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贵妃起居注

第三百三十四章番外五(摘月篇)

    
    白启言在海边刚一蹲下,坐在他背后大礁石上的濮阳望霓就喊住了他:“上来吧,不用你洗了。”
    她是气昏了头了,忘了他手上的伤碰不得水。
    白启言捧着她的衣服又站起来了,一双眼睛既不敢再去看她,又不好意思落在她的衣裳上,只能往远了看,突然神色一愣。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像是船。
    “你站在旁边盯着海里,若是有蛇一定要及时提醒。”濮阳望霓挪动着腿想爬下礁石,娇生惯养的她以前就是手指碰了一下身边伺候的人都要吃挂落,如今被海蛇咬了还要自己洗衣服。
    白启言把衣服放回了礁石上,“不用洗了,有船来了。”
    濮阳望霓动作顿住,顺着他看得方向眯了眯眼,真的是船!
    惊喜来的太突然,濮阳望霓过了一会儿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白启言,我们能离开了。”
    白启言却气息虚弱,费力的抬眸看了一眼濮阳望霓,他笑了:“嗯,得救了。”
    在遇到海上风暴的那日下午范正就分散了三艘随行的军粮船,还遣派了数艘小船折返,将他们可能遭遇海难的消息传回大陆上。
    幸运的是在风暴的第二日出海远征顺利的大周战船队折返了两艘运送补给的船,他们在回大陆路经的海域发现了被风暴摧残肢解的船体。
    两艘船当即改变航向开始在沿途搜寻救援。
    一艘船在海面打捞,一艘船开向周边海域内的岛屿,经过数天的努力,在海面先后救起来数十位船员和水手,以及五位出海的少年,然后在两座相邻的荒岛寻到了范正一行人。
    直到第六天傍晚,他们找到了这座离发生风暴最远的一座荒岛。
    两个月后,京城北苑。
    沈汀年起床梳妆,梳头的宫人捧着新送来的一匣首饰,她扫眼看了几样,突然伸手拿起一支青莲钗,“这支钗,福星戴合适。”
    她把钗递给一旁的碎燕,“等她来了,你用盒子装上,拿给她。”
    也不等碎燕接过去,又挑拣了几样,内省府那边有了漂亮的好东西,都是先送北苑这边的,沈汀年已经开始不会戴那些鲜亮活泼的首饰了,“这个耳珰颜色也鲜嫩,还有这花钿……”
    挑挑拣拣的一堆,半个匣子都空了,碎燕欲言又止,自福星长公主离京一趟,还出海历险归来,沈汀年对她就格外的关注,往常这个十分放心的孩子突然就变得不放心了,什么都要关照一下。
    连昨日福星长公主请平安脉都亲自过问。
    “京中最近好多人开宴,什么大小事都要举办一场宴会。”说话到这里,沈汀年觉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太低调了,从来没有开办过宴会,“今日小郡主的洗三宴,进宫女眷多,你遣两个机敏的女官跟着她。”
    碎燕点头应了,她很想说,以福星长公主的性子她是不会去外头应酬的,年初的时候在自己的及笄宴上都不露面的人。
    可看沈汀年认真的很,不像是瞎操心,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碎燕接过被沈汀年挑出来的满满一盒首饰,主动说道:“要不奴婢亲自去一趟?”
    “也好,你去我最放心了。”沈汀年点头,梳头的女官退到一旁,她起身看了看,很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才重新回了寝房,去喊那醒了却赖着不起床的太上皇。
    碎燕退出去时,隐约听见里头传来慵懒的男声:“天还早呢,我再睡会儿。”
    她摇头失笑,早些年还是太子的嘉延帝也极喜欢赖床,非要人喊好几遍才肯起来。
    旭日东升,晨光镀金,天还未全亮,宫内各处已经是开始动起来。
    喜庆的红灯笼高挂在檐角,行道随处可见长明宫灯在风中摇曳,虽然嘉延帝不在宫内,但是尔雅长公主诞下小郡主,太上皇和太后要为小郡主办洗三宴,参宴者早早就出了门,宫门口,上下马车和落轿声不绝于耳。
    这边碎燕领着人穿过北苑的长廊,还有山石碧湖,在天色慢慢亮起,庭院里的花草树木迎风招展时,抵达福星长公主居住的寝殿。
    事实果如碎燕所料,濮阳望霓起床梳洗之后没有打算出席小郡主的洗三宴,她昨日去看过濮阳尔雅还有小外甥女。
    “碎燕姑姑,等宴散了,我再去看她们。”
    碎燕看着优雅的用着早膳的濮阳望霓,想起沈汀年交代,当即温柔一笑,“公主想何时去就何时去。”
    她见伺膳的宫人替濮阳望霓又添了一碗粥,略有些诧异,濮阳望霓胃口竟这般好。
    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不觉吃多了的濮阳望霓放下了勺子,“碎燕姑姑可用过朝食?若是没有,就在这用吧。”
    桌上还有好多吃食,粥,珍笼包,小面,各种小菜……碎燕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今天要打定主意留在这儿,就从用朝食开始吧。
    午膳后,濮阳望霓让人伺候换了衣裳,广袖宫装,梳着百合髻,少女特有的鲜活魅力,只稍作打扮就叫人眼前一亮,尤其她有时候还莞尔一笑,碎燕只跟了半天,就暗暗叹气,她还记得七八岁的小福星非常的软萌可爱,转眼间,福星小公主也长大了,那份被刻意低调掩藏的风华,在一点点的展露。
    看完呼呼大睡的小郡主,濮阳望霓稍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却被濮阳尔雅叫住。
    “还有什么事?”
    濮阳尔雅让人取来的一叠画像,正摆在案上,她眼神示意濮阳望霓,“这趟出海委实凶险,但也算是患难见真情,这几个人都是你姐夫举荐的,看看你有没有有意的。”
    出海的二十一位少年,回来了九人,有三人的遗体被找到,余下的至今下落不明。
    濮阳望霓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这件事确实罪过在我……”濮阳尔雅对那遇难和失踪的少年们十分内疚,即便是给了他们家里极其丰厚的抚恤金,有些伤痛也弥补不来,为这个事情范正亲自上门挨个请罪,是他带出去的人,却没有把人带回来……
    濮阳望霓劝慰了她几句,还是拿起了那叠画像,画像旁边还旁注了家世学识,她翻了几张。
    “你看着怎么样?”濮阳尔雅见她看每一张表情都很坦然,没有抽出来剔除,也没有细看哪一张。
    直到——有一张画像,濮阳望霓手指一顿,而后飞快的抽出来丢到一旁。
    濮阳尔雅伸手捡起来,“白启言……他不是同你在荒岛相处过几日……我以为你对他有点什么——”
    “没有。”濮阳望霓翻到最后一张,然后把画卷都叠在一处,“我带回去再看吧。”
    纵然不愿意嫁人,濮阳望霓也不能不面对现实,总不好让家人一直操心这件事。
    送走濮阳望霓后,濮阳尔雅吩咐侍女把白启言的画像拿去北苑,“东西给到之后,如果母后问你,你就照实了说。”
    唯一的一张被剔除的画像……濮阳尔雅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她先前考察过这人,才貌俱全,还够聪明,曾经以十七岁的探花郎的头衔风靡京城内外,引无数闺中少女追捧,却没有沾花惹草,也没有通房侍妾。
    京城白府。
    白启言养伤闭门不出,他回京的头几日还有人来拜访,等见了他真的伤的很重之后,来探病的人也多了,后来还是好友出面帮忙,将那些人拒之门外,养伤最需要静心,这来来往往的上门探访总归是搅扰了他的清净。
    可白启言的心一刻也没有静过。
    挂在寝房里最大的一幅图是他亲笔所画。
    斜着探出的屋檐,遮掩着的玉兰花枝,朵朵花瓣如凝脂玉雕,仿佛能闻见那扑鼻的浓郁花香,少女立在花枝间,裙色素雅,有朦胧的美感,她周身沐浴的阳光,满园春铯唯在一人,胜过花开。
    白启言凝视着画中人,已经整整二十天没有见她了。
    从闽州同路回京之后,她回宫就再没出来过,嘉延帝尚未归京,他是外臣根本没有机会进宫。
    “大人,老奴打听过了,听今天进宫参加小郡主洗三宴的人说,福星长公主并没有出现。”
    管家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禀话的,他眼神规矩的很,没有多看一眼画上的人。
    白启言沉默着,左手掌心的伤口终于结痂了,却还是不能沾水,不能提物,怕崩裂了伤处,或许以后不管做什么,这只手都不如曾经灵活。
    “福星长公主虽没有出现,但是许多人都打听她的事情,”管家没敢提那些人想要攀附皇室而向太上皇求娶公主的事情,“寻常公主都是出嫁时才建府……”
    但是福相长公主深的太上皇宠爱,早年间就破例开建公主府,如今那规制极高比王府不差半点的公主府早已修建好了,就等主子入住。
    “老奴打听到,公主府在招仆从。”
    白启言终于有了动静,他半起身坐着,盯着他问:“当真?”
    “千真万确。”
    前两年都空置着,现在开始招人了,那就意味着主人即将入住了。
    她真的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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