以说《遇见幸福》是专为他而写的,为了有一天能亲自演唱给他听,我一直努力练唱、修改,直到我取代LIFE98格子衫的位置。
没想到第一次在LIFE98登台就能遇见他,那晚我很用心地演唱了《遇见幸福》,虽然我发现他并不是很用心在听我演唱,但是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很满足的事情了。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选择的那首《我要我们在一起》会错误地触动丘比特的箭,更没有想到她会对我一见钟情。虽然我从来没有听过她亲口说“I love you”或是“我爱你”,但是,她所表露的一切都能让我切实地感受到一个少女心扉的芳香。
我无心伤害任何人,更不想传递任何错误的信息。之所以去接近她,一方面想通过她了解更多有关于他的事情;另一方面,我的生活里或许也应该增加一些朋友,而她可以也可能会是一位很好的朋友。可一切,最终都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没能控制好一切。在湖心公寓的那次际会,使我感受到爱情的沉甸,而我,只是一个GAY,没有准备也没有能力去承担一切,唯有放弃!
对于我来说,放弃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对方死心,而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对方学会遗忘,让对方遗忘的最好办法则是形同陌路,这一切,只有利用自己的病才可以达成。
我找到了梁锦坤,想找他帮我。本来我感觉自己把握十足,拿自己病去博得别人的同情,在我看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忽略了梁锦坤的职业素养——他拒绝了我,尽管我一再企求。
我的想法像是一个魔咒,病魔真的来了,而我对于整个过程却一无所知,甚至于不知道梁锦坤怎么找到我的。只是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他那双疲惫而无力的眼神,那一刻,我很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向我袭来。
本来我想就此离去,不给任何人造成情感上的伤害,但是,我无法战胜自己的情感,不忍舍弃即将触碰的爱情之花,即使明白那有可能只是一场幻梦。
爱情的魔力究竟有多大,我无法定论,只是在再次见到舒佳的时候我才感受到,爱一个人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她如此,我亦然!
记忆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如同一具躯壳,没有灵魂,没有喜悦。在我极力延续失忆的那段时间,我十分痛恨自己,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伤心,而我在面对他人伤心的时候却能表现出若然自得的冷漠与无情。不仅如此,我还利用了别人对我的同情及怜悯之心,虽然我留在了向北的身边,达成所愿,但是从内心来讲,万分纠结!
与向北同住的那段日子终生难忘,虽然没有太多的惊喜,但是当时的感受却让我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真实——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一种平淡生活。我无法探知向北的内心世界,只能将自己全部的爱献给他——为他做早餐,等他下班回家吃晚餐,帮他布置房间,甚至于……听从他,成为一名签约歌手。一切看上去十分美好,我拥有了幸福,拥有了令人艳羡的事业,可那一切不过都是假象,在方紫妍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都如同汽泡一般——破灭了。
对于方紫妍的出现,只是时间的问题,那是一个必然地结果,而当结果出现时我必须坦然面对,虽很残忍,但却真实。
说实话,方紫妍是一个不错的女生,我想和她成为朋友,可她总流露出一种本能的抗拒,让我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戒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所有的女人都如同她那般敏感吧。
方紫妍的出现让我感受到现实的残酷,我必须结束对向北所有的爱恋,尽力不去给他制造干扰,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全身心地去投入自己守候已久的爱情。但是,我只是一个常人,在爱情面前和所有的人一样,存有贪恋。我知道方紫妍是不会接受我的,而向北也不可能知道我对他所倾注的一切,面对这些,唯一能做的只有——放弃!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很可怕。自从我借助“失忆”走进向北生活的那一天开始,舒佳就凭她的直觉对我的“失忆”表示出极大的怀疑。这也不奇怪,原本心怀忐忑的我始终无法做到安然自得,我也清楚地知道,所有的谎言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不过,我相信舒佳,即便是她洞悉一切,也不会揭发我,这令我更加“肆无忌惮”地视她为不存在,一次又一次给她带去伤害。曾经想过,在生命即将完结的时候对她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我无法保证自己能否做到。体内的病毒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变化的令梁锦坤也感觉有些无措,相反,我觉得十分坦然,也许一切真的可以就此解脱!
我知道舒佳会经常到湖心公寓的花园里静坐,她并不是在等待我的出现,只是想那样守在我的世界里。我相信凭她的直觉,能感受到我对向北所倾注的情感,但是不能肯定她对于这种情感的看法,倒是很希望能引起她的反感,这样,对于她的伤害就会减少,而我的内疚也会随之降低,可是,我再一次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每次在花园的某一处或是阳台窗帘的背后,我总像一个有“窥视癖”的人一样盯着舒佳静坐的样子发呆。无论是雨水对她发梢的轻抚还是阳光投射在她发梢上发出的光芒都能引起我无限地自责,有几次,很想上前去,或是陪她静坐,或是给她一个拥抱,又或是对着她发一顿脾气,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只能由着她,任凭风雨的侵蚀。
如果真的有来世,我想,下一世我一定会再次遭受情感的煎熬,只是我希望令我遭受煎熬的人不是别人,是她——舒佳,这样,我就可以用自己的眼泪去偿还这一世我所欠下的一切。可是,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会不会再次沦为一个GAY呢?无法预知的未来。
最终,我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不想将所有一切都寄予那些个无法预知的未来。我走近了她,在下着雨的花园里我能感受到她全身的细胞幸福地跳跃着,我坐在她身旁,任由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任由冬日的冰雨打在我们的身上,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或是因为幸福,或是因为寒冷,也或是因为恐惧……
“如果真有来世,如果在来世我们还能相见,你能爱我吗?”她对我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也令我难以回复。面对眼前的她,面对心内不断腾升而起的自责,我无法拒绝,只能予以允诺。就当是一个美好愿望吧,希望来世自己真的可以用毕生的精力去爱这位女孩儿。
“谢谢你走进我的生命里!”这本是我要对向北说的话,却十分巧合地被她说了出来,令我感到吃惊,也许,这就是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只是,今生的修行还尚浅,无法达到理想境地。
我给了她一个拥抱,也许,这是今生对她所能做的最大的补偿!
崇明东滩一行,我以为自己倒下后就无法再次苏醒,所以,在倒下的那一瞬,我竭尽所能将向北的容貌刻画在自己的灵魂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躺在一位同性的臂弯里,我从来没想过会是那么地坚强、有力,令我一下子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寄托。
我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失去知觉的只是我的躯体,而我的灵魂一直跟随着向北。从他不顾一切抱起我的那一瞬,就一直跟着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因此而紧张,甚至……哭泣,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之前所有为之付出的情感似乎一下子得到了回报,虽然我的身体暂时死去,可我的灵魂却一直幸福地微笑着。
做灵魂的感觉比做真人好。我可以毫不顾忌地贴在他的后背,感受他内心的跳跃;我可以附在他耳边不断哼唱《谢谢你走进我的生命里》或是《遇见幸福》;我可以在他熟睡的时候静静地凝视;我可以在他进行心灵独白时静静地聆听……可我知道,我不能永远只是一个灵魂,回去还是永远离开,我必须做出抉择!
我想过永远离去。因为我受不了他失去方紫妍时的心痛与颓废,更受不了醒来后所见的陌生和尴尬。可是,当我真的想离去的时候却发现又是极其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原来一个人的生死真的不单单只是自己的事情——还有很多人要去见,还有很事需要做最后的交待。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我很清楚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的,尽管留给所有人的只有那些悲伤和无尽地思念,但一切终将无可避免,我跳不出命运的掌心!
我知道向北失声的原因不全是因为我,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愧疚,很想快些帮他复原,好害怕他失去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他是那样的优秀,是那样的出众,不应该遭受如此不公正的惩处。很想去帮他,想尽自己的全力去帮他,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灵魂——死不如生,连安慰他的能力都没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他的世界里静静地陪着他,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流泪,看着他整夜整夜地失眠不休,看着他满世界疯狂地寻找方紫妍,看着他用酒麻醉自己……只能是那么看着,什么都帮不了。这让我想活过来,为了向北,我必须活过来,我不愿再是个灵魂做那些无谓地祈祷,我要亲口告诉他——振作,如同当初他开解我那般。
我要活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向北,还有舒佳。
我知道,这段时间她看上去很坚强,但是内心却十分地忧伤。我的昏迷让她突然失去了对爱的希望,更失去了留在上海的理由。我知道,这一世终究是欠她的,可我不想就这么离去,想亲口告诉她——最美的爱情不是拥有,而是放手!
我要活过来,还为了方紫妍。
我想跟她说一些心里话,尽管我知道那些话有可能没有机会说出口,但我相信,活着说她一定可以听到。我想说——紫妍姐姐,请原谅我的无心介入!哥是爱你的,我和他的交汇不过是两粒尘埃相遇的偶然,没有碰撞重叠的缘分。请快些回到哥的身边吧,此刻,他需要你,而你也需要他!
我要活过来,还为了我的家人。
我想跟他们说——对不起!因为我的原因使你们的生活及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你们不得不离开自己熟悉的故土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开展全新的生活,虽然你们表现的那样快乐,可我知道你们的内心十分地痛苦。谢谢你们,用一颗无比包容的心去爱一个无法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GAY!谢谢你们,用你们至诚至真的爱陪我走完这一生!假若真的有来世,希望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而那时,我不再是一名GAY,我将用生命去保护你们,将所有的爱献给你们。
我要活过来,理由可能仅仅只有这些,可能会有些单薄,可是一个人的一生如果能够被这些支撑,应该算是完满吧。我想活过来,却无法使力。因为此刻我只是一个灵魂,一个任凭命运摆弄的灵魂。可我不甘只是做一个没有能力地灵魂,于是,我四处游走,去叩拜所有东方或是西方的神,我竭尽所有的诚意,为使这些神相信我,使他们愿意让我活过来。可最终一切都是徒劳,所有的神给了我同一个答案——尘缘已尽,万事莫求!那一刻,我哭了,撕心裂肺地哭,无休无止地哭,可能是我的哭声触动了神的心灵,他们给我签了回去的通行证,不过,时限很短,即便这样,我也觉得十分知足。
我得快些活过来,因为,所有的人都等待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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