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树理论
童侃点点头:“事关大家的前程,谨慎一些是对的。至于我的具体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既然秦校尉相问,我也实话告知,我乃凤翔府辖下岐山折冲府校尉。依秦校尉的聪明睿智,当然可以看得出来我是没有资格做出这样的承诺的,我所说的这个承诺,当然是上面做出来的,我也就是一个传话之人而已。”
秦镇盯着童侃,眼神极具侵略性:“上面到何种程度?是到你们岐山折冲府,还是更上面?”
童侃面对秦镇的一连串问题,面色如常、镇定自若:“至于具体到上面何种程度,到时候秦校尉自然会知道的,我可以告诉秦校尉的是,岐山折冲府也没有资格向各位做出这样的承诺。”
秦镇点点头,突然转换话题:“不知道童校尉对于朝廷和石敬瑭的河东之战怎么看?”
童侃一愣,但马上又恢复了过来,有些不可置否道:“呵呵,太原离凤翔足有几千里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关注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既然秦校尉相询,我只能说我没有看法。”
秦镇也紧跟着呵呵一笑:“是吗,石敬瑭不仅是势力最强的藩镇之一,而且还是皇亲国戚,这场战争本来就关乎中原的局势,现在听说又有契丹人掺和进来了,让原本就诡谲的局势又增添了许多变数,我想凤翔府也不会独处其外吧。据我了解的情况,现在就连凤翔的普通百姓也异常关注河东之战,童校尉作为一名军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看法呢?”
“秦校尉虽然远离洛阳中枢,却对天下大势有着如此精确的把控,确实称得上是经世之才,这更加说明我这次来对了,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向凤翔府高层说明秦校尉之才,我估计到时候秦校尉的位置恐怕就在我之上了。至于我就远没有秦校尉这样高瞻的眼光,身处迷雾当中,故不敢对这样的大事随意猜测评价,到时候自有身处高层的那些人做出该有的决定,我只管服从上头的命令即可。至于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相互之间闲谈议论一番也很常见,我们能管住自己的嘴,但是却没办法管住老百姓的嘴不是?”
“童校尉说的是,秦镇受教了。说起来,秦镇真是有些羡慕童校尉了,童校尉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不像我们这里,没人撑腰,更是经不起折腾,所以遇事就不得不多想一些了。如果我们这里也能有像李从曮节度使这样的大人物坐镇,那我也会省心不少的。”
“哈哈,秦校尉说笑了,我观秦校尉也绝非池中之物,说不定未来能够成为坐镇陇西的大人物,到那个时候,童某说不定还得在你这棵大树底下乘凉呢。”
秦镇摇摇头:“童校尉这话,真是让秦镇惶恐万分,说实话,秦镇即便是有这心,也没有这个能力,陇西土壤贫瘠,长不出来大树的。”
童侃呵呵笑道:“地荒了自然就贫瘠,我看秦校尉已经在这里开始开荒种地了,一片片荒地将要变成良田,只要土地肥沃,迟早会长出来大树的。”
秦镇叹道:“想要长出一棵大树,光靠这一点土地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这里的情况童校尉也是看见了,自保尚且不暇,那还有能力争夺别的地方的土地。秦镇也只想着能够奋力经营好脚下的这点地方,能长出一棵小树苗就已经是万幸了,让这片土地有些许的自保之力,能够在党项人每次南侵的时候给这里的百姓以微薄的庇护。所以我就希望这棵小树苗千万别被过路的君子砍了去才好啊。”
童侃神色肃然:“秦校尉的心胸,着实令童侃佩服,但是秦校尉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砍了这棵小树,而种上一棵大树,那岂不是可以庇护更多的土地?”
秦镇点头道:“童校尉说的对,大树的确可以给予更多的庇护,但是童校尉应该也知道,这树与树是不同的,有些树扎根于这片土地,它在吸收这片土地里营养的同时,会结出果实,反哺这片土地;但是有的树只会吸收地里的营养,这样的树越大,这片土地便会越贫瘠,对这片土地的伤害也就越大。而且即便是那些在别的地方能够结出果实的树,未必能够适应我们陇西的气候、土壤等一切环境,童校尉肯定也听过‘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话吧。”
童侃面色复杂,干笑一声:“这些大树长在哪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确定的,我们与其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测担心,还不如立足于当下,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便好。”
秦镇面似恍然,忙点头道:“对对,童校尉提醒的对,原本我们是谈战马交易的,怎么扯到种树的事情上去了,扯远了,扯远了,哈哈......”
其实战马的事没什么好谈的,在凤翔的时候孟选和童侃已经谈好了,但既然是童侃打着买马的名义来的,双方坐下来再谈谈,表面文章也是要做的。
三言两语敲定之后,秦镇便让陈落生陪着童侃去看那些战马了。
“现在看来,基本上可以确定,如果中原生变,李从曮退守陇西的可能性极大,这次童侃来渭州的最大目的极有可能就是探路。”童侃走后,偏厅中只剩下秦镇、孟选、韩文智三人的时候,秦镇徐徐说道。
“是啊,校尉和童侃谈话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童侃的反应,当校尉说到如果我们这里也有像李从曮这样的大人物坐镇的时候,尽管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他的瞳孔有明显的收缩,手也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而且自这句话之后,他在谈话的时候攻击性明显增强了不少,这说明秦校尉的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了。”孟选给出了佐证。
秦镇笑道:“刚才大家议事的时候你还说我和童侃一见面就观察分析到了那么多东西,现在看来你的观察分析能力一点也不弱啊,这都快成为一个心理学家了。”
孟选皱眉道:“心理学家,是个什么东西?”
秦镇憋住笑,认真解释道:“这心理学家可不是东西,他能够通过观察别人细微的动作,从而分析到这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很厉害的,你刚才的表现就是一个心理学家。”
秦镇这么一解释,孟选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个心理学家。”
秦镇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后仰,长吸一口气,翻起了白眼,随即歪头斜眼向韩文智看去。韩文智连连摆手:“不要看我,我可不是什么心理学家。”
孟选似乎没有察觉到秦镇语言里的一个小陷阱,认真解释道:“校尉你可是珠玉在前,我顶多也就算是一个瓦砾在后,这点微末本事跟校尉大人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刚才这间屋子里只有我们四人,而且童侃将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校尉身上,所以我才能够在童侃身上看到这些东西,至于那个时候童侃的心里所想的都被校尉点到了,我还能想不到?而校尉可是在战马奔驰的过程中观察到的,更是在对童侃这个人知之甚少的情况下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脉络,韩队正你公平的说,我和校尉大人谁更像个心理学家。”
韩文智连忙使出了逃避的绝技,捂嘴咳嗽。
连续咳嗽了几声,韩文智这才放下手,叹道:“唉,年纪大了,思维总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啊。既然校尉大人点出了童侃此次来渭州的最大目的,童侃也增强了言语上的攻击性,那为什么他后面又要变相的承认呢?”
“童侃这个人确实很不简单,当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本能的提高了警惕,所以言语方面的攻击性就增强了,但是他马上也意识到了他的这个小过失,同时他也知道我们知道了,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在后面他也就变相的承认了,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那他开始所说的在陇西地区寻访人才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我想应该是真的,这种事童侃也没有必要撒谎,即便有虚假部分,应该只是在一些细节方面。李从曮既然想在陇西留一条后路,那在陇西提前寻访一些对他有用之人很合逻辑,这样的话他到时候进驻陇西会少很多阻力。这也是童侃的聪明之处,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核心目的包裹在谎言之中,而是直接在他这个核心目的旁边放了一个同样真实的目的,在我们去探寻他这个核心目的的时候,他便放出这个真实的伴生目的,情理上、逻辑上、重要程度上都说得通,也更具有迷惑性。”
孟选笑道:“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啊。”
秦镇也跟着苦笑一声:“现在关键是这只狐狸后面可跟着一匹庞大无比的狼,而我们猎人手里连根烧火棍都没有,如果有一天真的狼来了,我们根本无力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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