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仍是不熟悉的环境——一片又一片的杉树,像是城区里的深山老林。车已经开到一个比郊区还郊区的地方。
“什么意思?”我拿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什么什么意思?!”发光的下巴。
“这是哪,你要把我带去哪?”
“现在到处封路,你导航不靠谱。”
“你想把我带去警察那?”
“没有......我会送你回去。”
我抓住他的衣领——“停车!”
“你别,别激动!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等下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能帮你过河。”
“谁。”涉及更多的人,不可控的因素又增加了。
司机看了看我,车继续开着:“真的,这条路很少人知道的。从这直走下去,会经过一个木头酒吧,里面有个人叫徐杰,老手。”
这些他一开始都没和我说,不排除是现编的。
“不去,”......车在急速转弯!不,不是转弯,开始调头了!?——“停车!!!”
他急踩刹车,拉了一个档位,车停了下来。
“调头去哪!?”我仰着身子问。
“如果你不想去了,我也可以送你回城啊!”我半信半疑:“你......”话没说完,他打开车门,要下车。我立马跟了过去。他看着我这把刀尖发光的小刀,摊开双手往后退。我不想杀他,但也绝不能让他报警:
“手机给我。”
“干什么?”
“给我。”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抽过来,把它踩碎,扔得很远很远——趁这空隙,一溜烟的功夫,他跑了,跑得真快。果然,我就知道...他想报警。
回头,发现钥匙还插在车上。
......
似乎开车也没想象中那么难,挂档扭动方向盘踩油门就行了。这跟游乐园的碰碰车有什么区别?嘚瑟没多久——“嘭嚓!”蹭到栏杆......可能要完好无损地开一路,确实有点难度。
现在天色逐渐暗下来了。我打算用下下策,先一路按照导航走,等开到高架桥附近就弃车,之后游过桥对岸,上去之后再像来的时候那样骑车回去。
看刚才司机是这样操作电台的......有声音了:
“会议大厦活动策划方受到严重谴责,各城区同时期新闻召开会议活动决定痛定思痛,加强安保措施......”
圆形按钮是调频用的吧:
“警方加强了机场和火车站等地警力,即时发布更高等级的防恐袭通缉令,从即日起,大城各出入口重关把守,守望塔......”
我慢踩刹车,停下听电台。看这架势,有预感开不到桥那边就会被半路拦下,像查酒驾那样......怎么办。
就这么一直停在路边也于事无补,于是我又踩下油门,打算调头回去找他刚说的那个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
——倒车是挂哪个挡?
......
太阳要下山了。路边还真有一间小木屋,上面写着“诺克萨斯酒馆。”
我脱下外套,留在车上。下车,推门进去,有个人在摆弄桌椅,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满脸胡须。
那人向我走近:“不好意思,还没到营业时间。”
我看了看手机,现在六点半:“朋友介绍我来的。”
靠墙有个公告栏,除了几张乐队海报以外,还有赏金通告,跟张琪遇害时搜出来的有些相像,但上面被悬赏的,都是些名人......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抓么。不过也是,这里这么偏僻。
他看了我一眼:“哪位?”又望了望门外我停的车。
“是谁不重要。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说这里有人可以帮我过河?”
“哦,你们没一起?”
“一言难尽,他暂时联系不上了。”
他听后皱了皱眉,喊:“徐杰——来客人了!”
徐杰。难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冤枉他了?
......
从酒馆后门出去,是一个矮崖。徐杰应该只比我大几岁,看上去是那种高中辍学的那种人。跟着徐杰走下很长一段镶在石头里的人造阶梯,能听见大河湍急的流水声。我对他说:“今天水有点急。”他回我说:“现在中下游更急。”
我们上了一艘小船。
这片河道宽敞,感觉能被叫做江,要是没有这些环绕多情的山山树树,说这是海我也信。刚游出去一段距离,我还在欣赏山间水色——突然,他瞬步上来把我勒住,我喘不过气!
“怎...么,了...!?”
“谁不知道你是杀人犯。还敢开着他的车跑来我店里?快说你把他怎么了?”
“你先,放......”
“他现在在哪?!”
船摇得厉害,顺着水流往下游方向飘去。
“误会......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中途他就跑了!!”
我力气比他大,觉得他僵持不了多久——结果他一脚蹬着船皮,起了一个凹槽,勒得更紧了。
“打他电话关机了,你是不是杀了他!?”
“......”实在难受,我掏出手机扔船上,使劲一拽,两个人沉入水中。
在水下,他还想制住我。我伸袋里匕首,水的阻力跟记忆中差别很大,我轻松就用匕首割断绳子,在水中战胜了他。紧接着把他拖上船,反手将他捆住。
“放开我!”他坐在船板上不停的动,怕他滚下去,我又多加了一条,绑在一个木桩上。
“放开我!!”他定在那了。
我浑身湿透,脱下这件大号短袖,裤子也脱了,把水拧干,摊开。检查了一下书包,防水,可还行。
“怎么走,直线划过去?”我边问,边捡起手机,把他的浆拿来。
他不出声。
“我不动你,到岸之后就给你解开。你朋友真的没死,你联系不上是因为...他手机被我不小心搞碎了。”
“不小心搞碎,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卧槽,我以为他要绑架我啊!”
......
日暮残存,烈霞余色伴着鸟归巢之声,即将迎来晚间明月。我开着导航,靠着自己划船过岸。
中途有转过头来问徐杰:“这个方向对不对啊。”
见他一直扭头看向一边,不应我。我知道他现在心情应该蛮复杂的。
夜幕降临,群山消失,逐渐看不清周围边界。要没导航我就完全瞎掉了——我现在应该是直线没错吧!?
终于划到对面,手有点麻了。我不知道他们通常的落客点是什么地方,把船停到一处水面突出的石岩,又问徐杰:“随便从哪上去都可以吗?你说话。”
他仍不理我,我只好随便停在一个地方了。
这上面是一片林,传来树木与动物相伴,和谐的息夜之音。目视爬上去有些高度,但相信有匕首加持的我,短途的攀岩应该没有难度。上岸之前,穿好衣服裤子。正准备帮他松绑——他手机响了。
我戏谑地说:“防水不错啊。”
......电话一直响,有些尴尬。
“帮我拿出来,看看谁打的。”他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从他湿漉的短裤里掏出手机,来电提示:“万源。”
“接吗。”
“你走了我再接。松开。”
我心里不畅:凭什么你叫我干嘛我就干嘛?
——按下免提。
“徐杰,伟哥回来了,人没事,就是手机丢了,车也被刮了好几下。他现在修车去了,你送完那个人赶紧回来。小心点,他有刀,不要跟他计较了。如果他不肯给钱,你也......”
“他......”徐杰正要开口,我挂断了电话。
“你!”徐杰怒视我。
我麻溜地拿出包里拿出全部的钱,放在他面前:
“你给他。哦不是,你们分吧......这是我跟他谈好的价钱,比跟你谈的要高很多。要是有多出来的,就当做赔他手机。”
他沉默。
我觉得赔礼就好了,不太想道歉:“你答应我松开之后别乱动,我就给你解。”
他点点头。
松绑了,我转头正要攀上这面山体。听见他说:“还没到,”我又回过头来,望着他。见他坦然地与我直视,没有半点扭捏:“还有一段。”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船终于靠岸了。这落客点挑得真好,岸边平整,上坡长缓。
我准备下船,又看了徐杰一眼,意识到以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好像道别不太合适......同时,徐杰也看了看我,他应该懂我想说什么吧。上岸之后,我走我的,他划他的,我们就这么分道扬镳了。
徐杰这人留给我的最后印象是:他船划得实在比我好太多啦!
......
在林区出来就是回去的高速公路。
来城的路还是堵死,没人清理。上蹿下跳从一堆车里找到一辆钥匙没拔走的摩托车,油量还剩一半。
摩托骑了不到半个小时,听见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往县的方向快速飞去——我赶紧关掉车灯。
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三个人里有人报警了?回想起他们酒馆还贴着悬赏令呢,他们干这行的,应该不会自找麻烦啊。
冒着各数风险。这座黑灯瞎火的城镇,可算是回来了。
在无人的收费站一眼望去,城镇上的红色巨云晕染着灰蒙蒙的天,体积越来越厚,跟大城里的天空天壤之别。
现在离公寓还有几条街的距离,我决定小心为妙,不直接骑到家门口。
果然,回家路上,在路口处发现很多人驻守着。还有几辆巡警车,出现在主要街道附近巡查——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直升机呢,直升机去哪了。
我掏出手机,网络不稳定,开不了任何网页,我赶紧先躲起来。
观察周边环境,幸亏城镇的整个监控系统早就被暴乱者破坏,不然我应该早被人发现抓走了吧。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容身之处了,得换个地方。我向上次经过的水会方向走去。
绕开常规路线,路过小姨妈门口的汽水贩卖机已经空空如没有加货了。途径之前那条商业街和巨窗商场,还发现里面有警察,估计也是在找我?
我加快脚步,避开他们视线。
路过车站附近还遇到了邓毅那伙人——他们在游行白事。走在前头的是掌管泡面摊的夫妇,手里捧着邓毅的黑白照,还有几个人在后面拉起白色横幅撒纸钱。横幅上写着:哀悼邓毅之死,寻手持发光匕首,不满20青年,提供线索,必有重赏!
没想到,现在镇上的黑白两道都在通缉我。现在的我简直比马国千还要臭名昭著......对于邓毅的家人,我心里当然是有些愧疚,但坚信自己没错。要是跑过去向他们解释一通,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最终到了水会。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邪教徒是不是换地方了,还是都解散了,桌球室里空荡荡的。我打算挑一间舒服的房间休息。没想到楼层里有动静,还有其他人在。走进听见他们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像是吵架,但又有来有回。
我直觉这里不安全,又离开了。
手机屏幕自己亮了(21:23),原来是突然网络有了一格信号,收到赵乾明半个小时前发来的qq消息:“你在哪?你家门口怎么有警察?
我回复他:“出事了。”
赵乾明......对了,想起来一件事——我翻出那张求他帮我筛选的市内名人名单,已经有些折旧:
“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研究员田野、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刘丹蕾、年度科技创新人物颜兴志、年度廉政先锋人物梁珺又、城乡生态环境资源研究院研究员李宏元、亚热带农业生态研究所研究员郑伟冠、文化博物馆馆长陈淘......”
——避南路,北街125号?就在附近,去看看吧。途中,趁着一格的网络,搜了一下非实时新闻。这次不再是郑凯丰了,而是一个女警官:
“大城警厅保持高度警惕,将全力跟进此事。进一步加大搜查区域,并调用空中支援,联合各警署部门统合调度,覆盖以下县级市,迅速展开追查......”
这些人都是城里派来的?怪不得来这么快。按照这速度,应该是一查到我的住址,就第一时间赶来了。差点又冤枉了徐杰、万源和伟哥他们仨。
......奇怪,不远看过去,北街125号的门前站了一个警察。他就在那站着一动不动,看上去可不像只是巡逻的,更像是听命专门守在那的。
接着,我又去了第二个就近的名人住址,是一栋别墅。别墅门前还是站有一个警察......怎么回事,名单上的人现在都有警力守着?
百思不得其解。隔墙听见里头电视传出声音:“8死1伤,慈善家马国千目前已转移至城民医院进行治疗,受到警方全天候保护。调查初步结果显示,嫌疑人身高176,今年17岁......”
我绕去别墅后院,爬墙,透过大玻璃窗望进去。
在那台超大尺寸荧幕的液晶电视上,看到新闻里正播放着我的消息和我在会议大厦时的监控画面:
“嫌疑人刘一宁画像如下,同等级通缉的罪犯还有以下名单。请知情人士立即拨打以下热线,凡提供重要线索,我局将奖励30到50万元不等,并严格为其保密。直接抓铺在逃人员的,我局奖励100万元......”
原来我监控里面的样子看上去是这样的啊,好丑。更关键的信息是——100万!提供重要线索的也有30到50万!
顿了一下。我从墙上下来——好啊,赵乾明把我给卖了......可真行!他肯定是为了钱。又看了一眼qq消息,赵乾明刚发来的:
“你在哪?需要帮忙吗?我来找你?”
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我连忙码字“不用了!你这个...”,但想了想又删掉——还是决定不回他了,揭穿他伪善的嘴脸,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早之前我还真以为赵乾明至少是个不会伤害我的人呢,没想到居然为了钱出卖我?不过也是...凭借短暂的接触,非亲非故的,这能说明什么呢...更何况人家起初答应帮我不就是为了交易换钱么......
糟——他不会单凭传输过我文件消息,能通过我的手机定位到我所在的位置吧?我在内心安慰自己:应该不会的,他只知道我qq,不知道我电话号码。
“唉”我在街边重重叹了口长气。现在不但无家可归,大道不敢走,就连名单上的名人还都受到了保护,任务被迫搁置......要不干脆回原来跟爸妈一起生活的那套房子?想了想,行不通,那肯定也有警察,毕竟我身份证上写的地址就是那。看来只能去找别的地方落脚了。
来到了一家破旧的旅馆。
停了电,但老板仍在蜡烛营业。旅馆像是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那种。不对,现在谁还要身份证?
“老板,住一晚多少钱。”
“城区鼓励大学生提前就业活动会议内部重要文件被盗!城区警厅当晚发表声明,调查正在进行......”
旅馆老板在前台听着电台,说:
“1500。”
“1500?!”
“太多人存款没地花,现在一天一个价,住不住你自己看着办吧。”
旅馆老板整个人慢悠悠的,平和的语气里交织着不自知的傲慢。才发现旁边贴墙还坐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像是保镖,他交叉着双手,闭着眼睛。
电台:“毫无疑问,大城警厅对这起重大的杀戮事件即刻展开调查,以及文件被盗后果做出评估。有关专家称,这些机密信息的泄露可对城区的治安维护工作带来巨大损......”
“不用了,谢谢。”我走出店门。
我不光是付不起这笔住宿费用,而且觉得这里不够安全:
这老板听电台,有向警察通风报信的可能;
这保镖说不定也有向邓毅那帮人通风报信的可能......
这下还能投靠谁呢。我打开qq,给周旭发消息。问他住哪,能借宿么,江湖救急。过了会,还是没回我。周旭这人没坏心眼,就算不答应也会回复消息的。他应该只是没看到吧。
游荡在街边。遇见了瘫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大叔,还有睡在小孩滑梯里的阿姨,路灯下还有个女的披头散发地在哼歌。我不想像他们这样......看了一眼qq,周旭还是没回我消息,现在手机电量只有5%了。
抬头仰望夜空,红云不覆盖的地方有星星——突然,回想起还有一个地方。
我来到了那天经过的桥底下。
没想到,终有一日,自己还是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这次来比上次更黑,因为已经没人玩手机了。走着进去,希望他们谁也认不得我,我也不认得他们......索性直接往更里面去吧,这样好像更安全。
找了个地方坐下。
见有一个男孩蜷缩在对面墙角,身材娇小,眼睛大大的,一言不发,玩着一个魔方,脸上毫无表情。黑暗之中,我就这样盯着他看,突然他也看向过来——我心头一震!我立马转过头去。
不单是因为眼神交会的瞬间被他眼里的某种阴沉所冲击。主要是没搞懂他是怎么做到只凭直觉就能知道我在看他的!?
听到他说“喂。”我又转过头来。
“你爸妈也死了么。”
wtf?这句话令我感到无比疑惑,换做是别人肯定是冒犯至极。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别闹。”我旁边有个人转过身说。接着他又凑过来,安慰我道:“他家刚经历了点事,他现在看谁都是这个眼神,不是冲你,不用理他。”
我看了看他,他眼睛有点像狐狸,鼻梁高挺,长得可帅,肯定是很多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没事,这么说,他肯定受到了不少打击吧。”我其实并不计较,但还是客套地回应。
狐狸小声和我说:“那孩子......听说啊只是听说,也有可能别人传到我这已经以讹传讹了。前阵子隔壁县发生了一起火灾,消防车一直没来。火势持续了8个小时才被路人提水扑灭,十几间房屋都烧掉了,其中有一家就是他家。这事吧,有人说是纵火,也有人说是电线短路。总之现场一片废墟,瓦砾无数。当时有些石子还是滚烫,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吃了两天的粉尘,最终刨得手都出血了,也找不到他妈的残骸,只找到了压在衣柜下的一支烧焦的残肢,看上去粗壮,应该是他爸的。后来那时候车站还没停,他无家可归,随便跟人上了一辆。乘票员以为他是私票,不是走客运的票,就让他上了车。等叫他付钱的时候,没钱,又去赶他下车。司机啊,见他可怜才帮他出了票钱,最后就来到了这里。”
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当时车上还有他们镇的人,带他一块来的。来了之后跟我们说了,叫我们照顾照顾。他们那帮人昨天刚走,那魔方就是留下给他的。”
“他们去哪了?”我突然好奇。
“大城。”
“......”瞬间不好奇了。
我又看向对面那个瘦骨嶙峋,手一直在抖的老头。
他注意到我在观察那个人,又说:“你别多想,他本来就流浪。这才过去半个月不到,少吃一口饿不成瘦子。”
“那,那两个人呢。”我指着另一头,问:“其中一个怎么披着个棉被,所有人离他那么远。”
“没办法,他一直咳嗽,有人说他是肺结核,没赶他走已经算不错了。好像这两天还发烧了吧。旁边那个给他拍背的是他妈。”
那个阿姨默默无言拍着背,让人看了心痛又哀伤。
我心想怎么区分肺结核还是肺炎?能不能帮到他们?在脑海搜索一番后,自知自己那点蹭我爸和我妈得来的医学常识,在末日面前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人,就别卖弄学问了。
诶不对,发烧我还是知道的啊——没忍住,我还是决定过去劝说。
狐狸见我起身,也跟着过来。
那男生一直在被里闷咳,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赶走,所以不敢咳得太响。
我蹲下:“阿姨你好,发烧盖被子捂热只会让体温更高,是不能降温的。我妈是护士,她跟我说过这样是不行的。因为发烧不是由于体内发热,而是体内的细菌在打仗,捂被子这就本末倒置了。虽然升高体温,确实可以放缓病毒繁殖,还能活跃白细胞......但是这个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容易超出身体的承受能力,捂出更严重的毛病来......所以发烧,是不能强行出汗的。”
听我这样劝,阿姨披开被子。
“那你说怎么办!?”阿姨很着急。
“赶紧去医院吧。”
“去过了,医院早关了。”阿姨脸色变得更加的愁眉苦脸。
“怎么可能?我之前路过附近的时候,看到医院的招牌还亮着,那个红色的十字架。”
“真的,都去过了。你看到还亮着的时候是多少天前了啊?”
“四五天前吧......”我看了看狐狸。
狐狸摇摇头。
“卧槽,我还以为至少医院有在运作呢,印象中医院有专属的发电机啊。”
狐狸:“早些天,住院的人都跑出来了......”
阿姨无奈地补充道:“还有一些有精神病的也被放出来了。傻子,疯子,走到街上见人就打。”
我给阿姨道歉:“不好意思了,帮不到你......”
“没事,谢谢你!起码我知道捂不得!”
......
我回到原位坐下。
狐狸见我落寞的样子拍了拍我,还狂扫我头发:“你很好了,都没人愿意跟他们说这些。”
我仰头问:“他爸呢。”
狐狸看上去比我高,不胖不瘦。他边说,边坐下:“去药店拿药去了。今天一大早就去的,现在还没回来。”
“希望别出什么事吧。”
“你挺厉害啊,懂这些。”
“皮毛......”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爸妈可不会跟我说这些,挺好的。”
我隐约察觉到他可能意识到我确实跟那角落的男生一样,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就不主动问我家里的事了。一些话题,就此打住。
见鞋带松了,我两边都解开重新绑过一轮,当找点事干。
或许狐狸看见我脏兮兮的样子吧,说:“你要不要洗衣服什么的,不介意的话直接在河边洗个澡也是可以的。”
我犹豫了一下,总觉得不太好:“不用了,我也不知道会在这待多久。”
见他地上有许多的烟头,我又问他:“你抽的?”
“嗯哼。你抽么。”
我原本打算说不抽,但好像说抽会更酷一些:
“抽。”
他好像不太信:“真的?你会抽么。”
“我抽过中华和电子烟。”
他递了一支烟给我:“这种呢。”
好像跟平常见的烟不太一样,更加细长,烟嘴上还有一圈蓝色的框。
我问:“这是什么。”
“你试了就知道了。”
他火机给我,我点燃,吸了一口。好神奇,口腔溢满了冰凉的气息——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说:“你没抽过薄荷烟?”
我笑着摇头:“没。”
心想,这几天我真是有幸把市面上常见的几种烟种几乎都尝个遍了,就差雪茄了吧。
他又拿出来一支电子烟,说:“我原本只抽电子烟,但这玩意儿没电了,吸不出来了,这里的人烟都被我借完了。”
我笑着搜起书包,不做声。
“在找什么啊?”他语气里藏着期待。
“放在家里了......”瞬间觉得没劲了。
“什么在家。”
“前两天捡了一根,跟你这个一模一样。”我指着他这跟电子烟说道。
“捡来的啊?那就算了吧。”
“挺新的!”我见他电子烟底下有个口,问:“这口是干嘛的。”
“充电的。”
“充电?充电宝能充吗?”
“能啊。但是你有线吗,那种C头的,跟手机的一样。”
“有!”
“好。”
我又翻了翻书包,只找到线,没找到充电宝......突然想起一个人,我猛地起身。
——“你要去哪?”
“等会和你说!”我向河边跑去。
出了桥洞,沿着河边的小路继续往前走。上次那个在这钓鱼的人,借走了我的充电宝。四五天过去了,不知道他还在吗?
结果等来的,
只有小河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流水声,
两侧树叶的沙响,
还有月亮被红云遮住的残念。
我回去了。
狐狸见我回来,什么也没说。
我印象刚才翻书包的时候好像摸到两根软泥一样的东西。我把它们掏出来。原来是在商场的时候捡到的白蜡烛,一直藏在夹层,一直忘记拿出来了。
我转过身,问狐狸:“借我火机。”
他二话不说,扔了给我。
我点燃了一根蜡烛,桥洞瞬时烘出了一道暖光,打在厚实灰色的墙上,一丛丛的爬墙虎也泛起熠熠闪光。
陆陆续续,所有人都看向这边,喃喃细语。我把蜡烛放在中央过道的石墩上,这样大家都能分享到光。
狐狸先是对我笑着伸出大拇指:“可以啊。”随后他就一直看向烛光发呆了。我才发现他的黑眼圈这么重。
没过多久。刚才那个阿姨,坐在地上,边轻力拍着他儿子的背,边对着烛光哼起了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歌。
其他原本和她保持着距离的另外几个阿姨,都跟着她唱了起来。
......真好啊,“要是吉他在就更好了。”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狐狸听见,问:“你会弹?”
我点头:“会一点。”
狐狸起身离开,听见他在不远处说:“老张,吉他,吉他。”
居然真的有啊。
狐狸抱了一把吉他给我,我弹了一下,琴弦已经走音了。
我凭着“从1弦开始,逐条琴弦去找同音mi”的方法,把音大概地调了回来。
狐狸见我调好了琴,帮我点燃了第二根蜡烛。
我弹起《稻香》的前奏......被吉他声音和更强的烛光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桥洞内壁墙上到处是人走动的影子。
“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
当我开头唱第一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请你打开电视看看
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
我们是不是该知足
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 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弹间奏的时候,有人吹起口哨。
大家脸上映着蜡烛,有种难以言喻的欣喜。
今夜就像是初出茅庐的演奏者,用“廉价的蜡烛,无价的温情”作为主题,举办了一场桥洞之中的小型音乐晚会。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 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
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
微微笑 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
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半夜,迷迷糊糊醒了。桥洞夜里晚风频吹。
察觉自己上半身靠在冰凉的石柱面上,忘记今晚是怎么睡着的了......好像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看了看四周,狐狸把一件大布,分了我一半裹上。我伸进裤袋摸了摸匕首,还好没丢。感叹,今天真是漫长啊。
我尝试着继续睡去。但听见好多人同时在打呼,尤其是那个浑身酒气的酒鬼,他打的呼声像是裂变式的,比打雷还响......加上桥底有回声,这实在太吵了,我好像睡不着了。
狐狸靠着墙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兴许他见我乱动,就伸手过来摸着我的头,时而顺毛,时而用极轻的力度拍着脑壳。我没有抗拒,反倒把头慢慢靠近他身旁,体会着这种挠猫脑袋似的轻抚。一种不以言表的体贴和照顾,在我心中泛起点点温暖。
想想,要是大白天这样,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极了。不禁又想,要是我能有个像狐狸这样的哥该又多好呢......想这个想那个,想着想着,像是早早进入了梦乡,在冬日的心头浇下一公斤亲情味道的暖汤。
当然,这肯定是错觉罢了。
这一切更像是现实之中施展的魔法,很快我又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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