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七小姐进门了,想是在外边已经听到这里的议论,进门便说:“老太太不是糊涂,只是宠孙儿太过,少爷们但凡惹了祸就找老太太求情,老太太也不问原委,一味护短……丫”
口气淡淡的,显见的有话不便细说,月儿晓得是碍于她在的缘故,正要起身做辞,丫头菊子进来传话,说四少奶奶请月姨太太过去有话讲
月儿借势作别,走出小楼时,正遇上徐来,左手挽着一只漆皮玻璃包,右手提着一把绿绸伞,戴着一只流行的大檐儿草帽,正由外面回来。
见徐来只顾赏花,不曾望见她,便转身由竹林小径绕道而去了,避免与徐来寒暄。
对于徐来这个人,她近来忽然有些生疑,前些日回父母家的路上,无意间遇见徐来从一家东洋旅馆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位油头粉面的男子,徐来一面走一面斥骂该男子,形色匆匆,气急败坏,与平日的风流婉转大相径庭,简直是另外一张面孔。
当时的情形让她隐隐意识到徐来这个人有来历。
但是明哲保身,她是通不曾向别人讲起过此事的,并且也不愿与徐来走得太近,她想做一个普通人,过普通人平淡静谧的生活,她不愿接近有来历有背景的人。
她一面回想一面转出竹林小径,迎面望见老太太的丫头翠官,正恭恭敬敬地领着一位妙龄女子走来,远远的,女子与她四目相对,她还不待反应过来,对方已是脸色大变,更令她吃惊的是,对方的表情太突然,仿似遭了雷劈一般!
月儿万分惊讶,想我与她素未相识,如何叫她远望便惧!
走近后翠官恭敬行礼,给她二人彼此介绍。原来这位陌生女子便是三少爷的未婚妻常映霞,是由翠官带了去给太太请安的
双方微微点了点头作别。常映霞美极,但是月儿没有留意,只记得她惊惧异常的表情,当时对方并不晓得自己是谁,如何就有这样反应媲!
她不解!心思恍惚间,已经到了东楼四少奶奶的客厅,里边有药香飘出,叫她蓦然回过神来。正要敲门进入,听到老妈子在里边轻声言语,听得出是大少奶奶贴身老妈子宋妈的声音,说:“赵妈妈,四少奶奶服药有些日子了,底下人都说是调脾胃,我倒问一句不当的:这药可是助胎的?”
接口的是四少奶奶的奶娘赵妈,语意十分含糊,显见是不便如实相告,宋妈便说:“赵妈妈不必多心,我这样问自然有个缘故,四少奶奶年轻,羞于讲论这些个,我们一把年纪的人,怕甚的,赵妈妈我说来你听,若四奶奶果真是在调理胎气,我劝你别要用卢医生的方子,静安寺路蒋医生的顶灵验!以往我们大少奶奶便是用着蒋先生的方子……”
赵妈妈给她说动了,先说:“莫非大少奶奶当初也不好开怀?”
宋妈说:“可不是,儿女上好艰难来着,成婚三年头上才见得喜!”
赵妈说:“怪道二奶奶家的小少爷占了长孙,原来大奶奶开怀这样迟!”
转而又压低声说:“也不瞒老嬷嬷您,四奶奶服得,正是这等药!”
“你看么,我算着就是这等!”
赵妈叹息,说四奶奶也成婚将近一年了,老祖宗几次过问不见有喜,甚为着急,三月前传了卢医生来诊脉,诊过脉不声不响留了草药。叵耐这药不济事,横是不见转机。
宋妈说:“这倒可怪!四奶奶不见有喜罢了,姨太太那边也没动静……”
眼见得说到自己身上,月儿脸子一红,不能再等,敲门进去
老妈子见她进来俱都不言语了,微微示礼,然后唤丫头带她去侧厅见四少奶奶。
侧厅的绣榻上,四少奶奶异常疲惫,一只手托着鬓角,一只手抚着匈口,蹙着眉闭着眼,在那里连连喘息,觉出她进来,才撑精神起来,先挥手屏退丫头,然后让她坐,说:“今日找你不见,你可知四爷出事?”
月儿说:“不晓得。”
四少奶奶见她愣都没有愣一下,不由一顿。她见状,觉出自己态度过于平淡,于是问:“是出了什么事?”
原来,四爷遭人暗击,所幸司机替他挡了枪,只伤到肩胛骨,伤势虽然不重,到底叫人心惊,而今正在医院护理。四少奶奶刚由医院回来不久,精神十分不好,话也无力多讲,只是一味后怕,连连说:“离心口就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一个不小心,就、就……”
月儿不知该说什么,仿佛是该安慰四少奶奶的,但是她讲不出口。不是不擅虚与委蛇,但是在四少奶奶面前横是没有办法假以辞色。
四少奶奶一再地叹息,后来嘱她不要声张,怕惊着太太老太太。
见她点头,又嘱咐说:“你明日一早去探视,我在太太老太太跟前请过安,随后便到。”
她应下,见四奶奶没有别的交代,便起身告退。
四爷的事未曾叫她挂心,她心中只存着一张有如雷劈的面孔,她仔细回味过往,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曾经与常映霞有过谋面,更没有共过事,生人见生人,怎么会有那样惊恐的反应。
百思不得其解,疑窦在她心中泛滥,以至于夜间虚梦重重,一会儿是风雨中迷了路,一会儿是黑夜里遭遇强人打劫,战战兢兢一刻未得安宁。也不晓得是夜半几时,呓语连连中,她梦到露台上的窗户开了,一条黑影落进来,回身掩好窗,向屋中走来,并没有走到床头看她,一径向保险铁柜走去。
开锁的声音很快传来,紧接着是一阵从容冷静的翻找,许是搜索未果,黑影旋到了衣橱壁柜前,又是一阵沉稳镇定的翻拣,依然未果,黑影垂首顿了顿,仿佛思忖了几秒,去墙上壁角乃至挂画后轻轻叩击,似乎在扣听房里有无暗门暗室,那‘笃笃’的叩击声合着座钟‘剥剥’的钟摆声,此起彼伏,森然可怖。
有一刹那,她觉得这不是梦境,拼命挣扎着要醒来,却虚软无力,张口呼叫,却发不出声音,不知抗争了多久,终于变换了梦境,雨来了,黑影消失了。
翌日醒得格外晚,饧眼看钟时,已是晨间九点,也不晓得为什么,奶娘没有来敲门唤她用早膳,她一夜大梦,以至于醒来后依旧心有余悸,许多梦境都消弭散尽,唯有一条黑影更加清晰地跳出脑际,她下意识地转脸看露台,紫晶色的纱帘静静地垂着,窗外雨声淅沥,雨滴‘剥托剥托’地敲打在荷叶之上,仿佛敲击在心房上,衬得屋子里格外沉寂,紧张与恐惧一阵一阵袭上来,她抱了抱肩,慢慢起身,披了一条绸衣,赤脚去窗前查验,窗户紧闭、窗栓锁得牢牢的,哪里有人进来过!
她不由抚上额,想自己夜里又梦靥了,害的虚惊一场。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捏着绸衣赤足走回床前。
敲门声响了,想是奶娘唤她用早餐,她收了收心神,正要去开门,奶娘已经同玉灯儿托着餐盘进来。
她陡地打了一个寒战,登时呆若木鸡。
奶娘见她满面惊恐,连忙放下餐盘走上来,“月儿,怎么了,是身上不好么?”
她已经颤抖起来,定定看着门锁,身上一阵寒似一阵,手颤抖地抬起来,指着门锁,口上却说:“奶娘……您怎样进来的?”
因为恐惧,她的声音在发颤,她说:“……我栓着门锁,卡着门闩,您是怎样进来的?”
“又犯糊涂,”奶娘以手试她的额,忧心道:“你哪里锁着门,我和灯儿这不是一推就开了么?”
月儿惊惧后退,连连摇头:“不,不可能,我锁了的,我不会记差,我锁了的……”
“月儿,你是伤风了么?敢是夜里踢开被子着了凉?”奶娘扶她在床沿坐下,问:“可觉着身上软?可觉着鼻塞?”
她什么都听不到,只惊惧地着看那门锁,忽然挣脱奶娘扑过去,门锁、门闩细细检验,并无撬损痕迹。不,不可能,她攥着衣襟,想,想……想破了脑子,终于理出一些头绪,急忙又到窗口检查窗栓,她的推理是:那个黑影先由窗口进来,走时先锁好窗,然后开门由门厅走出去……
她又向保险箱去,保险箱锁的牢牢的,纹丝不动,她又向衣橱壁柜去,打开来,一格一格的抽屉,一沓一沓的绸衣,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但是她明白,她确定,门是锁着的!
“奶娘,”她又是突兀地一声唤,双手噌地捉住奶娘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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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姐说:作者哪去了,还用不用我照场,不用就听戏去了
月儿说:作者要月票去来
五小姐说:给便给,不给便罢,颠颠儿跑去要,没得不是臊一鼻子灰,不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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