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俗后的尼姑璞月改回原名蓁蓁,但没有姓氏。出家时她已经把原本的姓氏舍去了,而现在……现在姓秦似乎也并不合适。
说不上她和秦念先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他带她走的时候没说明白,她也没问明白。如果说她是妻,没有这样不过明路的妻;如果说她是妾,他对她从来都是以礼待之。
兴许我是个丫鬟,颜蓁蓁想。于是秦念先去上班的时候,她就在家里擦地板、洗衣裳、做饭。晚上秦念先回来了,她便端出饭菜来。秦念先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她的指尖被水泡得发白起了皱,他皱起眉头:“我带你回家,不是为了让你干粗活的。”
颜蓁蓁有些手足无措,秦念先也愣住了,半晌才说:“你就养养花、看看书,或者去听听戏。”
隔天,他回来的时候捧着一盆花。娇贵的十八学士,颜蓁蓁把十八学士照料得很好。
怎么可能不好呢?颜家还在的时候,家里最多的就是茶花。每年到花期的时候,一盆盆的茶花往颜府里送,香气能弥漫到隔壁街的秦家。这里原不产茶花的,一整个县的人认识茶花,全赖颜家。
不去学校的周末,秦念先就窝在沙发上看书、看报,颜蓁蓁站在窗边给十八学士浇水。还俗后,她剃掉的青丝以假发代之,黑直的一把缎子长发,因为微微弯着腰而垂落。为避免挡住视线,鬓角卡了一个小发卡。秦念先从报纸后面看她,看得神魂颠倒。换珠衫仍是富贵模样,颜大小姐还是那么美,和他当年在街角窥视时别无二致。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颜蓁蓁回过头,秦念先忙将自己藏回报纸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报纸上的日期,9月26日。
9月26……是他父亲的祭日。
他那贫苦了一生,为把“颜蓁蓁”三个字刻到佛座上而失足跌落丧命的父亲。
秦念先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离开了家。
他回了老家,在大佛下站了很久。一直站到深夜,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裳。
回到开封是三天以后,他把一张戏园子的月票递给颜蓁蓁:“春明大戏院的月票,听说戏院新近有上京的班子来,每天都有好戏,好戏连台。”
时至今日,他仍像少年时那样愿她罩在玻璃罩子里富足矜贵。他愿意把她放在自己家里,但他怕见到她,她会让他联想起自己的父亲,进而唾弃自己对父亲死亡的背叛。
颜蓁蓁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又去了哪里。她只是接过戏票,从此以后每天都去戏院消磨时光。她真的很痴迷于看戏,每天都在他离家前出门,在他归家后回来。
整整一个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秦念先竟然没有和颜蓁蓁见过一面。
有一天下班后,鬼使神差地,秦念先路过了春明大戏院。今天唱的是《拾玉镯》和《法门寺》,曲终人将散,秦念先在戏院门口等了一会儿,然后就看到颜蓁蓁随着人潮涌出。他踌躇着是否要上前,颜蓁蓁却径自走向了等在一旁的黄包车。车夫拉起车,熟练地朝着秦家的方向跑,想来这些日子颜蓁蓁都是包的他的车。
秦念先静静地在戏院外站了一会儿,等到天黑透了,才磨磨蹭蹭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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