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烨枫望了望远处地面上的血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一秒钟的大脑缺氧,让她的头“嗡”了一下。
她并没有晕血的毛病,只是因为这血似乎与她的大脑瞬间产生了共鸣。
刹那间,她手中的血变成了一团火红,把她包围了起来,而眼前浮现出的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红色的墙壁、红色的幔帐、红色的光、红色的火,还有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男人……
这场景已经屡次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了,每一次不是在她受伤的时候,就是在冯奕飞受伤的时候。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她浑身一震,心肺瞬间被烧了个大洞,凉气毫无防备地蹿入了她的身体。
这血是冯奕飞的!她本能地仿佛能读懂这血液中的DNA,就像能读懂他的灵魂,但她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本能。
于是,她尽管害怕,还是循着血液找了过去,可能是她想多了,说不定是野猫野狗打架留下的痕迹,也说不定是谁遇到了车祸……
可是,这人迹罕至的胡同里怎么可能会发生车祸呢?也有可能,是自己撞到墙了呗!
额,不会是冯奕飞吧!他无论开车还是骑摩托车都像疯了一样!
不,不会是他的!
金烨枫越脑补就越害怕,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走到一半血迹竟然消失了!
她惊讶地四处寻找,她知道这胡同深处是个垃圾站,很少有人会往这里来,除非是工作人员,或者是丢大型“垃圾”的……
搜寻着最后断掉的血迹,她蹲下身体,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断掉的部分根本人为擦掉的,就是想破坏掉线索!
她愈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测,急忙向垃圾站跑去。
周围已经越来越昏暗了,金烨枫几乎看不到脚下有什么东西被踏过,坑坑洼洼一片,而且垃圾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重,且掺杂着恐怖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她毛骨悚然,但她完全顾不了这些了,她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鼻子也嗅觉错乱了才好。
终于跑到了胡同尽头,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黑影靠在硕大的垃圾桶上,旁边的地上还有一滩东西。
她的心“咯噔”一下,刚才就已经破了个大洞的肺部,冰凉的气团再次袭来。
她喘足了气才走上前去,率先看到的是水泥地上一楞一楞的血渍,显然是什么被拖拽过后的痕迹。
她的呼吸愈加急促了,却已停不下逐渐靠近这影子的脚步,虽然这脚步是带着剧烈颤抖的,她终于看清了这个影子的脸,不禁惊叫出声:
“大飞……”
就在所有的胡思乱想和心惊胆颤都变成现实的那一刻,她突然不会呼吸了,因为整个人已经被后背的大洞吹进来的凉气冻结成了冰。
她的身体不会动弹,只有脑子在转,而脑子也发疯了,竟莫名其妙地蹦了无数的场景:
刚才浮现的大红色场景、很多铁链的有监牢场景、古代战场尸体堆积如山的场景,以及上次他在酒吧被人打破头的场景、他为了救她被马踢了一脚,两人滚落陡坡的场景……
这些场景都乱七八糟、匪夷所思,搅得她的脑浆乱成了一个漩涡,甚至卷着她的灵魂就要抽离躯体了。
突然,乱象中闪现出一对摄人心魄的眼睛,一蓝一黄的光芒,让她的意识“嗖”地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马上扑倒在冯奕飞身边,疯狂地拍打起了他面无血色的脸:
“大飞,大飞,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还好,他几乎是没有意识的状态,脖子根本支撑不住脑袋,只是任她摆布地摇来晃去。
更可怕的是,他坐着的地方还在向外流动着液体,却看不清是从哪里冒出的,而且周围还有许多条红色的火腿肠。
金烨枫好奇地碰了一下“火腿肠”,浮囊浮囊的,她震惊地发现:
哪里是“火腿肠”,这红色的来源分明是血红素,而液体流出的源头竟是他的小腹部!
她的神经顿时被牵成了一束,她下意识颤颤巍巍地去探他的鼻息,还好,他有呼吸。
可是即便有呼吸,他这么昏迷也是不好的,她想到书上说,人体如果失血超过800—1000毫升就会休克,器官就会受到损害,甚至危及生命……
800-1000毫升是多少?一瓶矿泉水是500毫升吧?两瓶矿泉水那么多吗?她上哪里去查看他流了多少血,刚才还被人擦掉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晕晕的,想深呼吸却仿佛不会呼气了,只能急促地吸着气,难道是刚才灵魂出窍的后遗症,神经元崩裂了吗?
怎么连思考都不会了呢?
“冯奕飞,冯奕飞,冯奕飞……”
她突然反复地默念起了这个名字,因为每当她无能为力的时候,他都会来帮她,这个名字仿佛成为了她的护身符。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此时无论怎么叫,他都不会再帮她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了生命力,他不在了!
她茫然地认出了这个事实……
不,不对!他没有不在,而她也绝对不能失去他!
猛然间,她的泪水如决堤般破眶而出,仿佛这眼泪就打通她意识的突破口,她清醒过来了,也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冯奕飞受伤了,而且是失血过多这么严重,无论是他自己不小心撞到的,或者被人伤害的,她都不应该去想,此刻她应该去想如何救他!
“大飞,大飞,你醒醒!”
她又开始继续拍打他的脸,因为她知道,如果他此时能恢复意识,就还不是那么严重。
可是无论怎么拍,她只看到他的眼皮在颤动,很重很重似的,让他没有力气睁开。
他醒不过来,她该怎么办?她又开始慌张,止不住地浑身颤抖,泪水和他的血水混在一起,无情地喷涌着。
她骤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剧烈的疼痛让她冷静了下来——
对,现在为他止血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不能让他少一样东西!
止血,止血,止血……
她摘下自己的书包,拼命地翻来翻去,最后干脆把东西全倒在地上。
一个棕色的小瓶从一堆书本中滑落了出来,就是它!
她眼睛一亮,捡起小瓶,努力控制着自己抖动的双手,慢慢地拧开了瓶盖。
她捏出瓶口的棉花,极度谨慎地从里面拿出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
“大飞,把这个吃下去,这个能救你的命,拜托,张开嘴……”
她努力地去捏冯奕飞的下颌,希望能够撬开他的嘴,可是却没能如愿。
不过还好,药丸不大,她干脆把药丸硬塞进了他的嘴唇。
“大飞,快咽下去,求你了,要不然你会死的,求求你……”
她想要去捏他的喉咙,可也许是上天见怜,冯奕飞居然睁开了眼睛:
“枫丫头,你快跑,他们……他们……”
可当他费尽了全部力气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她快跑。
她没心思去思考他的用意,只是惊喜于他的苏醒,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大吼道:
“大飞,你醒了,快,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当咽口水,快呀!”
冯奕飞本能地动了一下喉节,似乎是咽下去了,可是,他再次举起左手,边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塞给她,边做着推她的动作:
“有危险,你快走!听话……”
可是,话没说完,他再次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大飞,大飞!”
她再次去拍打他的脸颊,他却没再清醒。
没关系,至少咽下去了,金烨枫安慰了自己一下。
但是,这只是临时的办法,还不一定有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他去医院,可是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他呀!
她喘了两口气,慌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本来想拨打120,却犹豫了一下,拨通了老王的电话:
“喂,王叔,救命,大飞受伤了,流了好多血,现在人在他放摩托车的胡同最里面的垃圾场,你快来救救他呀!”
“啊?好的,马上到!”
电话快速被挂断了,想必老王很快会赶来。
金烨枫又喘了两口气,她知道,接下来,她还要做一件最重要的事:一个都不能少。
她鼓足了勇气,去寻找落在他身旁的每一根“火腿肠”,用尽了每一丝力气把它们都塞回他的小腹里……
这触感是她终生难忘的,虽然她在未来的日子里上过解剖课,甚至为人做过手术,但从没有像此刻,不戴手套徒手去捡。
她知道这样很不卫生,也很容易感染,可是,她别无选择……
终于,她完成了“一个都不能少”,一脸铁青的老王也赶来了:
“少爷!”
……
X医院的手术室里,全员准备就绪,医院大门口也开始了骚动。
急救人员一下车,还来不及换床,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担架床直接推向手术室。
老王一直守护在冯奕飞身边,金烨枫今天也不知道哪来的能力,竟能和担架床一样跑得又快又稳。
“少爷,我们到医院了,你坚持住!”
老王的脸上挂着心疼、自责、愤怒交织而成的表情,似哭非哭,似怒非怒。
在车上,急救人员已经给冯奕飞做了简单的处理,并输上血了,他的脸也恢复了一小点的血色,甚至比老王的脸色还要好看。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是护士长刘道群,她亲自穿上了手术服,接过了冯奕飞的床,并安慰地拍了拍老王的手。
“拜托了!”
看到她,老王的心里踏实了少许,他重重地点点头,松开了担架床。
可是,冯奕飞的手并没有松开,此时,他缓过一些体力,一直死死拉着金烨枫的手,临进手术室之前,他突然痴痴地望向金烨枫:
“我可能快要死了,临死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那天问你的事……”
这次,金烨枫破天荒地没有犯轴病,她第一时间就反应出了,他指的是什么!
“呸,我才不答应你,说好了的,高考结束再说的,而且现在加上一条,等你好起来的!”
“好吧,那你等我……”
冯奕飞带着满意的微笑闭上了眼睛,也许是他很累吧!
他就在这里放开了她的手,手术的门关上了,手术指示灯很快亮了起来。
金烨枫傻呆呆地站在门前,半天才意识到手里有东西,是冯奕飞一直想塞给她的。
她张开手,原来是另一只被他用血染红的糖果小熊发绳。
她终于崩溃地坐在地上,眼泪再一次肆无忌惮地崩流了出来,她心里回味着他的那句话:
“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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