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木确诊后的第65天。
不知是药物开始起了作用,还是洛洛的改变与陪伴有了效果,子木仿佛慢慢打开自己了。她开始主动找洛洛聊天,聊起她的偶像,也谈起学校里的同学,甚至提起导致她生病的画室的那些经历。她不回避的,愿意吐露的,洛洛就安静聆听着。尽管有些事情,令她震惊且愤怒,但是她总是假装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做子木的听众。她不插话,偶尔表态,积极地鼓励她暂时放下过去,轻装往前。
有时洛洛会看到子木在认真听自己说话,还会若有所思地点头,表达发自内心的赞同。每每如此,洛洛便心生极大的欣慰。她就像一个不懂植物的人,错把娇贵难养的兰花当成了坚韧倔强的仙人掌,用了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对待,却差点失去,赶紧从头学习,悉心修护,让这株脆弱易伤的兰花重新抬头挺胸。只要看到稍有一点恢复和进步,就喜不自禁。
这天,子木主动要求能和母亲出去走走,逛逛商场。洛洛喜出望外,赶紧带着女儿去了最近的商圈。晚饭子木吃得还是不太多,但是比起她前两个月几乎每天粒米不进的状态,胃口已经好转许多。看着子木瘦得跟麻杆儿似的手臂,洛洛的心疼无以言表。
晚饭后,子木提议想去商场里的饰品店逛逛,洛洛欣然同意。如果想买首饰打扮自己了,这也是好现象啊!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各种小饰物在灯光的强烈直射下熠熠闪光,令人眼花缭乱。洛洛虽对这类东西从来不太感兴趣,但是看着子木津津有味地挑选着,她还是很乐意作陪。
忽而,子木左右手各拿了一件小物问洛洛:“妈妈,你看这两样,哪个好看?”洛洛低头看,左手手心里是一串银色的手链,还挂着一颗立体的小爱心;右手手心里是一块手表,亮晶晶的表面,镶着水钻,粉色的表带。“都好看,但是买哪个得看你需要什么。”洛洛中肯地说。
“是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自己选吧!”子木说。
洛洛一愣,我生日?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果然已经是5月26日了,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她今年,竟然完全忘了!这是四十年来,她从没忘过的。小的时候早早就盼着,想快快长大;三十岁后,远远地就担心着,怕飞快老去。可是今年,这段时间恐怕是太折磨人了,让她疼得麻木,以至于每过完一天,都完全没有关注第二天是什么日子。但是子木却记得,子木的心里还是把自己看得很重的,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懂事,尽管她病了,尽管她还没康复......洛洛心中感动,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水。
“谢谢宝贝!那,妈妈就选手链吧!”洛洛吸了一下鼻子,努力平静自己内心的激动情绪。
“为什么不选手表呢?表带可是粉色的呢!”子木歪着头问。
女儿的这个问题还真是把她难住了,是啊,为什么不选手表呢?她要怎么告诉她,21岁生日那年,她得到过的一块手表。可是,就从那时起,这种礼物令她忌讳,让她从此害怕有人送她手表。
“现在有手机,谁还戴手表啊?腾出手戴手串还来不及呢!”洛洛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她拿过子木手里的手表,把它放回到原位。离开时回头看了它一眼,她还记得,21岁的生日礼物......
自从那晚家羽对洛洛表白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后,洛洛进入了一段比蜜还甜的日子。每天睁眼,就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个和她心心相印的人,倍感幸福;每天下班,家羽只要不上班,都会骑着他的小电驴来学校接她。他们丝毫不回避同事的目光和议论,如胶似漆地守在一起。
每次等洛洛上车,他都会侧过头用逗小朋友的口吻对她说:“要开咯,抱住我!”待洛洛用双臂环抱住他,他会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双手,紧贴在胸前。有时他还会故意把车开得歪歪扭扭,听着洛洛在身后惊呼,他会哈哈大笑,然后喊一句:“怕什么?有我呢!”这世上最温暖的是哪三个字?对,就是“有我在”。尤其是对于像洛洛这样父母不在身边,在上海没有一个家的女孩,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显得尤为感人。
第一次听见家羽这样说的时候,她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吓得家羽赶紧刹车扭头看她,没想到洛洛哽咽着说:“为什么?你才出现?害我等到现在!”
家羽又心疼又好笑,摸着她的头顶说:“傻丫头!我当干嘛呢!这不是还算及时吗?以后,都有我在。”
洛洛使劲儿点头。她感恩上苍,让她不再孤身在这座城市飘荡,让她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现在想来,男人在爱你的时候固然是真心的,只是不爱的时候也是真心的。
恋爱中的女孩哪里又想得到以后呢?有天午餐时间,单位里比她年长的同事凑到一桌来压低声音告诉她,通过对家羽厂里同事的了解,家羽是个爱玩的男孩。爱玩是委婉之辞,实则是想表达有点花心。可是洛洛又怎么会相信呢?家羽的过去,那天在KTV里都对洛洛和盘托出了。在他发现那是洛洛的初吻后,他感动又懊恼,他忏悔着自己曾有过的几段恋爱经历,他捶胸顿足地后悔,为什么没有耐心点等洛洛出现。洛洛看着他自责的样子,又心疼又欣慰。她不在乎,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在没有遇见她之前,那些都是可以被忽略的。
来提醒洛洛的同事,神神秘秘来告密的样子让她心生不快,何况说的都还是家羽的坏话和洛洛已经知道的事情。但是她也明白人家是出于好意,所以等对方说完了,她微笑着回复说:“谢谢您,这些他都已经告诉我了。您慢吃,我先走了。”然后拿起餐盒,轻巧地转身走了。
“唉,个小姑娘哦!忠言逆耳,非要吃亏才晓得!”她听见身后同事们的议论。
她假装充耳不闻地大步流星走开了。她压根不会把她们的劝诫放在心上,她选择相信家羽,她应该相信他!她难道不该相信自己爱的人嘛?她穿过操场,走向教学楼,马尾辫在脑后自信地有节奏地晃悠着。
在家羽和洛洛热恋的第四个星期里,迎来了洛洛的第二十一个生日。家羽提前三天神秘地告诉她,他为她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周六下午还有活动。洛洛好奇地问是什么,家羽却一脸坏笑说,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仅仅三天的时间,洛洛却感觉自己快按捺不住心头的期待了。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家羽这次没有用小电驴来载,而是叫了出租车在宿舍下等洛洛。洛洛知道家羽喜欢女孩打扮得成熟一些,一改往日T恤牛仔的学生样儿,长裙飘飘地下了楼。
“我的小洛洛,今天真漂亮!”待洛洛坐到了家羽旁边,他故意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穿着,然后带着坏笑夸张地发出啧啧的赞叹。不知何时起,家羽像薇薇那样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了一个小字,这让洛洛心里特别温暖。薇薇从某种意义上,类似她的姐妹和亲人,这样的称呼让她更认定了家羽就是她的家人。
“接着!”突然家羽抛了一个盒子给洛洛,她眼明手快赶紧接住。那是一个藏蓝色的精致盒子,还用金色的丝带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在上面。
“这是啥呀?”洛洛明知故问,带着羞涩的笑。
“生日礼物啊!”家羽笑着回答,“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洛洛抚摸着质感极好的盒子,轻轻一拉,蝴蝶结就打开了。这么精致的盒子,这样的大小,会是什么呢?洛洛猜测着,看起来像是个首饰的样子。会是戒指吗?哎呀,想什么呢?怎么会这么快!这个念头让她脸一红,马上否定了自己。那么是项链?还是手链?“快打开呀!”家羽的催促声打断了她的猜想。
她顺着盒子的开口处打开,一块精致的手表静静地立在里面。银色的表带衬着暗黑色表面,清晰地显示着日期——5月28日,白色的指针显得十分显眼,正在缓缓转动。这块手表......怎么这么眼熟?洛洛正在疑惑时,家羽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在自己手腕旁边一放,她恍然大悟了!难怪这么眼熟,原来这是一款情侣表,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一大一小,挨在一起很和谐的样子,就像那一刻的她和家羽。
“来,我帮你戴上。”家羽说着,把表带扣在洛洛手腕上,“哇!居然刚刚好!我神了,我根据自己的记忆叫店员帮我拆卸的多余的表带,竟然正好合适!”洛洛一看,还真是,大小就像是自己亲自去试戴的。“你看,这样我们就仿佛每分钟都在一起了!”家羽柔声说着,把自己的手腕靠到洛洛的旁边。
“谢谢,我很喜欢。”洛洛轻轻地贴着家羽的耳朵说。她的这声谢谢,不止是对这份礼物;她的喜欢,又何止是这块手表?
家羽转过头,看见洛洛绯红的脸颊,和她略泛着泪光的双眼,他动情地把她揽进怀里,在她的额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不用谢,我的小洛洛,我会让你永远幸福的。”他把自己的额头轻轻顶着她的,轻声说。这句话,成了她坚信的承诺。那对手表,她在心里把它们视为对戒般神圣。
浓情蜜意中度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尤其是和家羽这样的男孩子谈恋爱。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洛洛无需多虑,她只要跟随他的节奏和脚步,就能尝得到无尽的甜蜜和浪漫。他几乎能把每个日子都变成某一个纪念日,什么相识一个月纪念,第一次单独约会两个月纪念,牵手百日等等。每逢一个纪念日,他都有一份惊喜,满满的仪式感,让洛洛感觉,自己是家羽最重要的人,即使世界坍塌,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因为舍不得家羽,洛洛这年的暑假大多数时间都留在了上海。三个多月的恋爱时间里,家羽几乎带着洛洛见了他所有的朋友。无论关系远的近的,他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一脸的骄傲!洛洛从那时家羽的表情上,看到的是他发自内心的爱,那种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告主权的幼稚模样,让她心醉。那个时候,洛洛以为自己会永远是他手心里的宝。
“我爸爸妈妈说想见见你。”突然有天,家羽把洛洛送到宿舍楼下时这样说。
“什......什么?你爸妈?”洛洛吓了一大跳。
家羽点点头,郑重地对她说:“他们说我最近有点不一样,我跟他们说了你,所以他们想见你。”
“这,太突然了吧?”洛洛心里咚咚跳得像小鹿乱撞,见家长的意义是什么她很清楚。
家羽忽而拉住洛洛的手撒娇般地说:“去嘛!洛洛!就去吃顿便饭,让他们也看看这次我眼光多好!反正,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的!”他说着说着就没正形地开起了洛洛的玩笑。
“谁是丑媳妇啊?”洛洛假装生气地敲打家羽的头。
“好好好,不丑不丑,你是最漂亮的媳妇!”家羽笑着哄她。
“我是说,谁是你媳妇?我又没说嫁给你。”洛洛口是心非地说,娇羞的笑早就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家羽佯装沉下脸来说:“你不嫁给我?不嫁给我嫁给谁?我看看谁敢跟我抢!”继而又拉着洛洛的衣角央求她。
洛洛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好啦!我去还不行吗?”见她答应了,家羽开心地在她颊上一吻,得意地吹着口哨把小电驴一溜烟开走了。洛洛目送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照理说,见家长应当是男方先来见女方家长,这样反向操作令洛洛的父母在电话那头表示出了一丝不满。可是面对父母的老套说辞,什么女方先上门就显得上赶着等等,洛洛也很不满。自打十五岁离开上饶的家,在上海基本独立的生活,让她自己的主意特别正。她决定的事情从不让别人左右,何况这是她已经答应了家羽的。想着家羽欢天喜地的样子,洛洛不可能反悔的!她这样告诉父母,坚持先去拜访家羽爸爸妈妈。
当家羽告诉她,爸爸妈妈请她一起去家里过中秋的时候,她是满脸开心地欣然答应的。那年的中秋刚好和国庆重合,洛洛决定暂停今年国庆回上饶的计划。牺牲了陪外公外婆的时间去配合家羽,这让洛洛多少有些罪恶感。可是她的遗憾,很快就被家羽的细致入微治愈了。家羽的周到向来在方方面面,中秋那天,正在洛洛烦恼不知该带什么礼物的时候,他提前去了超市买好了适合老年人的礼品,用小电驴驮着来到洛洛面前。
“都准备好了,就说这些是你买的。”他指着大包小包说。洛洛看见他额上微微渗出的汗,心疼又感激地掏出纸巾替他拭去。家羽闭着眼睛,仿佛很享受她这样的关爱。
洛洛一如往常坐在家羽身后,拎着礼物来到了他的家。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洛洛心里知道为了这次见面,乐爸爸和乐妈妈也准备了许久。乐爸爸话不多,但是长得慈眉善目,笑呵呵的样子很和蔼可亲,一点都没有国企大领导的架子。乐妈妈是位退休女工,直爽开朗,虽然嗓门有点大,但是毫不保留自己的爽朗热情,饭桌上只一个劲儿地劝洛洛多吃点菜多长点肉。洛洛红着脸点头,出于礼貌,只能拼命吃掉乐妈妈给自己夹到碗里的菜,然后求救地看着家羽。
“好了好了,妈,她胃口小,吃不了这么多的。”家羽看出了洛洛的为难,他拦住了妈妈继续夹菜的动作。洛洛向他投过了感激的目光。“ 平时小嘴叭叭的,不是很会说吗?今天怎么这么文静?”家羽在自己父母面前特别的放松,就拿洛洛开起了玩笑。
洛洛被他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了,脸一红,撅着嘴轻声争辩道:“我哪有?”
“难道是真文静?我可不信哦!”家羽看着洛洛的尴尬,越发不依不饶起来,一边打趣地说她,一边用食指指关节刮着她微微皱起的鼻梁。这亲昵的动作在平时都是最自然不过的,可是当着乐爸爸和乐妈妈的面,洛洛突然感觉不安,生怕让长辈觉得自己轻浮,赶紧瞪了家羽一眼。没想到二老都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透露着踏实和欢喜,家羽也笑了,哈哈大笑,洛洛也忍不住笑了,抿着嘴幸福的笑。
那一刻,她恍惚地感觉她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他们给了她一种家的感觉,就好像和外公外婆在一起时的温馨。
中秋晚餐后,洛洛又被乐妈妈塞了好些水果进肚子。乐家客厅的沙发上,两位长辈和两个年轻人,看着电视里的节日晚会,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轻松氛围,真是让人错觉像是一家人。
乐爸爸和乐妈妈稍稍询问了洛洛一些关于她的父母和家庭的问题,当然这些也都是在洛洛预料的范围内,见家长嘛,当然是要调查户口咯!家羽的父母已经很委婉客气了。让洛洛最开心的,是从二老的眼中,她看到的是满意。好几次她回答了他们的问题后,看到他俩互相时而交换眼神,时而点了点头。
直到洛洛走出乐家大门时,听到乐妈妈说:“过几天还来玩啊,洛洛!你喜欢吃啥告诉家羽,阿姨来做!”洛洛知道她算是过了“丑媳妇见公婆”这关了,心里偷偷地舒了一大口气。她悄悄看看家羽,后者比她还兴奋,抢着替洛洛回答:“知道了,妈!我保准有空就领她回来,满足你饲养员的乐趣!”
“这孩子,胡说八道的!”乐妈妈一脸宠爱地拍打着儿子说。洛洛捂着嘴笑,多么有趣又温馨的一家人,她在心中感慨自己的幸运。
因为吃得太饱,洛洛提议不要家羽骑车了,就步行回宿舍吧!家羽的家离洛洛的宿舍也就两三站路的样子,在这秋高气爽的夜晚,走走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家羽欣然同意。
初秋的夜晚,窄窄的街道两旁种满的杏树上,树叶变成了金黄色,在晚风的撩动下沙沙发声,有一些已经纷纷开始下落,零落地铺在人行道上,有种萧瑟的美。
两个年轻人,没有行色匆匆,没有嬉笑说闹,只是那样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在这条街上。他们不慌不忙,甚至也很少交谈,只是偶尔互相看对方一眼,然后低头笑一下,就好像他们已经看到,幸福就在不远的前方,他们无需着急忙慌。对热恋中的人儿来说,这样漫步的路,应该是恨不得长一点,再长一点吧!
到了洛洛的宿舍楼下,俩人依依不舍的把紧扣的十指松开,说了再见。“记得我妈叫你告诉我喜欢吃什么。”家羽对已经走到楼道口的洛洛说。她点点头,摆摆手,走进了漆黑的楼道。家羽站在大门口,傻傻地看着那楼道口,仿佛在目送洛洛,但其实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过了两分钟,他确定洛洛已经上了楼,刚转身要离开,只听见有人匆匆忙忙从楼道里奔出来的声音,他赶紧转头,洛洛回来了!她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大门口来,对家羽说:“怎么办?我进不去门了。”
“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家羽拂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温柔的问。
“我出门的时候忘了和茜茜说了别锁门,她把门锁了!”洛洛急得直跺脚。住在学校里的老师本来就很少,洛洛和茜茜的宿舍本来门把手上有一个锁,可是那曾经也是别人的宿舍。为了安全起见,她俩自己另外配了一个插销锁,如果洛洛去姑姑家或者茜茜当天也不回来的话,就会把它锁掉。
“那我陪你等茜茜回来。我们再去走走,你别急。”家羽当什么大事呢,抚摸着洛洛的头像安慰个孩子。
“可是,可是她......他们大概......哎呀!怎么办?”洛洛皱紧了眉头,语无伦次。
“他们?茜茜和他男朋友吗?”家羽追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洛洛咽了一口唾液,喘了一口气,说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茜茜还没走。她问我来着去哪里,我说去你那儿玩。她说她一会儿也出门,去她男朋友家里。后来你就打电话叫我下来,我就忘了跟她多说一句,我晚上要回来的,别锁门。然后......她就锁了。”洛洛苦着脸,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懊恼不已。
“她男朋友家在哪呀?远吗?大不了我们去取钥匙不就好了?”家羽说。
“她男朋友......是湖州人。”洛洛低声说着,像是犯了罪大恶极的错,沮丧叹息。
这下家羽也没辙了,只好接着问:“那他们今天肯定是不会回来的了。对吧?”
“嗯。”洛洛垂头丧气地点头,“要不我去姑姑家吧!”她突然想到。于是赶紧打了电话给姑姑,可是糟糕的事情总是会一起发生,姑姑一家竟然去旅游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伯伯家。”洛洛用脚尖拨着地上的石子儿自顾自地嘀咕,初三那年看尽脸色的地方,她真的不想重温。
家羽知道洛洛吃过的那些苦,当然了解她的想法。“我们不去那里!你跟我回家,今天就住我家!”他拉起洛洛就要往回走。
“什么?”洛洛吓得赶紧挣脱,瞪大眼睛问家羽,“住你家?不行不行!像什么样子!好不容易今天给你爸爸妈妈留了好印象。”她连连摇头。
“没关系的,我爸妈要是知道你这情况,肯定不会有想法的,说不定他们会把自己的房间腾给你睡呢!”家羽很肯定的样子,“难道你怕我半夜去欺负你啊?”他转而坏笑起来,还学电视剧里的坏人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的动作。
“胡说什么呢!”洛洛瞬间就红了脸,家羽这么一说,本来不爱给人添麻烦的她,此刻觉得就更不应该去打扰他父母了,“我不要。”
家羽见洛洛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勉强,他思考了了一小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分说地牵起洛洛的手,边走边说:“有我在,还能让你睡马路不成?”洛洛心安地跟着走,她没问家羽带她去哪里,他总是能安排好一切的,不是吗?
洛洛跟着家羽大约走了一站路,他们停在一家精品酒店门口。“你要我住这里?”洛洛疑惑着。
“你不肯跟我回家,我难道送你去杨浦大桥下面睡啊?”家羽刮着她的小鼻子。
说着,他继续牵着她的手,走进大堂,他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去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除了以前跟着妈妈旅游的时候住过,洛洛都没有在平时住过酒店,这里的环境,应该还不错吧!她环顾着店堂里敞亮的灯光想着,看到家羽拿着房卡向她走来。
房间在六楼,家羽陪着洛洛上了楼,打开门看到还算干净的房间。家羽检查了一下窗户的锁扣,提醒洛洛晚上一定要扣上锁扣,又教她如何反锁门,并且不厌其烦地念叨着一定要把链条锁也锁上,要不然坏人一样有办法进来。
“知道啦知道啦!我都多大了?你比我妈还罗嗦!”洛洛看着家羽忙活又罗嗦的样子,好笑又感动,她从背后把双手搭在他肩上,边说笑着边把他往门口轻轻推着,“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说要带我去四川路的吗?”
“就这么想要赶我走啊?”家羽转过身,故作委屈的样子。
“我不是怕你累着吗?”洛洛用手心轻轻拍打他的脑门,嗔怪着。
“一个人住会害怕吗?”家羽笑了笑,还是不放心地问。还没等洛洛回答,他突然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只要你愿意,我就留下来。”
洛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一心想着要把自己完整地交给未来和自己过一生的人,虽然她已经认定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了,可是她还是想把最好的留在为他披上白纱的那天。可是看着眼前嘴角有着完美弧度的微笑,她不舍得直截了当地拒绝,只能很轻声地嘀咕:“我一个人没关系,你......”就在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她的唇就被他的堵住。
家羽的吻来得如此突然,洛洛开始以为这是个Goodbye kiss,却不想他越吻越用力,几乎不给她机会喘气。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力的臂膀紧紧箍住了洛洛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他的嘴唇移动到了她的耳边,他重重的呼吸声让她浑身紧张起来,他轻轻咬着洛洛的耳垂,喘着粗气说道:“我想要你。”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到她的耳垂上,让她觉得酥麻,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四肢在一瞬间失去了力气,在仅剩最后一丝理智里,她断断续续地说:“家羽不要......我不想现在。我们以后......”家羽再一次用吻打断了洛洛,而这一次,他的吻来得愈加强烈,像海水般淹没她的清醒,除了回应他,她失去了所有思考的力量。
家羽将洛洛轻巧地捧到了床上,他依然没有停止雨点般的吻,而与此同时,他的手开始游走在她的衬衫纽扣上。洛洛头脑混沌,感官却清晰,她感受到家羽飞速地一颗颗解开它们,紧跟着把手伸进衣服,探到她的背后,胸衣的扣子一下子就被准确地打开了。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脑中出现了和那个场景很不合拍的一句话——来自于同事的那句忠告——“小姑娘,他很爱玩的,你要当心。”洛洛下意识地猛地用手阻止了家羽的动作。
“为什么?”家羽抬起埋在她胸前的脸问道,被激情涨红的脸和迷乱的眼神中混杂着委屈。
“家羽,我想把自己留到我们真的在一起的那一天。”洛洛抚摸着他黑发的头,亏欠地说。
“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吗?还是你担心以后我们不会在一起?你不相信我?”他更委屈了,眼中竟有泪光泛起。
洛洛看着心爱的人遭受着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心疼不已。“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怕......”她是怕同事说的是真的,家羽那熟练的解开女人衣扣的动作,她怕是一种验证。
家羽就是有一种能力,能看透洛洛所有的心事,他仿佛走到她心里,给了她想要的答案:“我是有过女人,可是那是从前,那是没遇到你。你会是我的最后一个女人,我发誓!我爱你爱到发疯,下辈子也变不了心!”
家羽的话让洛洛的心慢慢放了下去,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用双手把家羽的脸捧到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果今天你要了我,这辈子都会要我!”
“今天我要你,这辈子都要你,下辈子也只要你!”家羽深情地凝视着洛洛的双眼,低沉却肯定地对她说。
洛洛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闭上了双眼。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坚信他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她坚信他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他绝不会成为她的错付......生理上的疼痛还没来得及让洛洛哭泣,家羽倒落了眼泪。他这一哭,洛洛也顾不上自己了。她温柔地拍着他的背问:“你怎么了?”
“宝贝,”这是第一次家羽用这样的词语称呼洛洛,他慢慢压下自己的哽咽,低声呐喊着,“我的小宝贝!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宝贝!我不会辜负你的!你给我的,是我这辈子得到过的最珍贵的东西!”
洛洛笑了,轻拍他的脑袋说:“傻瓜,这本来就是要留给你的东西。”
家羽更紧地把她搂在怀里,他恨不能用全身的力气去拥抱她,拥抱这个就在前一刻被他变成了女人的女孩。
那个国庆中秋之夜,洛洛以为是自己人生走向幸福的起点,却不想成为了难以改写的转折点。
自从中秋那天后,洛洛就成了乐家的常客。每周末乐妈妈总会准备一大桌子菜,等着儿子带她回家吃饭。如果洛洛可以早点下班,她还喜欢带着小姑娘一起去菜场逛。一开始洛洛以为阿姨是为了教她做菜,后来发现只要在小区或菜场里遇见了任何熟人,乐妈妈就会拽起洛洛挽着她胳膊的手说:“哎呀!这是我媳妇!是做老师的哦!”然后满脸自豪地笑看着洛洛,等到洛洛礼貌地鞠着躬把伯伯阿姨一一问候了,她才心满意足地牵着洛洛回家。原来乐妈妈是把自己当成了她的骄傲,带她出门转悠只是为了可以炫耀一下,这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能有几个人可以这样以你为傲呢?每每想到这点,洛洛就感觉很幸运。在办公室里总是听见同事们议论家事,多是对婆婆的埋怨和非议,能有几个像乐妈妈这样对洛洛的呢?
不止是乐妈妈,乐爸爸也对洛洛疼爱有加。像个慈父一样,只要是洛洛会来的日子,他总会带回一点小零食,今天是小冰棍,明天是棒棒糖,把洛洛当成了小朋友在招待。“你叔叔呀,当年就想要个女儿,结果生了个儿子,这不?就把你当女儿啦!”乐妈妈笑呵呵地说道。
“那不成!那我和洛洛岂不是成了兄妹了?这我可不同意啊!”家羽故意捣乱插嘴,让一家四口人都笑得乐开了花。这一幕,多年后回忆起来,都是洛洛心目中这辈子幸福的巅峰时刻。
那年的秋末初冬,周六午餐后,乐爸爸说:“家羽,走,带洛洛一起去看看你们的家。”
“家?”洛洛疑惑地抬头看家羽。
后者微笑着说:“是爸爸妈妈去年买的房子,上个月交房了,是给我以后结婚的新房。”结婚两个字让洛洛红了脸。
新房在一个绿化和坏境都非常现代化的小区里,距离家羽父母家,也不过一站路。乐爸爸笑呵呵地拿着钥匙打开了门,一幢十八层楼的房子,他们买的楼层位于十楼,恰到好处的高度。虽然只是一套毛胚房,但是房型方正,光线明亮,阳台对面就能看到马路对面的区里另一所中心小学。
“以后就在床旁边放一张摇椅,”家羽指着阳台边的房间说,“我如果上夜班,你就坐在这里摇着摇椅,看着电视,等我回家,好不好?”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洛洛看出了神。
“洛洛,你看对面就是XX小学,你如果以后想调过来,我也可以托人帮忙的。这样你上班就近了,早上可以多睡会儿,你们上班太早。”乐爸爸想得最是周到,他仿佛早就规划好了,“你们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这旁边还有个幼儿园,接送都很方便。”
“喔唷,爸爸!你想得也太远了吧!”家羽捧腹大笑,洛洛羞红了脸。
那个略有寒意的冬日午后,在那幢空荡荡的毛胚房里,洛洛看见的却是无限美好的未来——她看见,明亮的阳台落地窗旁,一张白色的摇椅上,自己悠闲地享受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她又看见,宽敞的厨房里,自己扎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和餐厅里她和家羽的对坐而食;她还看见,整洁的客厅里,孩子在沙发上蹦跳,家羽陪着TA一起打闹嬉笑,把刚整理好的房间又弄乱,可是她却抑制不住的欢笑......她看见的,是一个家羽给她描绘的世间最温暖最美好的家,一个明朗欢乐又确定的未来,而更让她快乐的,是她毫不怀疑这样的稳稳的幸福定会如期而至,她很笃定。
据心理学家分析,热恋中的男女,激情维持的期限一般在三个月左右。掐指一算,从家羽和洛洛相识,到现在也已经半年多,两人的感情慢慢趋于稳定和平淡。他们不再是每天非见一面不可了,有时家羽下了夜班感觉很累,会告诉洛洛想回家休息一下;洛洛也会因为一些其他朋友的聚会,而临时取消和家羽的见面。但是两人都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彼此给对方一些空间,这是必要的,洛洛可以接受。
但是有一种情况,却是偶尔会让她心生不快的——家羽已经不止一次下了班说要和同事吃饭,当洛洛提出也想一起去的时候,他会含糊其辞说不熟悉会尴尬。家羽的同事本来就都认得洛洛,当初那个联谊活动,他们车间的那些同事是看着他们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的。还会有什么同事会不熟悉到尴尬?洛洛追问过家羽两次,但他每次都转移开了话题,没有正面给洛洛回答。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洛洛这不寻常,但是她却不想逼问他,她怕引起他反感,也讨厌自己变成怨妇。她宁愿选择相信他,不管别人怎么说。直到那件事的发生,让洛洛忍无可忍——
那是一个双休日的午后,洛洛照例陪着乐妈妈出门买菜,回家陪乐爸爸看了会电视。“洛洛,你去看看家羽起来了没有?这家伙现在越来越懒,你都来这么久了,他还睡不醒!”乐爸爸对洛洛说。
洛洛蹦跳着跑进了家羽的房间,他果然还躲在被窝里蒙头大睡。洛洛坐在床边,拍了拍被子里的他,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喊道:“大懒虫!起床啦!都要吃午饭啦!”被子里的人扭动了一下,哼哼了一声,表示不愿意起床。
洛洛无奈地摇摇头,但也不想再回客厅去,于是想着帮家羽把房间里收拾一下。真是不拘小节的男人,外套、衣服和臭袜子都随手扔在地上,洛洛一件件地替他捡起来折好放在椅子上。他的床头柜的相架里,放着他小时候的照片,一个傻乎乎的小男孩,正对着镜头咧嘴笑,缺牙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相架旁放着他的手表,和自己手腕上那块一样,洛洛摸了摸他的手表,对着相架里的小男孩吐了吐舌头,又温柔地笑了。电脑桌旁的烟灰缸里,还有昨晚他抽过的烟蒂和残余的烟灰,洛洛把它们清理后,发现最乱的是他的五斗柜。平时用过的杂物全部散乱地放在上面,家羽从来也不归类。
“真够乱的!下次来的时候我带几个小盒子来,给他规整一下。今天就只能先分个类摆放了。”洛洛心想着,一定得慢慢训练家羽养成物品归类的好习惯,不然以后跟在屁股后面收拾他的残局,还不得累死她!虽是这样想,洛洛却还是笑了。
“这家伙,皮夹子也乱扔!”基本整理干净后,洛洛看到角落里的那个咖啡色的皮夹。“给他放到包里去吧!”洛洛拿起它,正在寻找家羽的包时,手一滑,皮夹落在地上。那是个对折式的男士皮夹,掉在地上的时候恰巧打开了,蹲下身子去捡的洛洛血液都凝固了——家羽的皮夹照片位里,赫然是一个女孩的照片!可是,不是洛洛!那女孩看着比洛洛大几岁,也算漂亮,化着浓妆,坐在家羽的床上,抱着一把吉他,她大大的眼睛似乎是含情脉脉地看着镜头,镜头这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洛洛从来没有翻家羽东西的习惯,可是这天意的皮夹落地,却震惊了她。一霎那,她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中,她不顾一切地一步跨到家羽床边,使劲拍打被子里的人,喊道:“乐家羽!你给我起来!你来说说这是什么?”
“干什么呀?”家羽揉着惺忪的眼睛,半坐起身子不耐烦地问道,“我想睡会儿,你吵死了!”
“我要你解释下这是什么!”洛洛的喉咙响了起来,把皮夹里的照片递到家羽脸面前,指着照片里的女孩厉声问道。
家羽伸着脖子定睛看了一下,瞌睡醒了一大半,如果洛洛没有看错,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他赶紧调整了自己神情,把脑袋靠到靠枕上,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嗨!这只是......前女友照片。”
家羽无所谓的语气再次激怒了洛洛,“只是?乐家羽,我们在一起多久了?你竟然还放着前女友的照片在皮夹子里!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忘记拿出来了。哎,对了,你怎么翻我皮夹子呢?”家羽想岔开话题,反过来质问洛洛。
洛洛冷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翻过你的东西?要不是这个皮夹子自己掉下来露了馅,你以为我想看到这样的东西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家羽有些语塞,“好,我错怪你了。那我真的是忘了啊!可你想想啊,我要是真的有什么想法,我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放在皮夹里让你随时能看到啊?”他的语气软和了下来,一心想息事宁人,伸手去拉床边洛洛的手。
洛洛用力甩开他示好的手,大声说了句:“你自己想好了该怎么办再来找我!”然后毅然决然转身冲出他的房间。打开房门,乐爸爸和乐妈妈正站在客厅里,紧张地看着洛洛,定是已经听到了她和家羽在房里的争吵,手足无措,既不敢进去劝,又万般不放心。看着两位对她关爱有加的长辈这样焦虑担忧的神色,洛洛的心里一下子软了,她想他们不该这样大声,让老人担心。可是既已如此,她也只有暂时离开乐家,冷静一下。
“洛洛,你这样饿着肚子回去不行的。”乐妈妈赶紧拿出几个饭盒,选了几个洛洛爱吃的菜,放在饭盒里,用袋子装了塞进洛洛手里。“洛洛,家羽这个臭小子就是这样,马大哈似的,一点不为别人考虑。你放心,他敢欺负你,我们一定教训他,必须让他给你道歉!”乐爸爸气得挥着拳头咬着牙说。看到两位长辈的样子,洛洛心里无比内疚,一个好端端的双休日,就被这样搅黄了,真的对不起他们。
“叔叔,阿姨,对不起。再见。”洛洛低着头轻声说,带着抱歉和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板上。
乐妈妈给打包的饭菜,洛洛回到宿舍,并无心思去品尝。一个下午,空空的房间里,她只是坐在自己的小床上,默默流着眼泪。心里有无数个问号:那个前女友,她和家羽好了多久?他们为什么分的手?家羽这样留着她的照片,是不是忘不了她?那这么久以来他对自己的好,难道都是假的吗?他那么真诚,怎么会是假的呢?
正想得头疼,门却被敲响了,轻轻的礼貌的咚咚声。可能是隔壁的那位科技老师来借东西吧,洛洛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从上铺爬下来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她傻了眼,竟然是家羽!他就那样笑笑地站在门口,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好看的弧度。
“怎么是你?”洛洛并没有因为他的意外出现而立马消气,而他更奇怪的是这是学校区域,他怎么进来的?“你怎么上来的?”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看着就是好人,不像有些人,总把我当坏人。”可能是天天接送,门卫师傅已经认识了家羽,所以也就让他上来了。家羽嬉皮笑脸地挤进门里来,洛洛没有搭理他,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转身走回房里,坐在茜茜的床沿上,别过头去不看他。
家羽赶紧钻进了房间,房门在他身后被关上。“宝贝,对不起了!是我粗心了。”家羽忽而从身后像魔术般地变出一支白色的玫瑰花,单膝跪地,假装谢罪的样子,把花凑到洛洛面前。
“什么呀?道歉不应该是黄玫瑰吗?”洛洛开始有点憋不住笑了。
“黄玫瑰卖完了,我就买了白的。这年头,你说怎么有那么多混蛋男人,抢着买黄玫瑰道歉呢?唉!”家羽故作无奈地摇头。
洛洛一下子被他的言语和表情逗乐了,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见女朋友气消了大半,家羽赶紧趁热打铁,他赶紧把写字桌旁的凳子拖到离洛洛最近的距离坐下,将白玫瑰递到洛洛手中,补充道:“你更适合白玫瑰,纯洁美丽。”他深情款款地说着,看着洛洛重又绯红的脸,他向洛洛靠近着。
“可是,你能告诉我,你和她分开多久了吗?你们又在一起多久?”洛洛并没有被他靠近的呼吸乱了心智,女人在必要的时候会保持相当的清醒,“你知道我从来不打听你过去的事,可是关于她......我很想明明白白地知道。”她解释着。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家羽没有再嬉皮笑脸,他神情凝重起来,坐直了身子,点起一支烟,“我和她,在一起有五年了。”他的这句开场白震惊了洛洛,她的五年和自己的半年,这哪里有可比性?家羽吐出的第一口烟,朦胧了他的脸,他轻声地诉说,而洛洛却看不清眼前爱人的表情......
那个女孩,和家羽同岁,他们同一年分配进了这家单位,两人因为年龄相仿,又同是新入职的员工,所以经常在一起培训,有了很多相处的机会。会弹吉他的她和爱唱歌的他有挺多共同语言。于是,自然而然地,两人相恋了。也有过一段相亲相爱,如胶似漆的日子。可是恋爱后不久,家羽发现女孩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专一,五年中,她一共被他发现了三次和其他男人有暧昧来往。可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是舍不得果断放弃这段感情,即使知道这感情有缺陷。于是为了寻找心理平衡,家羽也不示弱,报复性地,他也学会了脚踏几条船,这就有了别人口中的他是个花心男孩。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这段畸形的恋爱关系,谁也不提分手,谁也不提对方在外面的不规矩。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认识洛洛前的两个月,家羽得知那个女孩怀了别人的孩子!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是多么难以启齿的耻辱!可是,这却成了全厂家喻户晓的丑闻,家羽再也无法面对和接受,他陪着那女孩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后,毅然决然要离开她。无论她如何跪地求饶,乞求原谅,指天发誓,他都冷若冰霜,再也不肯回头了。五年的感情,如果不是无法挽救,谁又舍得放弃?
说到这里的家羽,突然蹲下了身子,他抱紧洛洛的双腿,把脸埋在她的裙子上,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低低的呜咽。洛洛的裙子很快被他的泪水打湿,她开始后悔自己对家羽的逼问。要一个男人对她承认自己曾经承受过这般的屈辱,要他回忆这样一段不堪的感情经历,是不是如同拿刀在割他的心?洛洛紧紧搂住她膝盖上家羽的头,弯下身子亲吻着他黑发的头,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也顺着脸颊滚落,滴落在他的头发上。她的眼泪,是为了家羽,她心疼他的伤口,却也伤心,她在为他哭,他却在为另一个女孩哭。
无声的悲伤不知在两人之间流淌了多久,突然家羽抬起头,用手抹了一下脸,又抽出桌上的几张纸巾拭去洛洛脸上的眼泪,转而笑了。他坐到洛洛身边,把她搂到胸前说:“所以你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你这么干净,这么纯洁,我怎么舍得背叛你,小傻瓜!”洛洛听到他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的低低的共鸣,伴着他的心跳声,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
“你看,照片我已经扔掉了。”家羽主动掏出皮夹,打开给洛洛看,照片位空空如也,“等我们俩的婚纱照拍好,我就把它放进去。”他微笑的眼里闪着肯定的光。洛洛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怎么会傻到不相信家羽呢?他是世界上最值得她托付的人啊!还害他今天这么伤心,自己真的太不应该了!洛洛满心自责。
家羽的吻再次让她确认了他对自己的感情,绵长又深情,洛洛再次融化在他怀里。意乱情迷之时,她还是意识到了不恰当。“家羽,这是茜茜的床,这里是学校。”她轻轻推开他,温柔地提醒。“走。”家羽拉起洛洛的手就冲出了宿舍。锁了门,下了楼,上了车,他毫不犹豫地用小电驴把洛洛带到那家精品酒店。
为什么有些界限不能踏破?因为一旦踏出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无数次。洛洛记得这是自从中秋之夜后,他们第四次来到这里,每次她都告诫自己这样不对,可是她心疼家羽的情不自禁,也控制不住自己喷薄的情感。最疼痛的时分已经过去了,自从洛洛不再喊痛后,之后的每一次,他们彼此都只能感受到灵肉合一的快乐,再也没有了紧张和不安。这让他们对这样的鱼水之欢,都只存有美好的期待和渴望。
可是洛洛却忽略了一句长久不衰的至理名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乐家父母认为该和未来的亲家见个面了,在乐爸爸和乐妈妈的提醒下,洛洛把和家羽恋爱的进度告诉了父母,跟他们说了对方父母对自己的好,每周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新房的事宜等等。洛洛按照乐家长辈的意思对自己父母讲述了所有和家羽和她有关的事,当然除了他们已经尝过了禁果这件事。她只是坚定地表达,家羽带给自己的幸福以及自己非家羽不嫁的信念。父亲并没有像洛洛想象中的陪着她一起兴高采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元旦来上海一趟,正好也有点公事要办。不着急和他爸爸妈妈吃饭,我先见一下乐家羽。”
洛洛把爸爸要来上海请家羽吃饭的事情告诉他时,他也没有洛洛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但反而让她觉得他有些不安和焦虑起来。洛洛把这理解为家羽的紧张,和自己第一次去乐家一样,心里肯定七上八下的吧!
洛洛爸爸定的餐厅,就在洛洛学校附近。当时父亲是上饶一家国有企业的厂长,他也是趁着出差,抽时间来见未来女婿一面。同桌的还有父亲厂里的司机和一位副厂长。洛洛见到相熟的叔伯们,自然是很亲近,用熟练的上饶方言和他们问候交谈着,家羽却不自在地僵硬在那里。
洛洛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赶紧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暗示他不用紧张,正巧父亲举起酒杯对家羽说:“来,家羽,一直听洛洛提你的,我们喝一杯吧!”家羽赶紧从洛洛手里抽出自己的,端起面前的杯子。但是他选择的却是一杯茶,而非酒。“对不起,叔叔,我酒精过敏。以茶代酒吧!”家羽没底气地说。
“男孩子哪有不喝酒的?”父亲身边的副厂长孙伯伯说道。
“什么呀!他真的不能喝!喝了会起红疹子的!”洛洛见家羽被孙叔叔说得尴尬得脖子都红了,赶紧出来替他圆场。
“何厂长,女大不中留啊,你看看,都已经护上了!”司机马伯伯跟着起哄。几位长辈呵呵笑了,几句揶揄让家羽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红了脸。洛洛悄悄拉住他的手,家羽的手,紧张得出汗又冰凉,她紧握住。
一顿饭的时间转瞬即逝,席间洛洛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却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一样。跟爸爸和两位叔伯道别完后,洛洛满心欢喜拉着家羽的手,边走边问:“怎么样?我爸还好相处吧?我看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家羽沉默了良久,然后说:“你爸爸刚才问我,以后我们在一起,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花心?”
一句话,像当头一棒,洛洛懵了。一向稳重慈爱的父亲,怎么会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呢?而这个男孩还是女儿的最爱,将来要嫁的人!要替他疼爱女儿的人!
“你是不是以为,我跟我爸爸说过那些?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没有说过,我只说了我们现在,和你父母对我的好。”洛洛赶紧解释道,她感觉家羽的不悦是在怪她。
可是家羽没有回应,只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和洛洛去了电影院。黑暗中,两人各自坐着,各有所思,没有彼此的交流,也没有肢体的接触。
晚上,洛洛回宿舍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责问父亲。她一通埋怨后,只听得父亲在电话那头不慌不忙地说:“洛洛,在来之前,我和你们学校领导联系过。你和乐家羽是通过他们认识的,所以他们也很关心你。据说这个男孩的过去并不是很安分,而你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历。爸爸不希望你受伤。何况现在你们说要结婚,我们更加应该慎重。”
“你不要光听别人乱说!他以前的事,都是有原因的!反正......我不能说,总之不能怪他!我不管,我已经认定他了!是好是坏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能自己承受!你们说什么也没用!”电话在洛洛的任性而倔强中被挂断。
遇到了阻力的爱情,反而显现出了一种夺人心魄的美。拨开荆棘,去争取爱情的过程,让洛洛觉得自己勇敢又痴情。她以为这样能感动家羽,感动父母,甚至感动全世界,而实际上,现实最后告诉她,她只感动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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