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坊衙门,街边拐角处,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停留在此,一个梳着可爱双鬓的圆脸侍女坐在车上时不时探头对衙门大门张望,好似在等什么人。
过了好一会,葛建同气鼓鼓地出门。
雷震安又让他外出买酒买菜。路过马车旁,见马头上插着花,脖子上挂着铃铛,车帘均是粉纱,心想应该是谁家大户的千金小姐所乘,擦身而过瞬间。
“公子请留步。”
葛建同不知对方叫谁,反正不会是他,继续前行。忽觉衣袖被人拽扯,回头一看,有个圆脸侍女笑咯咯,“公子。我叫你啊。”
他不可思议地手指着自己鼻子,“你叫我?”
“嗯。”
“我们不认识。”
“公子可否还记得娇环小姐。”
“记得。”葛建同不假思索回答,自打见后已然忘不了。
“那是我的主人,是她让我来请公子到‘聚合楼’相聚。”
这倒使葛建同异常惊讶,娇环还记得我,竟然派人特此相邀,莫非在做梦。
“上车,别让主人等急了。”侍女拉着还在发愣的葛建同上了马车,不一会马车停在聚合楼门前。
他抬头仰望四层高,红柱青瓦,气派非凡的聚合楼,小心地跟随侍女进去。
聚合楼内,红木家具、沉木楼梯和房梁、水晶的吊灯、墙壁挂着名家诗作书画,到处彰显奢靡与品味。
楼内大厅中间竖起一座两丈见方,高约五尺舞台,呈八角状,四面皆有矮梯通向舞台,这是伶人歌姬用于表演之用。
葛建同生平第一次来这等奢华之处,心叹可比醉风楼高档的多,不愧是安饰坊第一名楼。平时只接待达官显赫的地方,没想到我还有幸光临。
侍女带他来到二层,在间屋外停下。轻敲房门,随即屋内传出悦耳般的声音:“进来。”
葛建同跟随侍女进入屋内,屋内里外两间。
侍女安排他在外间等待,笑嘻嘻地道:“公子请便。主人一会出来。”说完丢下不知所措的葛建同,开门出去。
葛建同傻傻站在柔软地毯上,瞅着面前一尘不染的桌椅,也不知是不是该坐下,顿觉时间过得好慢。
只听内屋一阵银铃般笑声,娇环从缓步而出。她内穿白色心衣,外套粉色落地外套,满头秀发散落至腰,脸上未施任何粉黛,与以往妖娆大不相同,显得清纯淡雅,楚楚可人。葛建同不由得呆住了。
娇环笑着:“葛公子快请坐。”朝椅子伸伸手,葛建同这才觉得有点唐突,急忙坐下。
娇环葱白玉指拿起茶壶倒入香茶,递了过去:“请喝茶。”
葛建同接过茶水,不解问道:“不知小姐叫我前来何事?”
娇环愠道:“没事就不能请公子来坐坐?”倒把葛建同问住,不知如何作答。
见他憨憨的样子,娇环忍不住笑出了声。
葛建同也跟着傻乐,忽闻一股幽幽异香扑入鼻中,瞬间充满整个房间,让人如居兰室,不由叹道:“好香啊。”
“屋内香料所发,此料掺入越国特产香草,又加入了麝香和乳酪碎末。”
怪不得,有钱人真会享受,葛建同心说。
娇环柔声道:“其实我此次请公子前来,不为别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弹唱曲目,在坐多人却无人知晓,只有公子对曲熟知,当着众人侃侃其中妙处,真谓博学多才。
可怜我们伶人行当从未被人看的起,公子从未表露出半分鄙视,还大加赞赏,从那刻起我就想结交公子。”
葛建同听言颇有得意、紧张、兴奋、焦躁、激动,各种情绪在心中搅动,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俱全,随之与娇环探讨各种曲目舞曲。
娇环深感惊讶对方对于戏曲的熟知。
“看不起你们的人都狭隘,毫无见识,凭借本事吃饭,旁人想学还不及呢。”
“真的?”娇环语气充满惊讶,不相信还有人羡慕伶人行当。
世人大多拿她们当成欢喜的物件,排忧的乐子,甚至为了达到利益目的,成为交换的工具,娇环想此不由眼圈渐红。
葛建同未察觉娇环的表情,继续发表意见,伶人从小坐科学艺,吹拉弹唱样样都需精通,严厉的师父还会教伶人诗词书画。
五年略熟本功,十年才可登台显艺,伶人成名前所下苦工,不比读书人十年寒窗下的功夫少。
他甚至提出,朝廷应设有专门文艺司属,召优伶进入,逢年过节为百姓搭台献艺,举办大型歌舞表演,既可以满足人们文娱生活,伶人又能吃皇粮,拿俸禄,待遇等同朝廷公员。那样世人便会抛去偏见另眼看待。
“公子真会说笑,那有这等好事,简直天方夜谭。”娇环笑吟吟。
“并非不可能,我明年参加科举,一旦考中便可为官,努力几年政绩有了建树,能参与朝仪有机会面圣,定提此建议。”
娇环幽幽叹口气,“公子理想是好,只是不知等到何年何月!或许永远不会实现,还是现实点,强颜欢笑的日子也习惯了。”
葛建同见她说的楚楚可怜,内心沸腾,不知哪来勇气道:“你若不嫌弃跟我走,暂时先委屈过些清贫日子,我保证一定奋发读书,考取功名。将来让你吃喝不愁。”
娇环自从学成出道后,见得人多了,想靠她吃软饭的小白脸。
出大价钱包养她的土财主。
占便宜便跑的渣渣,总之形形色色见多不怪。使得娇环阅历丰富练就了只要与对方对上几句话,便能看出是何货色的本领。
偏偏葛建同与他们不同,语气真实、面色诚恳、眼光充满决心、完全没有那种对肉,欲和奢华贪婪的表露,或许他善于隐藏,不管怎样,这刻娇环内心涌起股感动。
思绪之间,忽听楼下一阵人声吵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声传道:“快,疯狂痴汉就在屋内,别让他把娇环伤了。”
蹬蹬蹬蹬,楼下脚步杂沓。紧跟着房门咣地一声大开,四个穿着花里胡哨,孟浪痞子出现在门口。
其中一人脖子纹显目刺青,张口说道:“我当什么杰出才俊,原是个穷屌丝,凭你也痴心妄想勾搭我们娇环。走吧,咱们找地聊聊。”说着将嘴一努,身后三个人高马大的痞子走上来架起葛建同便走。
葛建同一时惊慌,急忙高喊:“误会,是娇环姑娘请我来的。”刚要扭头示意娇环澄清。啪啪!脸上挨了两个耳光,同时嘴里被硬塞了布团,脑袋被套上黑色面罩,面前顿时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一时人去房空,娇环颓然坐下,本以为靠上官家以后有所依,不曾想却被当成物品和工具利用。
刚才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可惜——像做了一场梦。
葛公子福祸未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对错也罢,身在屋檐下的弱女子又能怎样!自己命运尚且掌握在别人手中。只盼得都能安康,将来能像葛公子所述那样的活着。
一阵风吹来,金丝垂帘,沙,沙凄凉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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