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沙漠/现在】
战云望见了那个身影,那个黑衣的身影。
那人立于星光之下的银白大漠之中的,危险的牛魔之原上。
他在练枪,那身形骖翔不定,纵横凌厉,肆意不羁。
那柄长枪,枪风凛冽,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充满霸道狂放的气息。
战云靠近那人,同往常那样向他走去。
可猝不及防,那柄长枪向他刺来。
一道岩浆般的灵光向他喷射而出,战云连忙躲闪,那牛魔之原的沙地上,留下了九道百丈裂痕,每道裂痕皆燃着不灭的火炎。
“公子是我!”自从铎一真坐上西域尊主之位成为盖世逢魔后,只有一个人依旧叫他公子。
战云急促的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铎一真的狂放笑声。
“一身子鬼气!”言罢,铎一真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肩头,然后重重同他抱了抱。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自己如今这一身骨国的玄力,会不会令兄长厌恶,而产生隔阂。
这个热烈的拥抱让一路忐忑不安的战云放下了心。
同时,他心底泛开一片酸涩,西域安宁了几百年,如今却在一瞬变天。铎一霸死,铎一真被诬陷。
他这一向锦衣玉食,过惯了挥金如土日子的兄长,在这荒芜的牛魔之原是如何度过每日的?
“公子,你怎么会来到牛魔之原中?盖世堡如今是什么情况?我……我妹妹现在如何?”战云一股脑将问题都倒了出来。
在铎一真身边,他感觉自己又从新变回了那面具将军。而不是骨国骸顶里那左右逢迎的谢云公子。
“别急,这么多问题……你在那鬼国呆久了,怎么还是这呆样!没学着机灵点,那鬼族的什么鬼太子居然相信你,啧啧啧……说不定也同神宫里那小神帝一样,是个弱智的巨婴。”铎一真凉凉嘲讽道,顺带把玄太子也讽刺了一遍。
接着他收起了调侃的神情,正经了几分:“盖世堡中只要有姑姑在,无论何人兴风作浪,都不会真正无法挽回。别看姑姑性格刚烈泼辣,她很懂得全衡之术。
“只要炎阳郡主在,平安王都只能收敛行事,郡主按兵不动,实则相当于已经出手。”
接着,铎一真语调一变,笑了:“至于你的妹妹,战小将军安好着呢。哪天老子重回盖世堡,考虑考虑收入后宫?”
战云听他这番话,心情顿时舒展了不少。
铎一真先说盖世堡无须过于担心,又用调侃的语调提到战艳宛,让他前番还绷紧着的面容,一瞬间失笑,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说道:“滟宛若能成公子侧室,估计这辈子弃兵戈学女红都愿意。那么公子您呢?盖世堡无事,滟宛无事,那么公子呢?”
“我?老子逍遥自在,游刃有余,白日里劈劈材,喝喝酒,晚上抱着美人逍遥自在。你倒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呆在虎穴,可别没呆明白就做了人家口粮。”
战云听闻这“游刃有余”四字,就明白铎一真无需自己太过担心。
他听闻铎一真提起他自己,自然明白铎一真是要听自己的情报,他开口道:“之前来西域的那个鬼,被称千年公。他和我提起鬼国有两个人可以利用,一个是前玄……鬼太子谢玄瑜,一个是带着面具的天启人。”
铎一真扬起一道眉来,指了指沙地,两人并排坐下:“有意思,说来听听。”
“那谢玄瑜,同如今的鬼太子争权失败,被抽去脊梁骨,他的实力大成之上,表示若能重新让他长出脊梁骨前去复仇,不介意同西域人联手。”
听了这样一个诱人的消息,铎一真并未露出什么特别欣喜的神情。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那个面具人呢?”
“那戴面具的天启人,被鬼太子将一身灵力转为玄力,那人似乎曾经是天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似乎在天启时,受过相当妖邪的重伤。”
“妖邪?”铎一真问。
战云并不想回忆那诡异可怖的尖叫声,可铎一真问了,他就详细得给战云描述了一遍。
那不动声色的西域尊主,双眸亮起了一道耐人寻味的光来,他嘴角一挑,“原来是他……他果然没死,真有意思。”
战云没开口问那人是谁。他和铎一真相伴多年,两人是兄弟,更是君臣。他相当明白何时能开口询问,何时不能。
“那千年公还提到,西域盖世堡中,有一个玄太子的朋友,苍皇神宫里,有一个骨国的暗桩。”
“这朋友,是合伙结盟的关系,可暗桩,就头疼了。”铎一真沉默了片刻说道。
“公子。”战云开口,问出了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来,“苍皇神族的命脉,是不是同鬼有关?而西域,一直在默默替神族维持着这个命脉?”
铎一真见他这么问,也不吃惊,更不言语。
战云明白,铎一真是默认了。
看来,传闻是真的了。
神族的命脉,同骨国有不可告人的联系。而骨国的异动,很可能就同这有关。
得知答案后的战云没有多问,他对铎一真拱手:“我该赶回去了,出骸顶太久,怕生意外。”
铎一真点了点头,笑道:“后会有期,兄弟。”
战云起身,对那坐在沙地上姿势惬意的男子行礼,:“后会有期……兄长。”
这声兄长,他叫地犹豫而小心。
铎一真自然听出来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战云的肩膀:“兄弟,等你回来,西域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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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国/白鹫玄都/骸顶】
战云离开西域,立马马不停蹄地赶路,趁着墨黑的夜色他不留痕迹地回至骸顶。
这骨国的天空永远是暗的,最光明的几月,白日的天空依旧是是深沉的灰色,而夜晚更不必说。
战云轻车熟路,回到自己的房室之中,推门走了进去。
衡姬在他的床边整理被褥。
看见战云回来,衡姬转过身来低低鞠躬:“公子,奴看这被褥公子已经盖了三天有余,该给您换上新的了。”
战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
衡姬见他漫不经心,也不恼,继续用恭顺的声音说道:“这花瓶里的插花,一向是插着剑巡草和几朵白鹫花。最近白鹫花没有上好的,奴自作主张换上了衡水花。”
“你喜欢就好。”战云站在书架前,望着一排排的书,随口说道。
衡姬将手中的被褥放在一旁,走到战云身边,她拆开刚刚放在桌上的一个盒子,撕开牛皮纸,取出了一个色泽温润的白玉杯子来。
“前些日子公子不小心打碎的白玉盏,奴见公子惋惜,特意去白鹫玄都内寻了最好的玉器师父,给你您做了一模一样的,公子瞧瞧,喜不喜欢。”
说着衡姬将那白玉盏递到战云面前。
战云明白,自己不能再忽略这个弈奴了。
在这骸顶之上,他和这弈奴似敌非敌,似主仆,又非主仆。
两人你来我往,没有硝烟不留痕迹的试探,远比战云这些年在西域杀的人要多。
战云将目光从书架移至女子手中的白玉盏,伸手取过翻看了几下。
真同先前那个自己“失手”打破的一模一样。
西域出生的男子其实并不喜欢这小巧玲珑的精细玩意。那日打碎白玉盏,只是为了支开这弈奴而已。
而今弈奴将这一模一样的白玉盏递到他面前,硬要他不得忽略自己,他心下也明白了几分。
她绝对发觉,今晚他是故意支开了她,前去西域。
不过这七窍玲珑心的弈奴到底得知了多少有关自己的事,战云并不清楚。
不过他明白,她还不能肯定自己是西域安插在骨国的暗桩,若她确定了这件事,今晚等着自己的,就不是这看似温顺无害的弈奴,而是这弈奴那深不可测的主人叶兰斯。
“挺好的,你费心了,其实不用如此辛苦的。”战云将手中的白玉盏放回弈奴手中,“碎了就碎了,我这儿不还有其他杯子吗?”
“可奴总是想着,更尽心地服侍公子。”衡姬一双莹润的灰眼睛望着战云,那目光中有些许委屈的神色。
战云总是在想,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假装地如此楚楚动人。这女子在假装柔情,妩媚,委屈的时候,她的心是不是在冷笑,或者只是一味的淡漠?
“奴在乎公子的一切,公子喜欢翻看的是哪几本书,公子练武后用惯了的那条棉巾,公子喜欢喝煮了几道的上品瑞樰茶。
“还有,衡姬还知道,公子夜里不愿意抱着衡姬入眠,即便奴每到夜晚,都将身子洗净,潵上花露香,巴巴地盼着能为公子暖床。可每次公子都让奴离开。”
说到这里,衡姬顿了顿,似乎在心底做着艰难的抉择,然后她横了横心开口道:“公子,奴学得很慢,这骸顶的一砖一瓦,哪里是奴能去的,哪里是奴不该去的,衡姬学了快十年。
“公子是奴遇到地,最好伺候的主子,奴努力地摸索公子的习惯,用手摸这房中公子常用的东西,用鼻子嗅茶香,用耳朵听公子的话。”
战云明白,他们两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率先捅破两人之间的那层纸,只是他没想到这天来得这样突然。
衡姬这话,等于她亲口承认了自己的双眼失明,承认了她其实并非普通的弈奴。
可衡姬这又是何意?她这么做为了什么?或者,这又是一个试探的圈套?
“衡姬,辛苦你了。”战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些都是衡姬应该为公子做的。”衡姬苦笑道。
接着,衡姬话锋一转,嘴角多了一分冷意:“不辛苦,不委屈。若说奴有什么委屈的话,就是公子总是提防着奴,就好像,奴会在公子睡梦中将公子杀死在床上那般。又比如说,公子连夜出了白鹫,却和奴说只是在修行。”
这最后一句话,才是衡姬的重点。
“我确实出了玄都。”战云不动声色地道。
衡姬站在战云面前,若那双眼睛能看清东西,衡姬此刻绝对是质问的眼神:“公子啊,奴将公子看得比自己重要百倍,最害怕的,便是公子的心不在骨国。”
“我去了大沙漠。”战云开口,嗓音有些嘶哑,他全神贯注,深怕露出一点破绽被眼前这双目失明的弈奴看穿,“我是骨国人,可也思念那片黄沙,今日丢下你,独自跑去看看而已。衡姬,我没有背叛骨国,我这一身玄力,西域怎容得下我?”
我这一身玄力,西域怎容得下我?
这句却是战云的真心话,也是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为之痛苦的事。
即便铎一真承诺,西域绝有他的一席之地,可身为私生子的他,见惯了人情冷暖,他明白即便西域能容得下他,也未必真能拿他当西域人。
衡姬望着他,似乎在思索他的话有几分真假。
一阵沉默后,衡姬开口了,她的嘴角带着一分泣血桃花般的微笑,轻轻道:“证明给我看,否则,奴就去告密。”
战云抱住了衡姬,紧紧抱着,粗暴地拉起她的裙摆,咬住了她的脖子:“今晚留下来。”
“唔……”衡姬吃痛,可看她的神情,却是放松了几分,“公子若想念西域,今后奴可以陪公子看去。之后,玄太子入主天启,奴就陪着公子永居西域……嗯,就同现在这样,伺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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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莉有话说:第一场,战云心里那句:看来,传闻是真的了。对应第十四章,战云心里那句:难道传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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