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1991

    
    “齐杰，来，抽根烟。”
    正走着的时候，张军突然从衣兜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根向齐杰递了过来。
    齐杰低头一看，张军手中的烟居然是彩蝶。
    “哟，这烟可真是有年头了。”
    彩蝶烟在当时很常见，甚至稍稍有些档次。
    有钱儿没钱儿抽彩蝶儿，是广大群众对这款烟最中肯的评价。
    不过齐杰没接。
    “咋，害怕被你爹训，不敢抽了？”
    张军像个二流子一样叼着烟，还很中二的反手拿着打火机，用小拇指打着火把烟点上。
    不过他这套装逼动作有些失败。
    反手点烟的时候没拿好打火机，导致火苗燎到手指了。
    烫得他顾不上耍帅，匆匆把烟点上后就呲牙咧嘴的把打火机给收了起来。
    “不是害怕，是我戒了。”
    齐杰认真对他说道。
    他前世其实是个烟鬼，平均一天两包。
    但自从齐援朝因为肺气肿住院后，他就悄悄把烟戒了。
    “回头得让老齐把烟戒掉，顺便定期体检，可不能再让他得那个要人命的病了。”
    齐杰在心里嘀咕一句，然后便和张军一块儿向着轧钢车间走去。
    这个年代没有厂草的叫法，要是有的话，齐杰绝对是舞州钢厂当之无愧的厂草。
    他身高超过一米八，长得白白净净的。
    厂里的女工每次见到他都会多看两眼。
    比如现在，走在厂区的大道上，不断有人盯着齐杰看。
    特别是那些骑着自行车的女工，走到齐杰身边的还是还故意捏一下刹车，然后时不时瞥一眼齐杰。
    看一会儿之后，再脸红红的骑车走开。
    虽然毫无交流，但在她们心中，或许连孩子在哪上小学都想好了。
    “靠，我要有你长相，多少小媳妇儿勾不到手啊。”
    张军观察着女工的反应，小声嘟囔了一句。
    齐杰诧异看了他一眼。
    真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是个曹贼。
    厂里那么多未婚大姑娘不喜欢，偏偏喜欢小媳妇儿。
    这爱好多少有点偏科啊兄弟。
    不过也不算偏太多。
    毕竟后世江湖有“少年不知少妇好，错把少女当块宝”的箴言。
    就是不知道张曹贼同学对于小媳妇儿的喜欢，究竟是偏少妇属性多还是偏人妻属性多。
    张军不知道齐杰内心戏这么丰富。
    他嘟囔完就抬起手，要挤脸上那几颗粉刺，不过被齐杰给拉住了：
    “别挤，这玩意儿越挤越严重，以后你会后悔的。”
    张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真的？”
    齐杰点了点头。
    要说别的他不知道，但以后张军确实非常后悔挤脸上的粉刺。
    因为这货把粉刺挤成了粉刺疮，两三年都没好，好几个相亲对象都因为他的“烂脸”而无疾而终。
    “昨晚你为啥跟孟二麻打架啊？”
    张军只知道齐杰把孟二麻暴揍一顿，但打架的起因却不清楚。
    这个问题让齐杰顿时一乐：
    “因为……因为一个绿茶。”
    “啥？啥绿茶？你今天咋回事啊齐杰，老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齐杰说的绿茶名叫郭彩凤，是厂里的一名女工。
    郭彩凤长得有几分姿色，用后世的评分标准大概在六分左右，平时嗲嗲的，女工们都讨厌她。
    她嫌铸件车间太累，想换个清闲点的岗位，所以就瞄上了孟二麻。
    孟二麻名叫孟刚，不过因为长了一脸麻子，加上在家又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习惯性的喊他二麻。
    二麻同学身高最多一米七，稍稍有点龅牙。
    单从长相来说，是配不上郭绿茶的。
    但他有个当车间副主任的舅舅，这才进入了郭彩凤的法眼。
    郭彩凤偷偷和孟二麻勾搭到了一起，甚至还非常“巧合”的被刘宏伟撞见。
    刘宏伟觉得外甥有个对象不容易，便托人把郭彩凤调到了质检科——一个既有钱又有闲的部门。
    到了质检科后，郭彩凤立马对孟二麻冷淡了很多。
    前两天，齐杰的母亲曹桂兰张罗着给厂草同志相亲，郭彩凤听说后，便托人去说了一通。
    曹桂兰在钢厂工会工作，平时跟普工们接触不多。
    她觉得郭彩凤长得不错，为人也乖巧，可以让齐杰见见。
    昨天下去，在曹桂兰的安排下，齐大帅逼在市百货大楼进行了第一次相亲。
    不过一看是郭彩凤，他扭头走了。
    这些天孟二麻没事就在车间吹嘘他和郭彩凤的关系，甚至连床上那点事儿也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炫耀。
    什么又舔又吸，又嘬又咬的。
    在轧钢车间早就传开了。
    这种情况下别说相亲了，齐杰见到郭彩凤就觉得反胃。
    相亲失败后，郭彩凤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就私下里找到孟二麻哭诉，说齐杰逼她相亲，还在她面前说刘宏伟坏话。
    孟二麻一听，脾气嗷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喝了点酒，骑着自行车来到厂里，找到正在上夜班的齐杰就开始厮打，然后被齐杰狠狠地揍了一顿。
    “想不到这九十年代初的陈年老绿茶也挺能作妖的。”
    齐杰讲完后，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张军吐了个不太成功的烟圈，好奇的问道：
    “那你昨晚咋不跟孟二麻说清楚呢？”
    说清楚？
    兄弟，你是不知道绿茶的杀伤力啊。
    简直能要人命。
    齐杰无奈的笑笑：
    “我倒是说了，甚至还用他脸上的麻子发誓，但他不信啊。”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到了轧钢车间。
    车间大门旁边有一排办公室。
    第二间就是刘宏伟的。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此时传来了刘宏伟的声音：
    “都是一个车间的工友，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谈的？上去就打人，甚至好几个工友拉都拉不住。齐工我告诉你，要不是看你面子，今天非通知派出所把你家齐杰抓起来不可！”
    齐援朝是钢厂的技术员，但因为不会钻营，所以现在连技术组长都没当上。
    也就工资待遇比普工高一些。
    “刘主任你费心了，这里有点钱，算是我们对你外甥的赔偿，还希望你通融一下，别给我家齐杰弄处分，他还年轻……”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齐杰的眼眶顿时有些湿润。
    多少年了。
    终于又听到老爹的声音了。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齐援朝拿着一个信封往刘宏伟手中递。
    齐杰一把将信封抢了过去：
    “爸，这钱不能给他！”
    齐援朝今年四十八岁，因为经常上夜班，眼袋有些重，头发也有些花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他身材不算魁梧，但看上去挺结实。
    不驼背不塌肩，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十足。
    老齐现在这样子，可远没我四十八岁时候帅啊……齐杰在心里嘀咕一句，见齐援朝用不解的眼光看着自己，他连忙说道：
    “我不准备在厂里上班了，所以这冤枉钱，咱也没必要花了。”
    齐援朝有些生气：
    “你不上班你干啥啊？别胡闹，赶紧给刘主任道歉！”
    “道歉？”
    齐杰看了一眼坐等收钱的刘宏伟，嘴角扯了扯：
    “刘副主任，麻烦你帮我办一下停薪留职呗。”
    刘宏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原本高高兴兴的在等着齐援朝送钱呢。
    甚至都想好下班后买什么了。
    谁知齐杰跑出来坏他好事儿。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还让自己帮他办停薪留职，不会是没睡醒吧……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齐杰问道：
    “我要是不帮你办呢？”
    齐杰双手扶着桌子，身子前倾，看着刘宏伟说道：
    “那我就把你写举报信的事儿捅出来！”
    刘宏伟顿时脸色一变。
    轧钢车间的一把手陈建新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还没退二线，让刘宏伟等得很着急，为了早日从副主任转为车间主任，他前些天偷偷写了封举报信。
    刘宏伟自认为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
    却没想到齐杰居然知道。
    他色厉内荏的拍了下桌子：
    “齐杰，你再这样胡言乱语，别怪我告你诽谤啊！”
    齐援朝赶紧拉了一下齐杰的胳膊。
    示意他别跟刘宏伟对着干。
    但齐杰前世闯荡多年，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车间副主任吓住。
    他猛的拍一下桌子，声音比刘宏伟的还大：
    “你他娘的再给我拍桌子，信不信以后我天天揍你外甥？”
    刘宏伟张了张嘴。
    觉得眼前的齐杰像是换了个人。
    昨天还斯斯文文呢，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变得混不吝起来，甚至还敢跟领导拍桌子。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考勤表往桌子上重重一摔。
    齐援朝吓一跳，觉得齐杰闯了大祸。
    他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再说点好话，刘宏伟突然冲门口大喊一声：
    “张军！去人事科给我拿份停薪留职的合同，十分钟内送不来，这月奖金你一分都别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