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闽江见他似是领悟,也就笑了,道:“这个三公主啊,看样子是有步骤有计划地来了,若是直突突跟四爷吐露心曲,万一给拒绝了,也就再无余地.可这三公主如今施行的是曲线套近的路数,先接触后深入,哎,四爷要返沪了,三公主说:‘我也恰要去上海,能不能借光搭四爷的专列啊?’这你没办法拒绝;哎,你心里刚想着她这是借口,可回了上海才知道,人家是赶回来替法国那位二号人物作翻译的,人家在南京时已经订好今日的行程,不过是赶了个巧而已……所以我看四爷现在已经给弄糊涂了也不一定……”
罗副官闻言,呼了一口烟出来,昂头想了一想,一句话设说,笑了。去烟钵弹一弹烟卷上的灰,心里道:老吴啊老吴,你这样看四爷,怪道你做不了心腹红人。
四爷能给一个小女子弄糊涂吗?罗副官笑了。四爷见过多少女人,单凭眉梢眼风就能看透女人心思!哪个能将四爷绕糊涂!
其实罗副官明白,四爷在八音竹园首次看见三公主时就意识到了什么,后来在舞会上更是洞察其心,但是四爷可能接受这个事情么?那决不可能。
四爷骨子里有好)60色的公子哥习气是不假,但是玩归玩,他是不可能招惹身份特殊的女子的,一时的兴致过去了,躲也躲不掉,甩也甩不开,那不成了累赘恳?
他不会惹那个麻烦!
再者他现在也未必如过去那般爱好‘风)60月’,毕竟做了大官与做小官时不同、毕竟成了家的男人又与单身汉子不同。角色不同,担当也不同,从而心态也不同。对女人,得,也就那么回事儿。
余外制约他的便是姨太太,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他倒不是怕姨太太吃醋,也不是怕姨太太闹,他是怕跟姨太太的距离越拉越远、越走越远……想到这里罗副官忽然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忽然就想到姨太太上面去了,更想不到的是,自己为何将四爷看得这么通这么透让!
他倒实实震了一震!要知道平时他是完全没有闲工夫去细加思考四爷婚姻问题的,更没有存心去琢磨过四爷对姨太太有几重几轻,此时跳出的这种意念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判断。无意识地,他就把正室四奶奶忽略了,直接想到的就是姨太太。同时他也明白了,许多事情,你虽然不去存心留意,但日日在一起,难保你的心就没有体味到,这就是个不知不觉产生的过程,就这么回事!
吴闽江的纸烟总算卷好了,他纯属是卷着玩似的送至嘴上一抽,嗵嗵冒起浓烟,笑了,然后道:“留过洋的女子究竟是见识广,了不得,韬略大过男人家!”
罗副官闻言,却是一声淡笑,明显是在笑他蠢,罗副官摁灭烟蒂道:“给法国二号人物提议去百乐门跳舞的是哪个?”
吴闽江说:“我倒不知,刚刚庶务科还在说这个事情。我正要来问你,是谁提议的,怎么就有这种事!”
罗副官卖关子道:“这个事情怎么样?是好,还是糟?”
“你看罗君说的甚么话!这事蠢到家了么!建议政客去舞场,这是妇人做耍子么,横是胡闹!”
“这就是三公主的提议!”
吴闽江说:“喔,真是……这个真是……”
罗副官又是一声不以为然的淡笑,原来,三公主上次离沪抵达南京时,恰赶上南京方面宴请法国夫妇,宴会上三公主与二号夫人聊得大热,约好数日之后在上海陪游,这不,今儿就陪上了,并且提议到不夜城百乐门去乐一乐。
“就单只这件事就办的孩子气,把军车军警调过去保护他们跳舞,四爷不定怎么窝火呢!”
可是刚这么说着,就听到廖生的声音出现在楼道里,廖生正在给警卫发话。
罗副官凝神一听,说:“廖生不是在百乐门负责警力么,怎的回来了?”
吴闽江也诧异,扬声唤:“廖生,进来!罗副官这里!”
廖生在楼道里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给警卫交代什么,过一阵才进来,摘下军帽便过来要火,罗副官递火柴给他,问:“你不是有执勤任务,怎么跑回来了?”
“撤了!”廖生正在点烟,含糊不清地答。
“撤了?”罗副官莫名。
廖生点上烟,右手甩着火柴,道:“咳,咱们全给蒙在鼓里了!”
不等罗副官细问,他便说起今天的事情。
原来,百乐门一事纯属烟幕弹,法国二号在华的最后这几日被俄)60国左)60翼政)60党和国内‘共)60产)60国际’人员盯死了,据可靠情报显示,外国左)60翼与本国的‘共)60产国际’成员已经联合出动敢)60死)60队,誓要将其暗杀在中国。
从昨日起,沪上各大港口机场等地都布满乔装埋伏的敢)60死)60队成员,因为情势危急,故不得不采取调虎离山计,高调宣传法国二号人物的行程,并不惜出动重兵制造现场,为的就是将敢死队由港口飞机场等地引开去。
而之所以选择百乐门,是因百乐门比之其他大饭店,规模小许多,警力军力布置起来容易许多,法国人跟南京政要杜先生从百乐门正门进去后,直接就从侧门通道出去了,留下跳舞的均是法领事馆的一部分官员及家眷。
然尽管设计如此周密,后来还是发生了一件事,此事发生在警力撤退的当口,百乐门刚刚解除戒严不过三分钟,舞厅内便有一对法国夫妇遭到暗袭,当场毙命。而开枪者存在侥幸心理,没有及时撕下藏在领口的氰化钾,趁着混乱期冀逃走,却被军方提前布置在舞场的便衣及时扑上去摁倒控制住了,目前此人正在受审!而‘法国二号’乘坐的飞机已经由龙华飞行港安全起飞……
廖生说到这里,吴闽江已经冲罗副官笑,仿佛说:你看怎么样?三公主办的可是孩子事不是?
罗副官也着实感到费解,恰这时窗外传来汽车声,转头去看时,暮色幽蒙的司令部大黑铁门处,照进两束汽车大灯的强光,罗副官把手上烟一掐,道:“四爷回来了!”说着便拿起军帽要出门,廖生吴闽江也不便再呆着,各自散了。
罗副官下楼去迎四爷时,没想到四爷已经不在,他问司机:“刚望见四爷回来了,怎的眨眼就不见了?”
司机说回办公室了。
他闻言马上转身去办公室,司机恰也要到二楼庶务科,罗副官与他同行间,问了声:“杜先生呢?”
“杜先生连夜回南京了。”
“那三公主呢?”
司机向来不苟言笑,此时平平道:“吴小姐回八音竹园了。”
罗副官一怔,敢情这三公主还要继续住着呐!
说话间到了四爷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见四爷也是刚在办公桌后坐下,正伸手去烟筒子里取烟,四爷取出一支雪茄,在茶几上顿两下,罗副官连忙掏出口袋里的火柴,擦着了一根,俯在四爷身边,给他点烟。
四爷就着火吸着了,看他一眼,道:“沈冒翁的案子结了么?”
他说结了,想想公务上并没有急需汇报的,于是说:“少奶奶打来电话要您回家一趟。”
四爷抽着烟顿了一下,转而赫赫一笑,说了声:“倒稀罕!”仿佛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罗副官见状,晓得四爷是听错了,或者是自己没有说清楚,于是纠正道:“是四奶奶打来的。”
四爷没话了。两个指头夹着烟卷,放在嘴边,只管蹙眉吸着。
罗副官说:“四少奶奶问今晚能不能回去一趟?”
四爷也没有说什么,又抽了一时烟,然后拿起电话给四奶奶拨去,说公务忙,改日回去,又问了问脚伤如何,便挂了。
挂了电话,见罗副官还没有退出的意思,便问:“还有什么?”
罗副官嗽了一声,然后炼句道:“寇老板来电说,她家兄弟在北平干不下去了,看您能否设法帮忙在上海找个缺……”
四爷打断,“缺能不能找着,自然能找着。可是能这么办不能?”
四爷俨然是不快,甚至有些恼火,嘭地将手上的一份文件丢在桌上,很堵心的样子。
可是究竟也没得办法,过一时,他自己叫自己消气,想了一想,平心静气地说:“你去告诉君柳,钱我能资助几个,拿着钱她自己找人托关系可以,可是叫我替她兄弟谋缺,讲出去总是个把柄,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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