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云雨之后,身下人轻如一朵棉絮,又亲抱了一时,才觉出腹部还隔着一层水绸肚兜。他掀开去,一把小腰触手盈握,小细腰的主人又白又软,卧在又软又虚的绸被绸枕中,仿佛睡在软绵绵的云堆里,浑身不着一丝,手上却捏着一条水红绸帕子,他不禁笑了,抽出帕子来,拿过她的一段雪臂,嗅了嗅,轻轻将帕子掖在腕子上的翡翠镯子里。
忽然就有些怜其荏弱,后悔方才粗鲁,吻着她的发顶,声音模糊道:“不要这样,笑一笑,或者打四爷两下……”
“好不好……”
他愿意她撒撒气,她使气撒气他不曾厌憎过,更是从来都纵容她那些小奸小坏,平素求欢,攥着小绸裤百般不肯,或是假装来月事,万般推托,便是偶尔允他进去,也唤疼唤痒不许他用力,那种时候娇而生动,至少是不与他见外,而现在这个样子……
这一夜他是没少讲话,但没有得到半句回应,后来略有困意时,才发现她早已不声不响眠过去了,一只白细的小手软软地搭在绸被上,他忍不住就想捉过来抚摸抚摸恳。
可她最近养了水葱似的长指甲,他没敢触,怕断了赖他。
……
一夜无话。翌日天刚亮吴妈便打点衣物,是要给月儿送去,有家常穿的,有就寝穿的,还有几件换洗小绸衣,足足将一只藤条箱装满了。昨夜四奶奶传话过来,说姨太太此去日久,须是着一个贴身丫头过去照应才好让。
而吴妈晓得月儿脾性,在外久居,丫头实属其次,衣物才是紧要。月儿好洁非常,漫说数日不换衣物,便是一日不换也受不得。
打点停当,看看窗外暴雨哗哗,想这等天气怕是不易叫到车子,须是着小玳瑁先行唤一辆为是,怎料正要出卧室去唤玳瑁,月儿竟进门了。
浑身湿淋淋的,像从水里捞出一般。
吴妈一怔,碎步上前询问:“怎的这样早就回来了?……衣裳淋了这样湿……四爷不使汽车送你一送么……”
月儿不语,只顾低着颈子向浴室而去。料是跟四爷怄气了,吴妈也就不便细问,跟上去时,浴室已响起刷刷的水声。
吴妈隔着门小心翼翼地问:“是要洗澡么?那你开一开门,好道也要姆妈给你放了热水再洗,仔细凉着……”
话到此处忽然神色一紧,仿佛觉出不对,下意识将耳附到门上——里边哗哗的水声中夹着隐忍的哭泣声传出来……
而与此同时,医院里正章法大乱,警备司令部在医院设哨半个月,今天忽然全部撤哨。所有驻军与卫队整装待发,军用卡车军用轿车在滂沱大雨中浩浩起动,仿似大军拔营,场面十分壮观。
罗副官昨夜本是回了家,然天刚亮,就接到总务处打来的电话,得知四爷下令撤哨,他十分惊诧,匆匆赶来时,卫队已经撤离,只留几位便衣殿后。
四爷正在客厅上药,两位护士,安安静静,一位敷药,一位拆纱布。
罗副官情知四爷此时不宜出院,却也不敢多言,四爷面部看不出怒色,那是碍于有护士在,而尽管如此,罗副官还是看出了四爷的内火!
护士退出后,四爷‘当’地将手上的点烟器丢在茶几上,说:“安排一下,回警备部。”
罗副官不得不说了:“四爷,枪伤不比别的,公务可以暂缓,您不愿住院也就罢了,好歹回公馆修养几日再……”
他的话给四爷挥手打断了。
四爷颜色不好,不回公馆,警备部有他的办公套间兼卧房,再拔几个警卫服侍,四爷说:“就这样办!”
如此也就不能再多言,罗副官只好从命。
怕有遗漏,出发之前难免要各处检点一番,罗副官已是晓得少奶奶离去,故他亲自入卧房替四爷检点查看。
遗漏倒是没有,只是情形灰败,一进门,白线拴着的雀仔蹦在了脚上,他正要俯身去捉,却又蹦到了地毯上,也不晓得毛上怎样淋了水,一身的翠色淋下去一半,成了一只半绿半灰的丑怪东西;
露台上的乳燕也跑了一只,余下一只缩在棋谱上‘咕咕咕’地唤,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他看着这等景象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晓得因何一夜功夫,就衰败至此!
四爷是再没有进卧房一下,待医生们会诊之后,带着几个便衣,轻车简从地冒雨回警备司令部了。
看样子是跟姨太太制气了,不过罗副官晓得,对于姨太太,四爷现在是怎么做怎么不对,远也不对,近也不对。造化!
卫队全部撤哨后,罗副官最后走的,临行时问老妈子:“昨夜四爷跟少奶奶吵架了?”
老妈子说:“好好的,不曾吵。”
这倒可怪,既不曾吵架,怎样就激出四爷这样大的闷气。
他算不行,只晓得吵架事大,就不懂夫妻不吵便是死水一潭,冷漠更甚。
四爷一向不怕少奶奶闹,不闹才棘手。
今早他是气坏了,天不亮给雨声唤醒,睁眼时触到怀里的小身体,白软娇气,免不得又引出一回床事。事后他去浴间简单清洗,进去时映月不着一丝赤)60条)60条地卧在绸被中,然不过二分钟冲洗毕出来,便见映月上下绸衣齐楚,正低着头向门口去。他一愣,看看窗外,天才刚只蒙蒙亮,“干什么起这么早……”
再一看,她双手挽着手袋,倒像是要走的样子,他蓦然有些发愠,晓得她根本就连身子也没清理,道:“不要洗一洗吗?越来越邋遢了……”
月儿只是不吭气,来时什么样,走时还是什么样,低着头,闭着口,一双小脚一点一点向门口移,只想脱身……
那一刻他真是扯过来毙了她的心思都有,在她看来,她就是来伺候床事的,完事就该走了,全无半点夫妻情分!
后来她出去了,他不是拉不住她,可他没有,着气拔了一支烟,伫在窗前默默地吸,细小的身子在窗外的雨帘中出现了,脚步碎而疾,掩着口,颤着肩,不必想,是再也忍不住了,哭得非常恸!
还是那句话,再成功的男人,见到那一幕,也失败了……罗副官不晓得这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四爷下令撤哨,也就只好从命,回到司令部后,他先行摇了电话给四少奶奶,告知四爷出院的消息,以免四少奶奶再打发听差去医院照应。
接到罗副官电话时,四少奶奶正与大少奶奶沈凤虞闲坐话家常,听到四爷出院,又听姨太太一早便离去后,四少奶奶不禁蹙眉,料是映月触恼了四爷,挂上电话说:“横是没见过这样姨太太,见着四爷跟见着债似的,只是躲着不愿理会……”
大少奶奶沈凤虞问:“是什么事?”
四少奶奶将罗副官的话陈述一遍,沈凤虞立刻笑了,道:“管她,爱理不理,她不理不是好事么,怎的你倒愁起来!”
四少奶奶叹道:“我是为四爷有个顺气呀,我这个人,凡事图好,可凡事做不对。”
沈凤虞道:“你哪,一味伏低……不上算,改一改才好!”
四奶奶说:“也是为了他省心啊,漫说平素那些小事,便是祖上的规矩也为着他不知破了多少例。夫主不给小妾父母拜年拜节,这是千古传下来的规矩,可到了四爷这里也便不作数,每到年节,四爷就蹙眉叹气,高声也不敢给姨太太一下,凡事讨好不迭,就跟欠着她什么似的,我看在眼里替他难受,索性不讲究什么规矩了,你为难,你去拜一拜好了,两边长辈跟前,我替你遮着,可是,可是……”
沈凤虞听着荒唐,把纸烟一点,喷一口烟道:“你也太纵着他,哪有官高位重的爷去给姨太太家拜年的!妾的娘家亲属不能与夫主家成立亲戚关系,这是古来宗法,便是如今民)60国社会,也不曾有变,不然妻和妾还有什么分别!”
沈凤虞吸一口烟,又道:“你是为了丈夫好,可你要晓得,男人有几个识好歹的,你一味地为他好,他十个二十个姨太太也敢娶回家!你不是白操心吗?哎,说起这个来,我倒有个事情要知会你一声。”
四奶奶闻言,不由向大少奶奶注目。
大少奶奶略略放低声音道:“老祖宗琢磨着要给四爷再纳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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