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边有些人很有名,他们的故事经常被传诵,他们的话语也经常被引用。可一走出他那个一亩三分地儿,人家就不知道了,他们就是地方名人。你比方我大哥来省城联系个什么事儿的时候,他给人家说,黄乡长对这事儿挺重视,啊,刘有子也说这事儿有门儿。人家就莫名其妙:刘有子是谁?
这个刘有子就属于地方名人一类的人物。他们的知名度在当地能相当于副乡长,其背景往往比较复杂,且有某方面的专长,差不多可以当个县一级的政协委员或者乡一级评论家,一般老百姓引用他们的话语还容易上瘾。我曾给我大哥交待过,你来省城办事儿,不要动不动就引用那个刘有子的话,人家知道刘有子是谁?他还不如你的知名度高呢,你那个一手拿着煎饼吃,一手拿着大众日省城就有不少人知道。可不行,说着说着他就又引用上了,成病了。
刘有子何许人也?从大哥的嘴里得知,乃是一个半吊子风水先生。从前五毒俱全,声名狼藉,如今却有点吃香。
刘有子会画画儿。大哥说,他的画儿全是五八年“***”的产物。那年头儿时兴插红旗拔白旗鼓干劲争上游不是?他就到处在人家的宣传栏上画火箭、火车、蜗牛那一套。他写的那字也不好看,稀奇古怪,给人一个用梳子写成的或者螃蟹爬过的感觉。“就这么个水平他还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跟公社宣传委员称兄道弟呢!”
大哥说,这家伙还很反动呢,他说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讲不通呢,社会主义可以又快又好地建设,怎么能又多又省地建设?怎么多?一天建三个社会主义算多?怎么省?花两毛钱建一个社会主义算省?“看看,反动吧?多亏是个农民,他要是个脱产干部,十次八次的右派当上了;关键是这老小子没个固定的观点和立场,说多快好省不对,你倒说出个对的来呀,他又说不出来,当然,‘文革’中也整得这老小子不轻,属于‘地富反坏’中的第四类。”
就这么个人,他还能看风水。大哥说,有几年,他家里经常出事儿,养鸡鸡瘟,养猪猪死,孩子上学留级,老婆也三天两头地生病,遂请刘有子来看房子。刘有子先是让他在门口垒上影壁墙,后又让他改大门,结果他两年改了三次大门:“哎,你别说,还真是管点用,现在鸡也不瘟了,猪也不死了,孩子学习成绩提上去了,老婆也不生病了。”
大哥就一定让我见见他,说是对我搞创作绝对有启发,“他还看过你的《最后一个生产队》呢,他说反映的是中庸思想民间意识乡土情思落花心态流水结构……恋集情结”。
“真难为他说出这么多的新词儿,就不知什么叫恋集情结?”
“大概是留恋集体的那么种情绪吧?”
我脑子里即转出如今一些时髦评论家的形象:“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会看风水,还能造新词儿,那还不是评论家?”
如今刘有子这样的名人确实挺吃香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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