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去书院的路我都走了多少次了,不用送。”
天色未亮,时四哥拦住了戴红柳,哭笑不得地说:“糯宝还没起呢,要是起来看到你不在,保不齐就要闹了。”
见戴红柳有些迟疑,他马上说:“我到了书院就让人往家里带话,你只管放心就是。”
他坚持不用送,戴红柳只能说:“那你注意安全,有啥事儿记得往家里传话,知道了吗?”
“好,我都记下了。”
“爹,我先走了。”
时野顺势接过他手里的包袱,言简意赅地说:“我送你到村口。”
“我……”
“走吧。”
时野一步当先走在了前头,时四哥只能笑笑跟上。
糯宝挣脱被子的束缚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戴红柳把她抱起来洗脸,见她扭着脑袋四处望,有些好笑。
“找谁呢?”
糯宝脆生生地说:“四哥哥!”
昨天说好的她今天要去送四哥的。
人呢?
戴红柳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顿了顿说:“你四哥去买东西了。”
糯宝半信半疑地眨了眨眼。
“买?”
四哥真的没背着自己去书院?
戴红柳答得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对啊,他去买东西了,你就别找了。”
“你二哥给你烙了热乎的糖饼,娘先带你去吃饭。”
糯宝被动完成洗漱,脸上的水珠还还没擦呢,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糖饼。
滚水和的熟面,韧劲儿十足,中间包的是甜滋滋还会流芯的花生碎糖馅儿,咬一口从舌尖美到了心底,甜得糯宝的大眼睛不断挑弯,小嘴一堵也忘了之前的话。
时二哥给她端了碗放凉的米汤,擦着手狐疑地说:“娘,这么忽悠管用吗?”
等这张饼子吃完了,万一糯宝发现老四没吱声就走了,在家闹脾气怎么办?
戴红柳难掩得意地笑了。
“不会,这么大的孩子只能专心想一件事儿,吃完再带她出去玩一趟,扭头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们几个小时候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时二哥听默默无言,全程竖着耳朵的糯宝听完,泄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糖饼。
她就知道!
忽悠小孩子不是爹爹一个人的绝学,这是家学渊源!
糯宝对于被无情忽悠的事实很不满意,但碍于人小没权,只能是配合地装忘记了哄着娘亲开心。
到了中午,戴红柳满意地笑着说:“你看,我就说一打岔她就忘了。”
时二哥抓着手里的木板,哭笑不得地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儿子服了。”
“大哥,你看这块板能用吗?”
别看现在王财主对着他爹一口一个时老弟,亲热的样子活像是百八十年前的亲兄弟。
可这人之前针对他家下手的时候,下手那叫一个狠。
他和大哥在摊子上被逮时,肉眼可见能砸的全都被砸了,一整个就是稀碎。
不修好没办法出摊。
时大哥是修理的主力,接过木板比划了一下就说:“长了点儿,让老三搭把手锯半截。”
“糯宝,帮大哥把那个楔子拿来。”
糯宝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去跑腿,刚把东西递到大哥手里,耳房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自闭了一天一夜的时小姑终于把自己放了出来,只是脸色肉眼可见的黑。
她很不见外地抓起灶上留下的糖饼塞进嘴里,斜眼看着正在修理小木车的人说:“哎呦,都踩着我三哥的命捧上王财主的臭脚了,还看得上摆摊挣的那点儿碎钱呐?王财主不是多稀罕你们么?”
“怎么没直接出钱给你家盘个了不起的大铺子,或是赏你们发家致富的银子?”
昨日王财主来的时候,她生怕因为时小叔的缘故会遭了王家的报复,索性躲在屋里一直不敢出来。
可院子里说的话她都听清楚了。
然后她就更来气了。
王家是害得三哥被流放的仇人,大房的人不想着报仇就算了,还直接跟仇人攀上了交情。
那她三哥的罪岂不是都白遭了吗?
大房一家果然都是白眼狼!
她含混着还想放厥词,戴红柳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劈手夺走在时小姑手里的碗,冷笑道:“你要是心疼你三哥,那正好了。”
“今儿就是他被流放的好日子,你也别光顾着填五脏腑了,赶紧撵过去好生送送。”
“也省得后半辈子见不着你们的兄妹情深了。”
“你……”
“吃东西别说话,会卡死。”
糯宝背着小手满脸严肃,批评似的看着时小姑说:“这么大的人,好不懂事哦。”
一米多高的骨架子上还挂着肉,空长这么魁了,怎么就不长半点脑子?
时二哥用手掩嘴咳了一声,无视时小姑青紫的脸色,淡淡地说:“糯宝说的对,吃东西的时候把嘴填住了,是不该冒着被卡死的风险说话。”
否则被卡死了算谁的?
眼看着时小姑马上就要被气晕过去了,时大哥近乎仁慈地说:“小姑要是没事儿,不如去看看那边老屋修得咋样了,弄好你们也该搬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家里的白饭你吃不上几日,该闭嘴的时候最好是立马闭嘴。
少叨叨。
言语的力量是强大的。
例如此刻:时小姑见自己口舌上争不到半点胜算,眼一红捂着脸就冲了出去。
她奔得背影都透着狼狈的萧索,活像是个被天下人辜负的可怜人。
糯宝见了撇撇嘴,一言难尽地说:“她急了。”
“好小气。”
戴红柳看了半天热闹,忍得嘴角都在抽抽。
她伸手把糯宝从地上拔起来揉进怀里,揪着她的小脸好笑地说:“就糯宝的小嘴不饶人。”
人不大嘴倒狠,字字都在往人心窝子上诛。
刚学会说话这才多久?
日子再长些,那岂不是全靠着一张嘴讨揍?
糯宝趴在她的肩膀上嘿嘿傻乐,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娘亲你且等着瞧!
糯宝果真说到做到。
晚饭的时候,时小姑不知道跑去哪儿哭了一场,挂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凄惨而归。
她进门就先甩了糯宝两个眼刀,也不耽误吃饭,抓起筷子就要去挑盘子里的肉。
糯宝抓着小木勺,问得天真无邪:“小叔没啦!”
“吃得下哇?”
时小姑面皮青紫交错,恰逢屋里的老太太惨兮兮地嚎了起来:“儿啊……我的儿啊……”
“你这是要了为娘的命啊……”
糯宝用木勺舀起一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看,奶就不吃。”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声行并茂地说:“有心哒,吃不下!”
“吃就是没良心!”
没错,老太太就是这么骂的!
饭桌上的其他人默默低头不言,时二哥忍着笑往糯宝的碗里再放了一块肉。
时小姑抓着筷子的手狠狠颤抖,一恼之下扭头就冲进了耳房。
“娘!他们都欺负我!”
她控诉得声泪俱下,可老太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宝贝幺儿,哪儿顾得上她这么个便宜闺女?
屋子里娘俩各哭各的,高低起伏的号哭声响成一片。
糯宝拧着小眉毛掏掏耳朵,耸了耸小肩膀遗憾地说:“格局小啦。”
格局难以达标,哪儿来的脸无故作妖?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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