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建元四十五年,农历正月二十七的夜晚,血涂大阵笼罩下的西山镇当中,西风掠过空寂的十里长街,卷走枯黄的落叶,本喧闹的夜市已然杳无人影,唯有挂在木摊上的铃铛在轻轻的响着,显得格外苍凉。酒楼茶馆里的灯还亮着,但已无人,各个宅邸内固定的、移动的火光都已经熄灭,紧张的气氛弥漫在黑夜里,躲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普通镇民们在祈祷着希望的曙光,唯独白溪亭孑然伫立在宋家的园林中,望着夜空上的血色光幕怔怔出神。
两道身影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下,急速奔过荒凉的街道,来到演武场,是王婷婷和王世浩,两人都有些担忧杨尘的安危,即使内心害怕,但依旧忍不住过来。杨尘瞧着两人,冷漠的面孔上,唇角微微扬起,没有斩钉截铁的誓言,只是简简单单道:「莫要慌张,有我在……」
目送两人回张家,杨尘面上的神情已淡然如水,抬手收回青龙偃月刀,白衣剑姬自石柱上摔落下来,单膝跪在大理石地面上,数缕青丝垂落在她苍白而姣美的玉颜上,卷翘的睫毛下望向杨尘的眸光冰冷如雪,被鲜血染红的白衣随风飞舞,然而半晌後还是慢慢垂下眼帘,在古熙然的尸体前跪下来,轻轻念道:「黄泉路上无客栈,主人安心上路吧,烟雨必将为主人报仇雪恨。」
她长身站起来,仰天长啸,整个人剑意冲天,身上煞气滚滚,黑灵灵的双眸深红如血,显然已经魔化,随後持着烟雨剑冲向天空中的阵幕。
西门黛玉的纤纤蛮腰上,雪白衣带挂着的精致小锦囊光华闪现,冲出十三柄雪亮的道家灵剑,随着白衣剑姬的身影唰唰唰的刺向小镇上空的血涂大阵。童采儿御剑而起,衣袖翻舞间紫色光束撕裂而出,不断轰向阵幕,然而在三人的联手下血涂大阵依然固若金汤,只是表面上荡起微微的能量涟漪。
杨尘没有急着出手,在演武场上坐下来,双腿相盘,闭上眼睛,体外的黄金神火熊熊燃烧,全然不理站在他身侧略微惊愕的西门黛玉。
夜空中又是轰轰轰数道大响,十三柄灵剑刷然而回,自上朝下悬浮于西门黛玉两侧,童采儿和白衣剑姬前後降落在地,轻喘着气,童采儿瞧着闭目打坐的杨尘,白里透红的面庞当时就黑下来,愤愤不已道:「喂!木头脸,莫要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在打坐。」见杨尘不搭理她,她双唇紧抿,轻轻磨着晶莹的小虎牙,随後目光望向西门黛玉,询问西门黛玉接下来如何是好。西门黛玉黛眉微蹙,道家灵阵的阵眼通常都设在阵外,阵内的人想要破阵往往都只能强攻,没有任何捷径性可言。
当下西门黛玉取出师尊道胤真人赐予她的三元重水珠,联合童采儿、白衣剑姬将三元重水珠祭上高空。古朴无华的三元重水珠由最初的小圆珠暴涨到宛如山岳,表面上纵横交错的黑色道纹皆亮起来,望空而上,荡起狂暴的罡风,砸在血红色的阵幕上,整座大阵轻轻颤动。
西门黛玉三人不由得面露喜色,双手再次结道印,三元重水珠接连砸出,夜晚静谧,只剩下「轰隆隆」的巨响。半个时辰後,三元重水珠自高空中坠落而下,砸碎瑶仙女帝像的上半身,无数石块、尘砂飞扬在半空,西门黛玉三人的神情格外凝重,雪白细腻的额头溢着点点香汗。
白衣剑姬性格冰冷,习惯性沉默不语,童采儿抱怨这座大阵太过于牢固,尽管平日里的涵养很高,但是这时候仍然坚持问候完温柔公子的祖宗十八代——当然,是在心里。西门黛玉拍拍童采儿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垂头丧气,如今才不过丑时而已,距离黎明还有两个时辰,她们有很大的概率能破除血涂大阵。然而她心里也清楚,待得她们破除大阵,基本已经疲惫不堪,到时候再对上温柔公子,情况太不乐观——这正是温柔公子的计谋,简单而致命。
西门黛玉收起三元重水珠,祭出紫铜八卦镜,催动禁制後紫气蒙蒙的镜面射出道紫色神光,扫向前面的阵幕,巨大的波纹荡漾而出,阵幕上的光华急骤闪动,陡然凹下半米。只是还不等童采儿和白衣剑姬洒出剑光,本凹陷的阵幕电光火石间击下道粗大的能量光柱,撞在紫铜八卦镜冲射而出的紫光上,整片天空都在扭曲,西门黛玉全身大震,双足踩着地面蹬、蹬、蹬的後退,紫铜八卦镜险些脱手飞出。
童采儿快速扶住她,着急地问她是否有恙,西门黛玉深吸口气後表示自己无恙,童采儿悬着心这才落下来,随後怒气冲冲地走到杨尘的身前,警告杨尘如果再不出手,她们就要坐视不理。但让她生气的是杨尘依然对她的话不理不睬,愤怒的她不由得皱着小琼鼻,举起长剑指着杨尘,轻咬着两排银牙,道:「木头脸,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说话,我就——我就杀死你。」
两秒钟後,夜风扬起她浅红色的裙摆,视线中的人影仍旧无动于衷,显然又无视她的威吓,她眨眨大眼睛,好可恶,转头望向西门黛玉和白衣剑姬,两人正眼神正经地注视着自己,似乎在说……你何以还不刺下去?我……欲言又止地回过头来,气鼓鼓地盯着静若幽兰的杨尘,抿着朱唇沉默半晌,道:「木头脸,我是认真的,我警告你,你再不说话,我真的就就……」没有再说下去,杨尘已经睁开双眼,冷漠地瞧着她,吓得她赶紧收回长剑,嘿嘿嘿的讪笑着,挠挠头,有些尴尬。
杨尘没有跟她计较,仰起首,双掌朝天击出记如来神掌,两只金色的大手掌凭空浮现而出,覆盖半个演武场,散发出比群星还要璀璨的光芒,带着排山倒海的能量浩荡而上,令整座血涂大阵剧烈摇晃。
西门黛玉、童采儿、白衣剑姬在金光的照射下瞪圆杏眸,红唇微张,显然,惊于如来神掌的威力和杨尘强大的修为。杨尘慢慢站起来,目光落在童采儿的身上,童采儿怔住几秒钟,下意识地後退两步,委屈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杨尘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身上透出磅礴的气势。
然而就在这时,镇子里受伤的人的身体都在自己恐惧的惊叫中四分五裂,血浪冲天而起,溶入阵幕里,令整座大阵变得更加牢固。沉默压抑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黑暗中到处都是绝望的哀嚎和哭泣。
西门黛玉和童采儿神情焦急,愤怒、痛苦、无奈的情绪令两人身上杀气大增。白衣剑姬面色不变,身为剑灵的她本身就对人类的生死没有多大的关心,何况如今已经魔化。杨尘的神色同样没有丝毫变化,但心已渐渐冷下来,他连续拍出四记如来神掌,巨大的光掌涌动着浩瀚无匹的能量波动,印在阵幕上後沉闷的响声犹如滚滚惊雷,振聋发聩。
铮铮铮铮铮——
十三柄悬浮于西门黛玉身侧的灵剑,陡然绽放出雪亮的寒光,冲上高天破阵,童采儿和白衣剑姬御剑飞行,纤纤玉指弹出的剑波在小镇的上空纵横激荡,连绵暴绽的火光将天际照得通明,强烈碰撞的轰隆隆大响不绝于耳,恐怖的波动如同怒海狂涛在汹涌澎湃着。
在四人的攻击下,血涂大阵已经隐隐有些要破散的征兆,但是造成的破坏依然可怕,血红色的阵幕有时候轰然冲下道炽烈的光柱,杨尘四人虽然有及时躲避,然而下方固定的楼屋都在轰然中倒塌下来,顷刻间被夷为平地,废墟里飘起的浓烟、哀叫、悲泣,令得这个安祥的小镇犹如世界末日。
混乱的人潮,失散的小孩在大哭,逃亡的人群跌跌撞撞,受伤或摔倒的努力自地上爬起来,街道上惊慌失措的小女孩抬起挂着泪痕的稚嫩面孔,不远处塌倒的酒楼飞出块巨大的砖石,朝她砸过来,她害怕地闭上眼睛,四散的尘土随着骤起的轰响扬过她的身旁,当她战战栗栗地张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杨尘深红色的高大背影……
杨尘回头露出个温暖的笑容,随後冲天而起,留给小女孩道模糊的残影,稳身落到演武场上,双手结天帝印,金色的天帝法相高高耸起,暴涨到上百米,浑身上下金光缭绕,尽显舍我其谁、唯我独尊的绝代气势。
镇子里的普通人全都已经惊住,不由自主地跪下来,西门黛玉三人惊得瞠目结舌,望着宛如上古神祗的金色人影,觉得很不可思议。镇外的西山上,坐在望风亭下的温柔公子陡然站起来,手中的青铜酒盏哐当掉在桌上,随身伺候他的几个白衣婢女随着他惊愕的目光望向西山镇,曼妙的身躯当时大震,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的景象。
杨尘矗立在西山镇里的天帝法相已经撑破血涂大阵,金色的躯体高耸入云,黑暗的天空霎时间电闪雷鸣,百里区域狂风大作,随後在她们寒缩的瞳孔中,巨大的金色手掌「轰隆隆——」的覆盖整座西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朝着她们拍下来,无数古木山石瞬间龟裂、塌下……
这是何等壮观的景象?简直让人怀疑自己置身在神话时代的洪荒中,想必传说中的灭世大掌也不过如此吧?温柔公子浓密的长发飞扬在空中,不急不躁地抛出七杆青色大旗,插在山地上,化成天罡北斗阵将自己等人罩在里面,挡住拍击而下的金色大掌。
杨尘收回天帝法相,提着青龙偃月刀自演武场上冲起,横跨数百米的距离降落到西山上,双足「轰——」的踏裂山地,无数尘土四下飞散。怒号的大风抚着他深红色的衣裳,夜色下拄刀而立的他,双眼犹如冷电地盯着温柔公子。
秋未至,繁盛的梧桐已飘残,枯黄的木叶在空气中荡漾,三道身影驾驭着飞剑急掠而来,停落在杨尘的不远处,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温柔公子等人在望风前对峙。
天罡北斗阵已经慢慢溃散,温柔公子身边的七名白衣婢女都祭出柄上刻两条道纹的长剑,白皙的玉指轻轻抚过低垂的剑锋,四尺五寸长的下品灵剑菁然长吟,在主人的带领下把自己的锋芒扬向敌人的要害,七人迅速布成北斗七星阵,将西门黛玉、童采儿、白衣剑姬围困在阵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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