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序列

    
    陪康斯坦丁站在寂灭潮前的奈亚，在听到那霸道无匹的宣言后，久久无言。
    直到这一刻。
    祂才真正明白这几位诞生于同一宇宙中的陛下，究竟是准备做什么疯狂之举！
    这份疯狂，让祂不寒而栗！
    世人皆知每隔数劫之期，混沌海就会掀起代表毁灭与终结的寂灭潮。
    当寂灭潮一起，纵然是超越者也极难阻拦其前进的步伐，原初者更是视其为大道之劫，艰难求活！
    很多人都说这是混沌海对万灵的“惩罚”。
    是每当混沌海不堪重负之时便会进行的自我清理。
    但只有极少数的生灵才会知晓其中隐秘。
    所谓的寂灭劫根本不是纯粹的天地大劫，而是某一群体在幕后暗自推动！
    那是一群自视甚高，视天地众生为羔羊的存在！
    哪怕是先天神圣，在祂们眼里也不过是较为珍贵的“果实”。
    祂们将自己比作放牧众生的神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推动寂灭潮收割混沌海无穷宇宙的万灵灵魄。
    这群存在，被称之为混沌阵营，是混沌海无穷宇宙天生的死敌！
    不是没有人妄图反抗祂们，但祂们的力量一度凌驾在整座混沌海之上，哪怕是超越者们，也对祂们敬而远之，只因对方拥有着与超越者同层次的战力。
    上百劫期过去了，寂灭潮来了一波又一波，却从无一位超越者出面领导一场反攻。
    原初们要么在生死间挣扎求生，要么托庇于某一位超越者的羽翼之下。
    至于原初之下的万灵、诸神……
    奈亚目色复杂地看向身旁的康斯坦丁，很难想象这几位陛下究竟有着怎样的底气，才敢去挑战那群“统治者”。
    而更关键的是，似乎混沌海内所有超越者，都在这一世加入了这几位的阵营！
    祂看着在群星之主面前一触即溃的三位原初，不禁感慨道：
    “三位原初啊……”
    三位成道无数万年的原初圣人，在那位群星之主眼前，弹指可灭。
    祂倒不是同情这三位，这种关头还分不清轻重，敢凑上去的蠢货死了也是白死。
    只是感叹混沌海无穷无尽，总是免不了出几个这般的蠢货，沦为日后笑柄。
    祂突然有些好奇，问向一旁的大渊之主道：“敢问陛下，那三个奇葩究竟是何方宇宙的圣人？”
    结果康斯坦丁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然后他低声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那三个家伙实在太蠢了？”
    奈亚一愣。
    祂原本确实是这般觉得，可现在却忍不住在心中打了个问号。
    瞅这位陛下的语气，这是有反转啊！
    见奈亚闭口不答，康斯坦丁也不在意，嘿嘿笑道：
    “演戏呢，别当真。”
    “不过看你这模样，这期群演的演技相当到位啊，连你奈亚都能骗过！”
    奈亚目瞪口呆。
    康斯坦丁叹气道：“没办法啊，现在都是人精了，谁也不愿第一个跳出来当出头鸟，可这风气得整顿啊！难不成大家就一直这么沉默到大战开始？这可不行啊！但又不能没头没尾地上去就是一番警告，这样效果也甚微！只能找几个群众演员配合演出下，还得是杀鸡儆猴简单高效！”
    他耸了耸肩又道：“这三位本质都是坚定的主战派，这次算友情出演。其中假死的那个运气不好，出生的宇宙距离前线最近，之前就被寂灭潮吞噬了。”
    奈亚继续目瞪口呆，张开的嘴巴能完整塞下一枚苹果。
    祂难得地有些结结巴巴道：“这……这就……就不怕被揭穿吗？而且这三人日后如何在混沌海自处？”
    康斯坦丁冷笑，突然杀气腾腾道：
    “等全上了前线，揭穿又如何？哪个敢跳出来，老子就一树苗砸死哪个！”
    “如何自处？人家老家都被混沌阵营一锅端了，还在乎这点屁用没有的名声？”
    奈亚张口无言。
    祂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场战役绝非这四位陛下一意孤行，而是获得了混沌海绝大多数超越者的支持！
    在忍受了上百劫期的收割后，这些站在众生顶端的存在终于看不下去，准备下场了吗？
    可当年都不行，现如今混沌阵营收割了上百劫期的万灵灵魄，此消彼长之下，难道还能打得过？
    哪怕这一世出现了最大的异数，一次性多出了四位超越者，可他们在顶端战力上依然还要弱上一筹！
    混沌阵营的强大不仅仅是高端战力压过无尽宇宙一头，祂们也远比无尽宇宙团结！
    “敢问几位陛下有何计划？”奈亚试探性问道。
    康斯坦丁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道：“计划肯定是有的，别急，好好看，某位大佬要散财了！”
    奈亚怔然转头望去。
    ……
    ……
    纪长安独自行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四周路过的人无一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就像站在另一个维度看这众生百态。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名为黑夜，与群星相伴而生，彼此互为伴生神灵的女子。
    群星与黑夜相伴而生。
    纪长安停步在一处红绿灯前。
    斑马线的对面，有一位身穿白裙的女子亭亭玉立，巧笑嫣然。
    似乎比之当初面容成熟了些的女子，举手敬礼，板着脸道：“参加伟大的群星之主陛下。”
    纪长安哭笑不得。
    “这是闹哪一出呢，珞然同学？”
    “别闹，你现在重返神座，妾身哪敢和您嬉皮笑脸。”
    怨气十足的话让纪长安下意识毛骨悚然。
    他沉静下心神，笑着看向马路对面的女子，主动伸出了手。
    林珞然歪着头，看着他伸出的手，不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是好久不见了，准备来个握手礼，那大可不必！妾身有洁癖！”
    熟悉的口吻与嗓音将纪长安再度撞回了当年。
    他轻声道：“有人和我说，如果喜欢一个人，那就要亲口告诉她，所以我来找你了。”
    林珞然瞪大眼睛，伸手拦在唇前，一脸震惊道：
    “陛下开玩笑吧？妾身只是您的伴生神灵，哪有资格陪在您身边？”
    纪长安嘴角抽了抽，不再废话，一步走了过去，主动拉起对方的手。
    林珞然没有反抗，只是笑眯着眼，就像一只胜利的小狐狸。
    纪长安深吸口气，缓缓道：“很抱歉，这次我可能陪不了你多久……”
    一根洁白如玉的手指竖在了他的唇前。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纪长安，你不会准备抛下我一个人去当那什么劳什子的至上群星吧？”
    纪长安无奈道：“难道你要和我一起？”
    “为什么不行？”
    纪长安静默半晌，忽然笑道：“好，那就一起，咱俩互为伴生神灵，死在一起也算是生死与共了。”
    林珞然呸了一声：“谁和你死一起？老娘可不会死！”
    纪长安笑眯眯道：“是是是，确实死不了，说实话，这波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输！”
    林珞然同样笑眯眯道：“飞龙骑脸怎么输？”
    某人脸色一僵，悻悻道：“不至于，这次天命在我们，起源长河也站在我们这边，只要拖住，胜机就把握在我们手中。”
    林珞然忽然收回手，然后郑重伸出，轻声道：“你好，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林珞然。”
    纪长安怔了片刻，用力握紧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声道：“你好林珞然，我叫纪长安。”
    天上白云流动，盛夏的午后阳光落满这一对男女的身上，投射出两道紧紧相拥的狭长影子。
    ……
    ……
    奈亚面色僵硬地看着那一对相拥的男女，忍不住开口问道：
    “群星陛下迎来了新生，可这位黑夜女士……”
    言下之意，曾经的黑夜所爱之人是最初的群星之主，可如今的群星之主却已非是最初的人了。
    康斯坦丁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么谁告诉你如今的黑夜，也是当年的黑夜了？”
    奈亚瞳孔骤缩。
    康斯坦丁看着紧紧相拥的男女，深邃如大渊的眼瞳中首次闪过悸动之色。
    在群星选择另类的“新生”后，这位与群星相伴而生的女子神圣，第一时间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这才是永生永世的陪伴。
    ……
    漫天群星之上。
    与女子牵手行向远方的男人忽然停步。
    他侧头看向右方，抬手轻轻摘下了那颗熊熊燃烧的大日，握于手中，随意拧转。
    这一刻。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某个家伙意气风发的身影。
    很多事情，好像在开头就已定下了结尾。
    他在大日上加了一些“料”，为一个叫做阿尔弗雷德的骑士留下一份礼物。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残骸世界，大笑而去。
    无尽星辰在他的脚下绽放璀璨之际的光芒。
    一条燃烧的道路徐徐铺开在他的脚下，化作了四方皆可见的一条长河。
    这条长河起于微末，却最终无限膨胀，每一息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大自身体量！
    它从宇宙星空中抽取海量的能量，从无尽星辰处借来不朽的支柱，最后笔直撞入浩瀚无垠的混沌海！
    这一刻。
    天地皆寂！
    站在长河源头的男人，俯首看向下方苍茫的无尽宇宙。
    他缓缓平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当他握拳，便握住了整座混沌海。
    “今日，群星归位。”
    那些悬挂于漆黑宇宙之上，亘古之初便陷入沉寂的满天星辰，在这一刻垂落人间，迸发出无比耀眼璀璨的星光！
    庄严炙热的辉光涌入长河，沿着长河的河道一路奔流，在那无限膨胀的长河上好似看不到尽头！
    早已静候多时的超越者们，沉默而震撼地目睹眼前之景，由衷地发出喟叹之声。
    这便是祂们一直在苦苦追寻的无敌之路啊！
    这条浩荡奔流，且处于无限膨胀的长河，初时只宛如一道白光绽放于混沌海之上，最后照彻十方百万世界，破尽无尽幽冥深渊，化作一条浩瀚长河横亘镇压于无尽宇宙之上！
    这世间的天地众生万灵，都在这一刻抬头望去，看到了一条长河奔腾于他们的身前。
    不见源头，不知流向。
    恍若无穷无尽。
    传闻混沌海内的宇宙皆有两条长河——时光与命运。
    而自今日起，却是要再加上一条星河。
    ……
    ……
    奈亚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尽恐怖之事，灰白的瞳孔如蛇瞳般倒竖，倒吸一口冷气道：
    “群星陛下这是在……散道？！”
    “也许正好相反。”
    康斯坦丁回答让奈亚目瞪口呆，开始怀疑自己这具身体是否已经老旧的不能用了，耳朵不好使了？
    他颤巍着嗓音道：“合……合道？”
    无怪乎他惊讶到失态的地步，只因这位堪称顺理成章地跻身原初之上的群星之主，还需要合道？！
    所谓原初，也即是天地圣人，无一不是将自身道路走至尽头，合道宇宙天地间的规则。
    而原初之上的超越者，已是挣脱了所有桎梏，超脱天道，超越道途，是凌驾在道之极尽者之上更伟大的境界！
    祂们可以是元一，也可以是元末。
    可以是一切的起点，也可以是一切的终点。
    哪怕是能将混沌海内无穷宇宙收束为“一”的【起源长河】，于祂们而言也只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奇观，而非险地！
    踏足此境，便是真正的大自由，大自在！
    便是那能重启混沌海，原初眼中的生死劫的寂灭大潮，也无法撼动祂们的威权！
    祂们是真正凌驾在万灵万神之上的“伟大”！
    康斯坦丁摊手叹气道：
    “对啊，合道，这家伙正在将自己的道烙印进天地当中，嗯……动静确实有点大了些，这也没办法，他需要沟通所有宇宙中的星辰。”
    奈亚眼前一黑。
    祂清楚地知晓这次哪怕是自家陛下，也再无半点能耐能救下自己了！
    原初圣人以己身合道天地，身与道合，道与身合，这是顺天之路。
    可这位陛下却在将自己的道烙印进宇宙天地中，这是逆天之路。
    前者合道天地规则，后者却是将自身的“道”与“理”融合进天地，为这天地制定新的规则大道。
    若单单如此，奈亚尚能接受，时代的浪潮中总能跳出几个另类的异数，逆天之路虽堪称禁忌，但有那么几个能走通的也不足为奇，历史上这等人物也不算少。
    且这等存在虽然战力惊人，却也受限极大！
    因为祂们的“道”与“理”仅融合在自身所处的宇宙中，一旦离开合道之地，自身大道不被天地认可容纳，战力必然会下降，陷入虚弱。
    除非……
    祂们能将自己的“道”与“理”合入整座混沌海！
    让混沌海内的无穷宇宙都接受祂们的大道，接受祂们的法理！
    将自身的大道规则烙印进整座混沌海的规则体系当中！
    这是什么境界？
    奈亚不知道，因为闻所未闻，也因为这世间根本无人走到了这一地步！
    他娘的别说是原初，哪怕是超越者们见了也要头皮发麻啊！
    混沌海时时刻刻处于生灭之间，每一息都有腐朽宇宙毁灭，每一息也都有新的宇宙诞生。
    便是超越者们都极难穷尽，更遑论是将自身大道烙印进整座混沌海的宇宙规则当中？！
    奈亚干涩道：“群星陛下……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
    若群星的光辉将照耀无尽宇宙，那么大虚空的未来注定将是一片黯淡。
    自家的陛下将再无任何底气与群星之主交锋！
    虽然……本来就打不过！
    可昔年打不过还能退，但这次又还能退到何处？
    康斯坦丁微笑道：“奈亚酱难道不知道这无尽宇宙的基石究竟是何物？”
    奈亚深陷的眼窝目光闪烁，仿佛明悟到了其中关键，默然长久后，低声道：
    “原来这才是群星之路的真意……”
    康斯坦丁似笑非笑道：“若非如此，你们家那位陛下又怎会如此觊觎群星之道。”
    奈亚苦笑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当年大虚空偶然途径此界星空，发现了那个高坐群星之巅的群星之主。
    只是一眼，大虚空的王便决定要征服这座宇宙。
    可事实证明，那时身受重创的陛下，根本无法在那座星空中奈何群星之主！
    归根结底，群星之主早已将整座星空都炼化为了掌中神国，一脚迈入了超越者的门槛！
    对于祂而言，踏入原初之上的境界只在乎想也不想。
    亿万矗立于星空深处的星辰，将整座宇宙勾连，描绘出了一副浩瀚的星图法阵。
    这正是那位群星之主的立身之本！
    但祂们从未想过，迈入原初之上的群星之主，所能影响的，竟是整座混沌海无穷宇宙内如砂砾般的漫天星辰！
    这位陛下已然踏上了真正的无敌之路！
    他所至之地，将皆为神国所在！
    奈亚呆滞许久，才似自语又似在反问道：
    “可是……这位陛下难道就不怕沉沦吗？”
    哪怕是无敌的超越者，在沟通整座混沌海内的无尽宇宙时，也不可能保持自身意志的清醒。
    正如原初圣人最多只能代掌一方“天地”，而很难真正取而代之，不然结果往往是被天道吞噬，彻底沦为天道的一部分。
    超越者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取代一座宇宙的天地大道。
    祂们甚至能在寂灭大潮下以一己之力，庇护数十、上百座宇宙星空的生灵。
    但当这个数值达到一百，一千，一万……乃至是恐怖的无尽时，没有一个超越者能在这海量的数据下保持清醒的意志！
    康斯坦丁唏嘘道：“怕，这哪能不怕，老怕老怕了！这家伙怕的足足忍了四劫之期都没敢突破！不然哪有你们大虚空啥事？”
    面对一脸茫然的奈亚酱，康斯坦丁一脸晦气，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唉声叹气道：
    “当年我大娘自我牺牲后，这家伙就能突破原初之上了，结果愣是卡在那不动。”
    “整整四劫之期啊！”
    “连带着整座宇宙都被限制在了中等规模！”
    “奈亚酱你也知道的，我们几个都是念旧顾家的好男人，怎么可能舍弃老家，跑外面去突破呢？所以害的我们也在原初一停就是四劫之期，哦……我是等了三劫，老商他们等了四劫，真惨！”
    “这家伙老选择困难症了，一条高踞群星之上者，一条背负群星者，总共就那么两条路，硬是选了四劫之期！”
    “我甚至怀疑若非罗兰的出现，这家伙还能继续等下去！”
    奈亚沉默不语。
    事关原初之上的道路，等个四劫算什么？
    祂们大虚空的邪神哪个不是活了十几劫之上的存在，陛下更是在超越者中也是堪称古老的存在。
    令祂真正在意的，是这位大渊之主对祂透露出的那两条道路。
    群星之路最终的分岔口吗？
    奈亚忍不住开口道：“这两条道路的区别在于何处？”
    康斯坦丁意味深长道：“你好奇地只是这两条道路的区别？你就不好奇是谁告诉彼时仅仅三个劫期就站在原初之巅，眺望原初之上的群星，有关未来的道途？”
    奈亚呆呆地站在原地。
    是啊，那时不过活了三个劫期的群星之主，是何以站在原初的视角，就看到超越者之上的道路划分？
    天赋异禀吗？
    可这未免也太过逆天了！
    康斯坦丁幽幽道：“我最初也好奇是谁告诉他的，直到后来我听到一个为我指引方向的声音，才明白，原来起源长河已经生‘灵’了。”
    奈亚瞳孔瞬间缩成一个黑点。
    这位来自大虚空，播洒恐惧与灾厄的原初邪神，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无比的惊悚与恐惧。
    象征着起点与终点的起源长河……
    诞生了“灵”？！
    就在这一刻，康斯坦丁突然抓住奈亚的肩膀，带着祂一步跳出。
    整座混沌海陷入了静止。
    一条无法形容，不可揣测的斑斓长河从时空的尽头缓缓流淌而出。
    一个又一个淡青色气泡生灭在斑斓长河当中。
    奈亚在那些气泡中看到了星河流转，宇宙运行，天地静默。
    这条长河占尽了一切未来，占据了一切过去，亘古唯一，亘古如一！
    奈亚心怀敬畏，宛若朝圣般跪拜万物之始，万物之末的长河。
    祂清楚地知晓若非康斯坦丁陛下相助，祂此生绝无希望能亲眼目睹母河的真身！
    这便是起源长河！
    当这条长河出现，浩瀚无垠的混沌海骤然坍塌为一个黑点，光阴不存，命运不再，无穷无尽的宇宙被重新收纳为“一”。
    这一刻，即便是原初圣人们也同样在这个不增不减的“一”当中！
    唯有超越者才能真正从中跳出！
    而令奈亚彻底失声的，是群星之主合道而出的浩瀚星河，竟然没有被收纳融入进起源长河当中。
    它竟然成为了起源长河的分支！
    “奈亚酱知道，那个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吗？”
    康斯坦丁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奈亚耳畔。
    奈亚木然地转头，沙哑道：“群星陛下，是准备以一己之力镇压寂灭潮？”
    当看到群星的光辉洒落无尽宇，当目睹星灵之海成为起源长河的分支，奈亚就猜到了那位陛下究竟意欲何为！
    就如当年一样，沟通亿万群星，以己身镇压宇宙不坠，成为整座宇宙的锚。
    而这一次，他所要沟通的却是整座混沌海无尽宇宙的苍茫群星！
    他将身化群星，高坐混沌海的至高处，独自镇压寂灭潮！
    寂灭潮诞生于起源长河，在混沌阵营的推动下成为他们收割万灵灵魄的最大倚仗，而若群星真的成功，那么寂灭潮将彻底被冻结凝固在“某一刹那”，再无法形成威胁！
    时值此刻，混沌海无穷宇宙中的原初圣人们，将彻底解除生死大劫，解开绑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这一刻。
    奈亚仿佛已经听到了名为战争的号角，被吹响在混沌海的上空！
    百劫之后，混沌海终于掀翻了棋盘，拉开了摧枯拉朽的反攻序幕！
    康斯坦丁微笑道：“那么，奈亚酱知道那家伙是准备如何维持自身意识不坠不散的吗？”
    奈亚心生茫然。
    即便星灵之海成为了起源长河的分支，但这能成为那位陛下彻底身化苍茫群星的倚仗吗？
    恐怕仍旧远远不够！
    康斯坦丁幽幽道：“他已经为这无尽宇宙内的生灵，送上了第一份大礼，奈亚酱知道是什么吗？”
    奈亚涩然道：“是……活着？”
    原本将席卷混沌海的寂灭潮被群星陛下一人镇压，那么本必死的万灵们自然安然渡过了生死大劫！
    康斯坦丁轻声道：“我也这么觉得，可那家伙偏偏要说这第一份礼物，是大自在。”
    再然后。
    奈亚听到身旁的康斯坦丁恍若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我们手中紧握的权与力，是用来撕碎一切限制枷锁，砸碎那固有的命运屏障，打破一切让人感到无力而哀伤沉痛的事物。”
    “最后重返大自在！”
    ……
    ……
    长河源头之上，古老而威严的模糊身影矗立。
    他看着脚下无数重叠汇聚的苍茫宇宙，心中无喜无悲。
    他送给了这众生万灵第一件礼物，那就是活着。
    至于众生究竟愿不愿意接下这份礼物，那与他无关。
    他们三个终究同为一体，都是独断专行的混蛋。
    有人曾与他反复说过，万千生灵所追逐向往的终点，无外乎是自由。
    大自由，大自在……
    超越者超脱天道之上，被原初者视为真正的大自在者。
    原初者超脱于光阴与命运长河，被万灵视为真正的大自在者。
    好像每一层次的生灵眼中的自在都不一样
    而今日。
    他为这世界划上了一条底线。
    一条名为“活着”的最后底线。
    只有活下去，才是一切的基础，才是这天地众生所获得的第一份大自在！
    而接下来，他将送上第二份礼物。
    原本收束为“一”的起源长河缓缓退去，无数宇宙再度层叠环绕。
    而也是这一刻，无数凡灵莫名感觉到身处的世界似乎多出了些什么，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沉默中注视着他们！
    满天群星摇动，如雪的星辉在无形中洒满了整座世界，彻底点燃了那一条崭新的道路。
    一条通往大道极巅的升华之路，被慷慨地呈现在世人眼前！
    其名为：天国。
    ……
    ……
    奈亚愈发茫然。
    那位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传道？
    难道他是想走传道之路，让无数传承者成为他在人间的锚？
    可道有千千万万，便是超越者也有超过两手之数，而且群星之道的难度可非同小可，能领悟群星之道者放眼混沌海也是凤毛麟角。
    “第二份礼物，名为公正。”
    来自康斯坦丁的声音低沉响起。
    “他说如果每一颗星辰都足以诞生出一位真正的英雄，那么这世间就会存在千千万万个英雄。终有一天英雄们汇聚一堂，打造属于英雄的国度。”
    “所以他送给万灵一条极尽升华之路，期待着英雄们的诞生。”
    “这条大道之路不重天赋，不看出生，只观言行举止！”
    “踏上此路者，要么身怀英雄之心，要么行使英雄之义！”
    “他称这条路为‘天国’，意味荣登天国之路。”
    “所有踏上此路者，终将在未来齐聚一堂，登临天上的国度，届时，那将是一座由英雄们构建而成的国度！”
    “而每一位存于人世，行正义之举的英雄们，都将成为他存在于人间的锚。”
    “那些烙印于光阴长河中的丰功伟绩，都将成为他稳固意识不坠不散的锚。”
    “这便是这家伙所想出的道路。”
    “你看，群星的光辉已经洒满了无尽宇宙——”
    奈亚呆呆地望着宇宙中亮起无数炽热的光点。
    祂听清了康斯坦丁的话语，也听懂了这番话语背后隐藏的另一个含义。
    那就是群星之主从未想过通过传道天下，来增加自身的大道底蕴！
    他所需要的不是与他走在同一条大道之上的同路人。
    而是与他沿着一个目标行进，足以与他并肩而行的同行者！
    他并不是在培养传承者，而是在寻找战友。
    而被他所认定的战友，恰恰是那些经常罔顾自身利益，只为坚守自身底线，行使真正的大义的英雄们！
    他们拥有这世界上最璀璨的人性，就如漆黑宇宙中的一颗颗星辰，点燃了昏暗的世界，为归者指引归途！
    ……
    ……
    多达双手之数的超越者们，从宇宙深处走出。
    祂们矗立于大道极巅之上，俯瞰着脚下苍茫的宇宙世界。
    同时下达了一道旨意——宣扬群星之名，歌颂英雄之举。
    ……
    ……
    一道撕裂无尽宇宙的漆黑大手出现在了纪长安的头顶！
    就在诸多超越者也未曾反应过来的刹那，那只显然早有准备的漆黑大手无声无息地压向纪长安的头顶！
    而就在这时，一道无迹可寻的刀光如星河倒挂，沿着漆黑大手一路而上！
    那压抑了数万年，今朝终得解脱的怒吼声震撼响彻在混沌海上空！
    “天魔！”
    一条绵亘无垠的虚幻长河凭空凸显了出来，环绕在那道突兀出现的身影之旁。
    光阴流逝，逝者如斯。
    介乎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浩荡光阴长河，陡然被震散，化作了那道从太古走来的身影手中的长刀。
    “天魔！”
    第二道代表天命的长河随着第二声厉喝，再度环绕在这尊无上天帝的身侧！
    阻断所有过去，穷尽未来种种可能！
    那尊天帝所立之地，忽然化作一片幽幽之境，恍如回到了混沌海开辟前的“无”！
    当天命长河同样被震散破碎。
    两道与这尊天帝相似仿佛的身影从他的背后缓缓走出。
    三世身！
    三生万物！
    无极大圆满！
    无数从过去、未来递出的刀光乍起，化作开天辟地的一线刀光，炽白分明地分开了苍茫世界，沿着那只漆黑大手一路而上，直指对方本源！
    这一刀悍勇无匹，只是一出现，就夺去了世间一切风华！
    哪怕是超越者们，也同样震撼于这一刀的倾尽全力与不可阻挡！
    “商熙烛！”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那黑洞中传出，带着满腔怒火。
    偷袭不成，却被反偷袭，这位天魔宇宙的王怒不可遏。
    祂的大道根源在这一刀下被近乎一分为二，上百劫期的积累都化作泡影！
    “吼什么，嗓门大有理？还是偷袭我有理？”
    那屹立于长河源头的男人冷冷道。
    这位天魔宇宙的王虽然不甘，却仍旧以最快速度消弭自身气息、痕迹，快速撤离。
    “谁允许你走了？”
    这一刻。
    混沌海内无尽星辰大放光明！
    星辰摇动下，洒落炽烈星光，一只由纯粹星光凝聚而成的大手同样撕裂无尽宇宙，抓向飞速撤离的天魔王！
    起源长河突然颤动了一下。
    世界陷入刹那静止，就连同为超越者的天魔王也不可遏制地僵硬了一瞬间。
    而这一瞬间，决定的就是生死！
    纪长安高坐星灵之海，望着诸位还有些恍惚的超越者们，平静道：
    “少了一位天魔王，我等双方在顶尖实力上差不多就已经齐平了。”
    “此战，诸位应当再无疑虑，我在此祝各位旗开得胜！”
    望着倾尽全力后陷入短暂衰弱的天帝商熙烛，以及坐镇星灵之海的纪长安，诸位超越者一时无言以对。
    ……
    ……
    奈亚面色苍白。
    那尊无上天帝，与群星之主竟在短短时间内搏杀了一尊超越者！
    这是真正从根源上的抹杀！
    哪怕不久前被自家陛下卖的临时盟友，被群星之主当场打爆的猩红魔主，也只是损失了最根本的主身，但仍留有生机在世，只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
    而那位天魔宇宙的王，却是被彻底击杀，不留痕迹！
    “别害怕，这一刀老商一时间内可挥不出第二刀，这报仇十天都嫌晚的家伙，为了这一刀可是足足苦熬了一万年，都不容易啊！”
    康斯坦丁满脸感慨。
    奈亚却全无释然之色。
    祂很清楚，天魔王的陨落意味着这场大战将再无可避，并且将在极短时间内迎来一个巅峰！
    战争将在刚爆发不久，就陷入第一个白热化的交锋。
    而混沌海这边在天魔王死后，必然被大大鼓足士气，没有道理不趁势追击！
    也是这想明白这一点后。
    祂似乎意识到了康斯坦丁，寻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康斯坦丁不知从哪里掏出个智能终端，假模假样地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道：
    “好了好了，差不多也该真正进入正题了。”
    他转头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满脸和善地看向奈亚酱，直截了当道：
    “奈亚酱，不装了，我们摊牌了，大虚空是块风水宝地，我们看上了，让出来吧！”
    奈亚冷冷道：“我们当年无法在那座宇宙对付尚未真正迈入超越者的群星之主，其中道理您应该明白，所以即便是您，也绝不可能在大虚空内击败吾等陛下！”
    康斯坦丁笑容灿烂道：“想啥呢，打打杀杀的事可不是我上，我只负责找出大虚空的坐标，封锁住大虚空逃遁的路线。”
    奈亚面色再度大变，咬牙道：“是谁？难道是那位天帝？那位天帝刚刚才倾力出刀，现在还有多少余力？！”
    “大战在即，这场大战事关整座混沌海，大虚空愿意出征前线，但绝不会拱手让出家园！”
    这四位陛下的存在已经彻底打破了混沌海的格局。
    四位出生同一宇宙，先天便是同盟的超越者是什么概念？
    奈亚清楚地知晓一件事！
    若非眼前战端将启，混沌阵营大敌当前，其余各自为营的超越者们，绝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四位扩大自己的根基！
    康斯坦丁目光带着怜悯道：
    “所以我以前就说了，我们四个里面最阴的哪里是我，明明就是西尔维亚那个老硬币！”
    西尔维亚？
    那是何人？
    群星之主所在宇宙的四极当中，有名为西尔维亚的存在吗？
    奈亚一时间竟想不起西尔维亚是何人，脑海中无数念头一闪而过，最后猛地定格在一个称呼上——
    万军之主。
    统御西部星空的万军之主！
    回想起来后，奈亚的心中越来越冷，一直往下跌落。
    直到此刻，祂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位万军之主几乎毫无了解！
    可这不应该，这位是与群星之主和那位天帝同一时代的先天神圣，早已一统西部星空。
    为何自己会下意识忽略他？
    奈亚冷汗直流。
    这种情况并不正常，也正是因此祂才更觉恐惧！
    在祂有限的了解中，那位以“万军”为名，誓要待天下众生平等的万军之主，却在一统西部星空就蛰伏了起来，名声不显。
    “对了，奈亚酱还不知道西尔维亚的主神权是什么吧？”
    “不是你们想的平等，而是战争。”
    “西尔维亚那家伙，其实是一位战争之神！”
    “我等四人当中，他才是真正负责主战之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双花红棍！”
    康斯坦丁目光怜悯地看向奈亚。
    奈亚脑袋中嗡地一震，那股眩晕感让祂呼吸都不够顺畅。
    这一刻。
    祂终于明白这些陛下究竟是何来的底气，敢在这一世中吹起逆攻混沌阵营的号角！
    不仅仅是踏上禁忌，追寻无敌之路的群星之主。
    还有这世间首位以战争入道，超脱天道之上的万军之主！
    一位战神的沉寂，只是为了迎接更浩瀚而惨烈的战争！
    康斯坦丁摩挲下巴，自言自语道：
    “这个时间点，西尔维亚应该已经率领他的帝国攻进大虚空了吧？听说这次负责主攻的，是西尔维亚选定的第一继承者，统领苍澜军团的顾苍澜。”
    奈亚彻底麻木。
    祂听过这个名头，万军帝国最冷血的刽子手，苍澜军团的缔造者，帝国第一位一字并肩王！！
    他的声名一度比那位万军之主还要响亮！
    这一刻，奈亚平静如初，心境如止水。
    祂平静地看向康斯坦丁，恭敬地单膝跪下，俯首低头道：
    “敢问陛下，我大虚空生灵即使愿意出战，也无法留下一脉吗？”
    即使被追杀二十余载也不曾跪下求饶的奈亚，却为了传承的延续，在这一刻收起了所有的骄傲。
    康斯坦丁微笑道：
    “我就说奈亚是大虚空唯一一个聪明人。”
    “大虚空对我等的计划至关重要，所以必须完全落入我等手中。”
    “至于你们的陛下，可以不死，但要接受西尔维亚的镇封，祂不是喜欢睡觉吗？这次让祂好好睡一觉，至于上前线就算了，我们可不放心让这个心智混乱的家伙上前线。”
    “其余所有原初邪神，都要加入前线作战。”
    “对了，西尔维亚有个‘爆兵计划’，他说是为你们大虚空量身打造的，希望你们配合下。”
    “我唯一能代表群星与你们保证的，是这一战结束后，大虚空不会消亡，反而会更加昌盛，他会为你们打造一座特殊的家园。”
    奈亚没有讨价还价，也知晓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祂只是低着头，表示臣服。
    在灭族面前，一切的得失都毫无意义。
    康斯坦丁挠了挠头，重新扛起小树苗，冲奈亚挥手道：
    “好了，奈亚酱赶紧回去和你的老大商量吧，西尔维亚应该也快打到你们老巢了。”
    “至于我嘛，也要去种树了！”
    “多种几棵树支撑支撑宇宙，那家伙也能少点负担。”
    ……
    ……
    十余位超越者或是前往战线前段，或是前往宇宙各处，开始拉拢起一支庞大无比，由圣人组成的军队。
    这一战，祂们同样期待已久！
    ……
    与纪长安联手斩杀天魔王，以抱昔年仇恨的商熙烛，沿着纪长安的所给的足迹来到了小姑娘的身边。
    他俯身看着熟睡中的小姑娘，面露温和笑意。
    他轻轻将小姑娘背起，就像当年一样走向曾经的故乡。
    迷迷糊糊中，小锦囊仿佛看到了那个背对人间的笨蛋回来了。
    “老商，你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诶，这次还走吗？”
    “不走了，我带你一起去前线打架去！”
    ……
    当第三座长河彻底融为起源长河的分支，纪长安牵手林珞然来到了混沌海的至高处。
    原本凸显于世人眼中的长河正在逐渐淡化，但并非消失，而是真正融入这座宇宙运行的根基当中。
    “对了，一直有个事没问你，大家被你安排到哪去了？”
    纪长安开口问道。
    他口中的大家，自然是最早时期的周怀之周叔，夏花婆婆，小澄塘……
    林珞然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都忘了他们呢。”
    纪长安讪讪然道：“忘肯定是没忘，就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提。”
    林珞然忽然有些怅惘，轻声叹道：“可惜没能送顾爷爷一程。”
    纪长安用力握住她的手，微笑道：“不用担心，被我打爆的猩红都能归来，顾爷爷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一同看着脚下波澜壮阔的无尽世界，相视而笑。
    “要暂时和大家告别了。”
    “没事，这次我陪你，我们终会重新醒来睁眼看这座世界。”
    纪长安无声而笑，只是握紧手中的手。
    璀璨燃烧的升华之路在他的脚下横铺开来，蔓延向混沌海的每个角落。
    当天国之路真正融入混沌海。
    他将就此进入长眠。
    这注定将是一次无比漫长的沉眠。
    这场大战也注定将是一场拉锯战，就看他们双方谁能坚持到最后。
    后方有他镇压寂灭潮作为混沌海的支柱，而西尔维亚将成为前方战线上的支柱。
    他将在下一个大劫前醒来。
    醒来后要亲眼看一看这座人间。
    数一数天上的星辰有没有变多。
    他莫名又想起某个家伙对他的殷殷期待。
    他笑着对这世界说道。
    …
    你好。
    我叫纪长安。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