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凶猛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其实有的时候，不在矮檐下，偶尔低一低头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张潇当然想一战毕其功，助三弟重建妖国，杀曹修道，灭楚王无忌，趁对方群龙无首再借汉军力量横扫楚国。但现实却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谢龙煌在楚汉相争中参与的太深，显然已经超出了裁判者的界限。
    天雷滚滚，神火焚天，横阳城上空恍如末日景观。
    谢龙煌当年曾与雷动交手，论异力根基他要比雷动更雄厚，但因为魂相品阶稍逊，彼此都在全盛状态下，实际战力反而稍稍逊色雷动一线。雷动的万象雷池魂相不仅群战威力巨大，单挑也同样克制其他绝大多数魂相。
    二者都是当今时代人族少数最强者之一，真魂具象近乎神道，想要真正分出输赢，绝非朝夕之事。
    这一番交手，雷动是在恶战之后，魂相异力消耗甚巨的情况下面对谢龙煌，虽然被压制落在下风，但谢龙煌想要击败他却也非易事，加上张潇和素还真助拳的话，老谢分明只有吃亏的份儿。
    不过张潇并不打算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尽管他公然出头回护陈无忌，已经算出圈了。但是出于大局考虑，已经得罪了西方神教，便不想再跟苍穹书院反目。既然已经实现大的战略目的，便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让老家伙把陈无忌接应出去又有何妨？
    当然也不会就此认怂，让谢龙煌轻而易举得手。
    素还真和张潇联袂出现，那边的天雷斗地火大战便呈现减弱的趋势，谢龙煌有自知之明，以他的异力修为和见识当然晓得如果素还真也出手与雷动联手，自己无论如何是顶不住的。
    “老院长，你非要把这座横阳城打成一片废墟才停手吗？”
    看着张潇似笑非笑莫测高深的站在那里，老谢很光棍的决定退出与雷动之间的战斗。
    随着天空中的赤红烈日神拳收敛消失，那电蛇盘空的万象雷池也急剧收缩，那霹雳雷光凝聚的雷神也恢复成了雷动的本尊模样。
    谢龙煌收起他的活火熔城魂相，神气完足瞪了张潇一眼，道：“姓张的小子，你究竟想怎样？”顿了顿，语气沉痛又道：“我东陆人族精英有数，陨落一个便少一个，而你策划的这一场大战便让东陆少了三位神圣领域强者，死了一个伏天山又废了楚歌邪，这样的损失让我东陆如何承受得起？”
    张潇心中冷笑，不忿道：“老院长这话说的未免太不公平了，我没有请他们来横阳，是他们自己跑来截杀我，而我只是不得不出手自卫罢了，根本谈不到策划，更绝非早有预谋，我外公和素先生也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谢龙煌嘿嘿苦笑，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却不好否定张潇的说法。毕竟是曹修道自己跳坑里的。
    如果曹修道等人不主动跑到横阳来截杀张潇，这道局就不会成立，从这点说，曹修道等人其实是自寻死路。曹修道，陈无忌，秦碧如和老盖博，大家都小觑了武神门和北地潜藏的力量，以为谢壁不离开长安，拿捏一个张潇会易如反掌，却不料人家会反挖了一个大坑把曹修道等人给埋了。
    “事已至此，夫复何言。”谢龙煌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更不打算跟张潇做口舌之争，因为他很清楚争也争不过，沉声道：“老夫是来接引曹修道的残魂回归苍穹的，他命烛已灭，魂灯还有一线生机，老夫想卖一回老脸......”
    “这么说你不是来接应陈无忌的？”
    谢龙煌道：“老夫当然是希望你能网开一面，为我东陆人族多留几个种子，但力有不逮，如之奈何。”又道：“你要助妖神族兴复妖国，改变东陆格局，未必不是一个改变东陆死局的好办法，只是人妖有别，妖族非我族类，从来行事反复无常，那鹏魔姐弟都是不死鸟妖血脉嫡传，历史上不知多少次与人族分分合合，老夫只怕你......”点到为止。
    张潇呵呵一笑，道：“您怕我难以驾驭？”
    谢龙煌没理会张潇，却瞥一眼雷动，道：“天道莫测，神意难违，他少年人不知道轻重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你这个境界也会与他一起胡闹！”
    雷动道：“天进人退，即将退无可退，神魔更是无情物，老师您却还想为人族守一片安宁自在，您守得住吗？别说是您，当年的谢叶二位至圣先师又如何？按照您的想法走下去，这温吞吞的时代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何至于此！”谢龙煌长久默然，终于叹了口气，道：“其实还远没有到那个境地。”
    雷动冷笑不已，道：“您是想说苍穹和九大世家都还有挽回颓势的底牌？”不等谢龙煌回答，接着又说道：“数年前我就对那些人不抱幻想，他们的心里只有士族，从来没把天下苍生放在心上，我雷动所以创立义军，所为的不过公平二字，却因此被他们视作头号大敌，把命运交给这样的人，您放心我不放心！”
    谢龙煌想分说几句，雷动却不想听，摆手打断他。
    雷动的话越说越快：“他们垄断了这世间最优的资源，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坐享天下之利，却不愿为天下苍生背起那份该背起的责任，大难临头，只想着夺山取海，别辟洞天......冷笑连连，继续说道：细说起来，这些龟孙儿还不如当年的老秦氏有担当。”
    “雷动，你让老夫很失望啊。”谢龙煌又深深叹了口气，道：“过去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应该学的聪明了，却没想到你非但没什么长进，反而比从前更愚蠢了。”
    他继续说道：“你以为赤城义军为什么能存续至今？你雷动凭什么能夹在东西两陆之间安心建设你的平安乐土？
    凭的是你头上天下第一四个字？
    还是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追随你的士族叛逆？
    你和你们卑微的梦想存在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是那些大山里的矿脉需要一个人挡住西边的那些贵族叛逆的野心，二是他们需要你这样一个敌人树在这里，才好方便他们炮制罪名排除异己，灭掉那几个不应该再存在的诸侯国，而你无论再怎么挣扎，也挣不脱别人手中工具的命运......”
    轰隆！
    一道惊雷轰然落下，打断了谢龙煌的长篇大论。
    谢龙煌翻手向天，一轮金阳绽放豪光，刺破阴云劫池！
    雷动怒目圆睁神威凛然，谢龙煌须眉皆炸针锋相对！
    四目相对，天空氤氲开合数度。
    两个半神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老院长说的有道理，没必要做无谓之争。”张潇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外公，我们要做的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就应该有包容天下的胸襟和面对真相的勇气。”
    “你无知，却有见地。”谢龙煌身上光焰收敛，转脸看向张潇，道：“可惜上古之学虽有其值得借鉴之处，但终究不能解决这个时代的问题，少年人，你这次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对与错争论起来没意思，如今箭在弦上，开弓无回，到最后不过是成王败寇。”张潇笑道：“或许正如你所言，我们没有机会，可那又如何呢？我既然迈出了这一步，不争个大胜便争个大败。”
    “你的这个决定损耗的却是人族精英力量！”
    谢龙煌沉声道：“天父地母，阴阳同炉，造化万物，生死皆有定数，上古先贤的丛林法则早有定论，异人世家之所以有今日局面，也是百代英杰抛头洒血的积累，他们得到的一切都是凭实力拿到的，就比如曹修道，修炼兵圣之道的最初，要在战场上经历万鬼炼魂之苦成就魂相根基，你可知道人族在他之前有多少年没出现兵圣了？”
    “他已陨落，多说无益，老院长你想拿回他的残魂，还是拿出些实在的东西吧。”
    谢龙煌微微皱眉，道：“你这般倒行逆施究竟所为何来？”
    “天地生万物，本无薄厚之分，异人士族可以发展壮大，凡人当然也可以，妖族和蛮族亦如此，我在北地边关时与蛮族作战，不知杀了多少妖蛮，也见多了生死相交的战友倒在身畔，所以我从不计较对错妄求公平。”张潇叹了口气，道：“我走出这一步，不过是想为同行者争一条活路而已。”
    谢龙煌道：“难道一定要敌对吗？”
    “老院长何必明知故问，世间资源有限，这条活路早就被前人走窄了。”张潇道：“我们要做的是把这条路重新拓宽，容纳更多人走上来，不管是造神的苍穹书院，还是偷山取水再造洞天的世家门阀，都不会喜欢我的选择。”
    “九尺匹夫图万仞穹沟，却不知人力有穷尽。”谢龙煌不屑道：“想象可以无尽，可惜能力终究有限。”
    “人嘛，既为万物之灵长，便该有些野望，否则岂非形同咸鱼？先贤有云，不试一试，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张潇道：“神佑时代老秦氏为逆抗神魔劫数，逼迫各大世家集中资源，封印九海归墟，九大龙神舍身相助，何等豪迈气魄才为为今日人族留下一线生机。”
    谢龙煌听到这里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张潇却视若罔闻，话锋一转说道：“老院长在我心中，即为良师，又是益友，您的悲天悯人情怀，为扭转时代颓势，挽狂澜于即倒的襟怀和种种作为向来是我最钦佩的......”
    “你不必说下去了。”谢龙煌老脸微红，打断张潇的话，沉声道：“木已成舟，夫复何言，你把曹修道残魂交出，老夫立即返回苍穹书院，保你武神门一草一木不受其扰！”
    PS：错过的越多反而越怕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