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代号521

    
    以老罗为首的调查组离开不到半个月，天晨材料研究院接到上级指示，要他们在从今往后的一段时间，以政治学习为主，即使科研工作，也要为政治学习让路，目的是提高广大职工的思想觉悟，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做准备。
    “这叫什么事儿呀？科研单位不以科研工作为主，天天开会学习，能学出什么成果？”梅院长对此很不理解。
    “是啊！但这是上级部门下发的文件，咱们不能不执行。”党委李书记也很无奈。
    “总不能把全院两千多职工集中到一起学习吧？咱们的礼堂也坐不下呀！而且，几千人长时间聚集在一起，还容易出治安问题。”
    “这个倒好办，可以让每个基层研究室组织学习，院领导班子不定时派人参加就可以了。文件上还有这么一件事，你看怎么办？”李书记把文件递了过来。
    梅院长仔细看了看，神情凝重地说：“结合工人群众组成革命 委员会，指挥全院的革命行动，这是要干什么呀？那把现存的党政领导班子摆在什么位置？解散吗？”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让他们指挥全院的革命行动，咱们不就没事可干了吗？还有一个问题，这个委员会不要现任领导班子成员参加，具体由哪些人员组成呢？”
    梅院长也没有太好的主意，只好说道：“谁知道上级部门是啥意思，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是党委书记，以党委的名义召开一次全员会议，把文件向全体职工传达下去再说。”
    第二天上午，当李书记传达完文件，部分职工现场就议论开了，“咱们这里城市小，大城市早就行动起来了。”
    “怪不得广播里天天宣传革命有理，咱们这样的行业，政治嗅觉不灵敏，现在才传达文件，思想上太落后了！”
    “文件里不是要求职工群众组成委员会，指挥全院的革命行动吗？咱们这些人是否可以参加？”
    “听清楚没有？文件精神基本把院里现任党政班子成员排除在外了，这些人终于失去了权力，他们也有今天！”
    “走啊，去找老李问问，咱们几个能不能参加革命 委员会？”......
    当一帮人涌入李书记办公室的时候，他颇感诧异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李书记，文件上要求职工群众组成革命 委员会，我们几个来报名。”
    “哎哟，你们就别跟着起哄了，现在还八字没有一撇呢，报什么名呀！”老李感到哭笑不得。
    “不对吧？一段时间以来，广播里每天都有这方面新闻，今天你又传达了上级部门的文件，怎么能说八字没有一撇呢？”几位职工不依不饶地说。
    “咱们这里不是大城市，再说，我昨天才接到文件，今天就向大家传达了，但院里还没做好准备。要不这样吧，我们抓紧时间研究方案，尽快把委员会成立起来。”
    “成立革命 委员会，别忘了我们这些职工群众，这是文件里要求的！”
    “大家放心吧，我们会按照文件精神办事。”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帮革命群众，李书记赶紧来找梅院长，“这个革命 委员会怎么组建？咱们得商量一下。”
    “刚传达了文件，这么着急吗？”
    “哎哟，你是不知道呀！我刚打发走了一帮职工，他们现在就自告奋勇去我那里报名。”
    “怎么，他们等不及了？”
    “我看那些人热情高涨啊！先别管他们，我觉得咱们应该主动采取行动，否则就被动了。”
    李书记认为，如果院里牵头成立这个委员会，或许还能掌控人员构成的主动权，要是由职工自发组建，在组成人员方面，免不了泥沙俱下，良莠不齐。
    梅院长理解这一想法，“是该采取主动，你有什么打算？准备吸收哪些人员参加？”
    “因为事发突然，还没有成熟的想法，但文件上要求现任班子成员不参加，这就比较难办了。”李书记也很为难。
    “不管什么情况，先得有个负责的，只有把负责人定下来，才能谈其他事情。”梅院长建议道。
    “负责人......，班子现有成员不能考虑，你认为谁合适当这个负责人呢？我是没有人选啊！”
    梅院长想了想，“你认为521工程指挥部的专职副书记白建新怎么样？”
    “白建新？当初还是我建议把他从工会副主 席调去TSM研究室当支部副书记，说说你的理由吧。”
    “以前在机关时，他在工会工作，我对他的了解不多，但从他这几年跟陈耀华合作的情况来看，这人应该比较正直，而且喜欢沟通，善于跟不同的人共事，这是其一。第二，领导班子现有成员不参与其中，咱们应该找一个稳妥的人负责这个机构，而白建新就是这样一个稳妥的人。第三，白建新虽然是521工程指挥部副总支书记，但他跟别的基层支部书记不同，因为521工程指挥部管辖近千名职工，其中既包括技术专家，科技人员，也包括几百名普通工人。所以，我认为白建新最适合担任委员会主要领导。”
    “哼，你这分析很有道理，那就让白建新出任委员会主任！”李书记一拍桌子，当即做出决定。
    “在向全院宣布这个决定之前，我认为你最好找白建新单独谈一谈，把院里的意思向他讲清楚。”梅院长建议道。
    “没问题，今天下午我就找他谈话。”
    这一消息完全出乎白建新的预料，当李书记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的时候，老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我当主任？李书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我在跟你谈正事呢！”李书记严肃地说。
    “不不不，你让我在基层当个书记还行，当全院的领导，我可没那本事。李书记，谢谢院党委对我的信任，但我恐怕难以从命。”老白推辞道。
    “白建新同志，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作为一名共产党员，难道你要违抗院党委的决定吗？”李书记厉声问道。
    老白毕竟只是个中层干部，见李书记如此严肃，他的态度马上软化下来，“好吧，我接受党委的决定，不过我有两个问题，第一，领导全院革命工作，我没有经验，以后希望得到院领导的支持；第二，出任这个委员会的主任以后，521工程指挥部那边的工作，我还管不管？”
    “你放心吧，我跟梅院长商量过了，我们党政领导班子都会支持你的工作。至于521工程指挥部那边的工作，你还要继续兼顾。”
    向全院公布了白建新的任命决定之后，在院部办公楼为老白腾出一间办公室，还在门口挂了一块牌子，这样，天晨材料研究院革命 委员会的架子就算搭起来了。
    根据李书记和梅院长的建议，老白首先向全院职工宣布，为了落实上级指示精神，将在天晨材料研究院成立一个七人委员会，除他本人以外，还需要在全院广大知识分子和工人群众中选择六名委员会成员，希望有革命觉悟的职工踊跃报名。
    通知发出的当天下午，老白的办公室就陆续涌入了近百名职工，截止到第二天下午下班前，报名人数达到三百余人。
    在所有报名人员中，老白最熟悉的莫过于来自TSM研究室试验一组组长马学远，和三组的试验工人魏建学，在对报名人员进行甄别遴选过程中，老白认为这两人革命热情高涨，对他们又特别熟悉，他决定将这两人吸纳为委员会成员。
    又征求了其他人的意见，终于凑成了七人委员会。但是，老白有言在先，根据文件精神，委员会除了他跟另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属于脱产干部，其余六人都不能脱产，只有开展活动时，才通知他们参加，但所有委员会成员都可以接触上级部门下发的各种文件。
    消息迅速传遍了天晨材料研究院的每一个角落，人们不免议论纷纷：“真是乱世出英雄啊！你看魏建学那个无赖，平时思想最落后，没有一点工作责任心，苦活累活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这个时候人家摇身一变，不仅马上成了革命积极分子，还当上了革命 委员会成员，转变真快呀！”
    “可不是嘛，这样的人还能混上院级领导，不得不说，这小子真会把握机会，所以，做人不是看你有多大能力，而是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即使平时是坨狗屎，一旦抓住机会，也就咸鱼翻身了。”
    “什么抓住机会呀？我看那小子就是机会主义者！如果人人都像他那样，工作谁来干？”
    “就他那吊德行，他当多大官，老子照样瞧不起他！别看他当了什么委员会成员，只要惹着我，老子照样骂他！”
    “看见没有，一组的老马也成了委员会成员，有意思吧？”
    “你想说什么？老马当了委员会成员，有什么问题吗?”
    “老马和魏建学，跟咱们主任老陈是什么关系？你们自己去想吧。”
    “哎哟！这是怎么啦？难道......？”
    “嗨，别想歪了，他俩当委员会成员，跟老陈挨不上边。你们别忘了，咱们主任是TSM领域的技术专家，他们还能把老陈怎么样？”......
    陈耀华当然也会知道这个消息，但他丝毫没往心里去，当周玉明提醒他时，老陈大咧咧地说：“所有行业都是革命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魏建学跟老马比咱们革命热情高，人家踊跃参加院里的活动，是咱们521工程指挥部的骄傲。”
    “魏建学对于试验三组可有可无，但老马是试验一组组长，他跑去参加院里的什么委员会，一组组长的位置还给他留着吗？”周玉明问道。
    “反正试验一组目前也没有科研课题，老马愿意去，就让他去吧，老白现在不也还兼着521工程指挥部的副书记嘛。如果有科研任务，要是老马忙不过来的话，就只能让高建生取代他的位置了。”
    “现在每个星期有一半的时间都用于政治学习，对科研生产的影响，有关部门想过吗？”周玉明不无忧虑地说。
    “这是上面的要求，现在全院工作都归新成立的委员会领导，你就不要再提有关部门了，梅院长也在一边歇着呢，哪还有管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