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来终觉浅

    
    车上开了空调，温度也还算适宜，不过气氛稍稍有些尴尬，但和外面的低温比起来，却也还算温馨。
    林晓还好，开着车，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路况，哪怕不自然也不太看得出来。将镜头转向何嘉熙，只见她双手紧握在一起，这是她紧张时经常会做的一个动作，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脚上却细细地跺个不停，心里七上八下的，身体僵硬得很呐。
    其实林晓早就注意到了，嘴角微微上扬，但却什么都没做，他想看看这个小妮子能撑多长时间，这会儿看她的不安已经表现在脸上，也就不好意思再继续“折磨”她了。
    “想听收音机还是音乐？”
    “啊！你说什么？”林晓冷不丁的开口，吓了何嘉熙一跳，没注意听清林晓说了什么。
    “我说，你是想听收音机还是音乐？”
    “收音机吧！”一开口何嘉熙就有些后悔，她本来是想说音乐来着，结果不知怎的就说成了收音机，心里后悔得要死，但借此间隙挪了挪屁股，动了一下身子，多少要好受一些。
    收音机里面播放着本市新闻。
    “各位听众朋友们大家好，现在插播一条市气象局紧急通知，本市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雪，预计我市西北部包括西平和萍乡等县部分地区将遭受暴风雪侵害，请各部门做好相关防范措施，确保我市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不过，两人此刻都有些心不在焉，谁也没把这条通知放在心上。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车辆开始驶入平溪乡境内，不过路也随之变得崎岖不平了，弯道变得多了起来，路上几乎是没有什么车的，即便偶尔穿过一辆车，也大都是农用货车。
    逐渐地，雪开始下了起来，先是如柳絮般，不久就变成了鹅毛大雪，雪越下越大，路上开始覆盖起了一层薄薄的雪，挡风玻璃上的雪也是越积越厚，雨刷器开始不顶用了。林晓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何嘉熙，心里暗道不妙，便在一旁停了下来。
    看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何嘉熙也看了一眼林晓，张了张口，不过也什么都没说，之前的不安在这时却消失殆尽了，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现出来。之前之所以会不安，是因为这么长的车程，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此刻没有一丝不安，是因为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足够的自信心。
    林晓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想给县里面打个电话，叫他们来帮个忙，却发现这手机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根本没有信号，只得作罢，又看了在一旁“不哭不闹”的何嘉熙，只得开口道：
    “这雪下得太大，路上都铺满了，连挡风玻璃上都全是，开车实在是太危险，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家可以避一避？“
    何嘉熙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这样吧，你呆在车上别动，暖气就让它开着，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有信号的地方联系一下人来帮帮忙！”刚推开门，风的呼啸声便传了进来，雪也疯了似的往车里面涌，林晓裹了裹大衣，便下了车，然后重重的关上了车门，向远处走去。车中的人儿注视着林晓的背影，不禁有些动容。
    林晓在外面逛了半天，这个鬼地方像个绝缘体一般，愣是一丝一毫的信号都传不进来。无奈，只得再度返回车里，抖了抖大衣上的雪，一旁的人主动替他拍了肩上的、背上的和头上的雪，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当成是彼此的默许了。
    吹了会空调，林晓也缓过劲来，再度说道：
    “外面雪太大了，手机实在找不着信号！“又看了看油箱，“车里的油也撑不了多久，这样吧，我去乡里找人，你就在车上等我回来，车钥匙给你，这个空调你时不时开一下，撑到我回来！”
    不过这一次，何嘉熙没有再点头，而是拉着林晓的胳膊，没让他出车门。
    “我和你一起去吧，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再说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安心很多，你就别把我一个人丢这了！大不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晓赶紧捂住她的嘴，“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我只是去找人帮忙，很快就回来了！”
    在何嘉熙的强烈要求下，林晓也只得同意。
    下了车，林晓便把身上的大一脱了下来，披到了何嘉熙身上，觉得不放心，又帮她把扣子扣上，何嘉熙刚想拒绝，就被林晓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给制止了。
    “穿上，就你那小身板，出来也不知道穿件厚的衣裳，我以前好歹的也是篮球队的，抗冻能力好得很……阿……阿嚏！”脱了大衣站在这冰天雪地里，确实不太受得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抹了抹鼻子，就往前走去。何嘉熙自然而然地裹了裹大衣，跟在他后面。
    两人沿着公路往平溪乡的方向走去，说是走，不如说是挪动，因为雪越积越深，此刻已经到小腿位置，想要正常行走已经很困难了。
    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等一下后面的人，因为林晓个子比较高，腿自然也就比较长，相反，何嘉熙要矮很多，腿自然也就要短一些，再加上大衣比较笨重的缘故，所以走得很慢，哦，挪得很慢。
    何嘉熙喘着粗气，恨不得四肢都当作脚用，几乎是在地上爬了，突然一只冷冰冰的手握住自己。抬起头，不出所料，是林晓。
    “照你这么走，天黑了也到不了，还是我牵着你走吧……我可没占你便宜啊！”面对手上传来的温度，林晓心头那份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何嘉熙没反驳什么，她同样在体会那份熟悉的感觉。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只冷冰冰的手和那只热乎乎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此后的文科一班，操场，食堂，都出现过这两只手紧握的场景。说来也奇怪，林晓这手心，怎么捂都捂不热，这也是为什么他小时候冬天经常挨打的重要原因，每次一跑出去玩，回来手都是冷冰冰的，林爸总以为他去玩雪或是玩水了，然后就免不了挨一顿打。何嘉熙的手到了冬天总是热乎乎的，当然，这也只有林晓知道，毕竟能让林晓一直握住还不变冷的手心，她是独一份。
    本来两人就走得不快，现在手牵手，也就走得更慢了，不过走得更稳了，何嘉熙也没像刚才一样需要靠爬着走了，他们完美地践行了“一个人或许会走得很快，但两个人才能够走得更远”的深刻而又伟大的哲理。
    风呼啸着，雪下个不停，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进入了下午，温度也越来越低，林晓却开始忍不住冷得打起颤来，而何嘉熙也变得一瘸一拐起来。
    看着她一瘸一拐，林晓深深吸了口气，止住打颤的冲动，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脚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何嘉熙摇摇头，建议。
    随后，两人在路边找了个野草垛坐下，头顶刚好还有一片野草遮挡，使得这个草垛还保持着干燥。林晓不敢坐，毕竟穿着还是太单薄了，他怕一坐下身体就会冷下来，所以一直就在一旁不停地活动身体。而何嘉熙一坐下就开始揉她的坐脚，脸上还露出痛苦的表情，止不住地倒吸凉气。
    见此林晓赶紧冲过去，丝毫不顾何嘉熙的反应，直接就把她左边脚上的鞋给脱了下来。这一脱，不禁吓一大跳，脚心直接磨出一个大泡，整个脚也被泡得发白。原来，林晓穿的皮鞋，雪都没怎么钻进鞋里，而何嘉熙则不一样了，她的鞋是用毛线做的，不仅雪会掉进去，而且雪一碰到暖的脚，直接就融化成了水，进入到鞋里面，这脚一看，就被雪水泡了很长时间。林晓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
    “你怎么不早说？你看你这脚都被冻成什么样子了？“
    “哎呀，我没事，揉一揉就好了！”
    “还揉一揉就好了，我看你这脚你是不想要了！”看到何嘉熙逞能，他不禁有些生气，又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走，不然待会天黑了，我们非得冻死不可！”
    “那……那走吧……你把我的鞋还我！”
    “还什么还，这鞋里全是水，不能再穿了！”又顿了一下，“你把你的脚揣进我的兜里吧！”说话，就自顾自地蹲了下去，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背。
    “愣着干嘛，上来！”
    何嘉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爬上了林晓的背，林晓主动把她的两只脚放进自己的衣兜里面，然后一挪一挪地往前走。
    感受着胸前传来的温度，何嘉熙有些失了神，这个曾经无数次爬上的背和肩头，如今，还是和以前一般温暖，唯一不同的是，显得更加宽大了，这让她回过神来，他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她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女，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回不去了。想到这，何嘉熙有点伤感，忍不住开口道：
    “这些年，你应该这样背过很多女孩子吧！”
    这话使得林晓突然停了下来。
    “你凭什么这样觉得？”
    何嘉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吭声。
    双方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晓才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