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十年(1663)正月,近两个月没有下地行走的秀保,终于在孝严天皇和皇后的搀扶下,出席了新年庆典,满朝大臣兴奋不已。
但不久后,一场寒潮光顾京都,致使其病情突然加剧,一度昏迷不醒。
二月初,秀保终于恢复神智,却也知大限将至,便派人去请佑仁来东明殿一见。
佑仁得讯后赶忙来到东明殿,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闻讯赶来的皇族和秀保的亲信。
佑仁跪扶在秀保床前,关心道:“您终于醒来了,孙儿这段时间心一直悬着。”
“人固有一死,陛下不必这般担忧,何况你也算是见惯生死了。”秀保挥挥手,示意众人先出去。
见房门关上,方才拍了拍孝严的肩膀,语气微妙地说道:“去年那一战打得出色,听说琵琶湖畔尸相枕藉,湖水都被染红了。在朝日山逼死了你的堂兄,还把他们全家流放八丈岛,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代天皇亲自做过这种事。”
“祖父,孙儿只是为了维护朝廷的威信,这不是您一直期望的么?此役过后,定是再也没有人敢挑战朝廷的权威了。”佑仁如同孩童般垂首接受秀保训斥,大气不敢喘,偶尔看准时机解释一两句。
“想立威,当年处置‘江户骚乱’那一套不行么,非要兄弟阋墙,刀兵相向,让外人看笑话?”秀保愤愤道。
“您当时昏迷不醒,孙儿觉得单凭自己,无法逼降晃仁……”佑仁解释道。
“你不是小孩,我也不是老糊涂,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借此机会树立自己的威信,而不想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依靠我。”秀保语气稍有缓和:“我命不久矣,你不该操之过急,况且还是拿晃仁开刀,毫不顾及你大伯当年所做的努力和牺牲。”
“晃仁本就有不臣之心,祖父您是知道的,况且坂本离京都如此之近,孙儿实在等不及了。”佑仁据理力争道。
“所以我也没有过多苛责你,年初的庆典也给足你面子尽力参加了,只是这件事你处理的不甚妥当。”秀保叹了口气,“你要记住,我们这脉入嗣大统不过三十年,亲族是你要依仗的重要力量,可以夺权、削藩,但是不能杀。所谓下克上、父子反目、兄弟相残这种战国时代的恶果,决不能出现在皇室,否则跟之前的战国大名何异?”
“孙儿明白了,回头便把他们一族召回。”佑仁颇为诚恳地回应道。
“我知道一直有些风言风语,说什么你父亲、还有你,明为天皇,实则无权,甚至有‘政令皆出于东明殿’之说,想必你也是听不下去,才有此行动吧?”
“绝无此事!”佑仁惊慌道,“孙儿年幼,一切还赖祖父教导。”
“这没什么,”秀保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没有经历过那些大风大浪,是不会理解我的谨慎和担忧的。如今天下太平,我也正好大限将至,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祖父!”听到这里,佑仁更是无地自容。
确实,孝明天皇还在世时,类似的风言风语就已兴起,如今秀保病重之际,更是甚嚣尘上。
当年孝明天皇对这类言论甚为厌恶,相关人员一旦查出必予以严惩。
佑仁当时年幼,也被身边侍从有意无意灌输了不少流言蜚语,孝明天皇得知后大为光火,下令处死及流放者达百人。
佑仁颇为不解,孝明天皇也是以相同的口气告诉他:“你小小年纪,没有经历几十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是不会理解祖父的,你要记住,没有祖父,便没有现在的我们。”
从那时起,孝明天皇就时不时给佑仁讲述秀保当年的事迹,从与德川家康斗智斗勇,到出兵朝鲜的九死一生,再到秀吉逝后的临危受命,最终力挽狂澜、一战定乾坤,后来皇籍奉还、入嗣大统更是千年未有之举,大和丰臣氏摇身一变,成为日本名正言顺的主人。
凡此种种,孝明天皇讲得眉飞色舞,佑仁却听得云里雾里,但父亲对祖父的崇拜之情,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佑仁一直有个心结,那便是自己的血统:虽然名义上自己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正亲町—诚仁”一系,但这是“皇籍奉还”的结果,免不了外人说三道四。
孝明天皇没得选,只能借助秀保铺好的路走下去,可自己不一样,不仅可以走秀保铺的路,也可以走“正亲町—诚仁—后花山”之路,后者显然更加“堂堂正正”。
加上周遭的流言蜚语,致使他开始刻意疏远和武家华族的关系,转而亲近公家华族,秀保虽不以为意,但孝明天皇却甚为不满,更为此严惩了诸多公卿,这让佑仁产生了不小的叛逆心理。
即位后,祖孙二人的关系也愈发微妙,秀保开始逐步放手,佑仁也趁机扶植了一些亲信,但这些人大多是溜须拍马、无才无德之辈。
不少朝中重臣对此抱有异议,秀保则认为佑仁年轻气盛,只要没出大乱子,就可以做一些新的尝试。
因此,明和五年(1658)的“江户骚乱”,便是基本由佑仁自行处理,但中途却因使者的骄纵跋扈,引发江户宫的不满,十余名佑仁近臣被杀,最终还是秀保出面,才平息了众人怒火、解除了危机。
经过此事,为恢复朝廷的威信,秀保在朝中进行一番清洗,佑仁也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冲动,在人员选拔上更加慎重,藤堂高明、那须资成等一些武家华族后起之秀先后被委以重任,处理政务也更加稳重。
但这件事中展现出的秀保的控制力和影响力,仍让佑仁心存芥蒂。
随着秀保身体的日益衰弱,佑仁逐渐收回权力,为证明自己的能力、树立威信,明和九年(1662)他亲自制定计策并主持平定了“壬寅之乱”,中间虽有波折,却终归取得了预定效果。
虽说借此巩固了地位,但正如秀保所说,这件事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亲族和朝臣多对佑仁关于坂本宫的处置有所怨言,更有人认为他是借机震慑和扫除秀保旧班底。好在这时秀保出席了新年庆典,才使得这种言论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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