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婴怀抱苍鸾剑独自一人走到某处的窄巷子里,本想在被李光州训斥一番后找个地方静静,没想到在巷尾又遇到了熟人。
自打破城后,陆卿就不见踪影,原来是一个人躲到这里来了。
她倚墙躺坐,双腿卷曲,身披的冶容白纱和那柄银棍被堆在一旁,手里捧着鼓起的水袋,揭开后尚离几步距离的林婴都感觉一股浓烈的酒味刺激进自己的鼻宫,下意识捏住了鼻孔。
红唇一闭一张,两腮鼓鼓合合,不断换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袋中装着的烈酒,稍有准备后才将唇口轻触袋口,眉眼顿时揉作一团,脑袋猛地往后仰,大口大口地把酒往腹中灌下去。
嗓眼起起伏伏地耸动着,待到一饮而尽,她立刻将水袋甩到身旁,有节奏地拍打胸口,嘴里连咳嗽好几声,这才缓过劲来。
随后又看看对面的冶容白纱,探手吸物,将其盖在腿上,蜷缩身子成一小团,身上如裹着寒雪似的,口中都吐着寒气。
稍许,她听见身旁传来的动静,揉了揉眉眼,努力瞪大眼睛,略微清醒后发现林婴在身边同样依靠墙坐下来。
“你这喝的什么啊?我鼻子现在都火辣辣的。”林婴故意捏了捏鼻子,眼神却跃到陆卿身后,发现那里已经放了几个喝光了的水袋,难怪整个巷子都充斥着浓厚的烈酒味。
陆卿的脸上竟是没有半点醉意,倒是多出几分疲惫感,嘴边上扬的笑意很快被压下去,“来北方,自然要喝些猛烈的酒来对。”
“此酒产自云港,是最烈的酒,名叫扳倒井,大多数酒铺酒家里面有这酒,那都算得上老字号,传闻几百年前,云港方圆闹旱灾,民不聊生,有人费劲千辛万苦,在荒郊之外发现了一口古井,井内有寒气外溢,但苦于没有水桶,接不到水,无奈只好对上天乞求,哪曾想,这古井竟然自己倒下来,泉水跟着流出井口,一下子救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这口歪井取出的泉水酿酒,就叫扳倒井。”
林婴笑道:“没想到陆道长还知道这些呢,这扳倒井我也只听说过,今天闻了怕是不会尝了。”
陆卿轻咬残留酒味的下唇,浅笑道:“怎么说呢?我常年行走在外,除修道和惩奸除恶之外,唯一喜好就是听这乡下老人家口中的一些旧人旧事,包括话本中那些故事,我也爱不释手。”
也许是喝过太多酒,即使面上不醉,心里也是醉了。
林婴默默地听着,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一直是独自一人在外?”
“自然,走着走着心门就窄了,即便有时想与人说话,我也会先看其面相,看这人是否值得我陆卿与他交个朋友。”
她这一生是飘渺峰的执剑者,一言一行在外就代表了飘渺峰,可反复询问自己,我又算什么?
“这天下苍生,乃是飘渺峰系给我的责任,多不由我,安心修道,说是清心寡欲,可这内心满目苍凉,近乎空白,又有谁来填,还得是我自己。”
陆卿说着心里不免一次次颤动,皆是肺腑之言。
林婴安静地躺在一边,内心有些不敢相信,这会是飘渺峰大弟子说出的话。
陆卿转头看着林婴有些发愣的表情,嘴边难掩微笑,忽然问道:“林婴,假若许给你选择的机会,在这天下苍生与你所喜欢的中间来选择,怎么说呢,一个是你天生的责任与使命,而另一个则是心中所爱,你会选那边?”
林婴不语,甚至有些不喜欢在其中选择,这些词仿佛无比刺耳,换做以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吧,毕竟爹爹就是自己最憧憬的那个人,可是如果选了前者的话,汗鞑能救回来吗?或者能为他报仇吗?
她,不知道。
林婴埋地头,苦思之后不知作何选择,“我不知道。”
“嗯?这么不爽快啊,这可不是个飒娘子,要我选的话,咳咳,不许告诉任何人,这是属于我们女人的秘密哦。”
陆卿说着靠近到林婴耳旁,细声说道:“我会选后者,世事难料,本就沧桑,如何比得了老娘心中那道微光,那怕一刻也好,对我而言,无与伦比。”
说完她一脸满足地起身摆摆腰,“如果我不是飘渺峰的弟子,现在肯定是个修仙界人人诛之的魔头啦,掀起腥风血雨后全身而退,被诸多高手围攻,威武的身躯屹立不倒,多么完美的故事,能为我出一卷话本就好了!”
瞧着那一脸得意样,全身都跟着手舞足蹈起来,哪有什么飘渺峰的威仪。
林婴掩不住内心的好奇,打断了陆卿的自娱自乐,发问道:“你为什么喝那么酒?明明忍受不了那种烈味,还要喝那么多?”
面前舞动的青衫应声停下,回过头转眼的纵心之乐变得极为模糊,就像被随意抹去一般,姿影在转身的那一刻堪称卓绝,面色如覆霜雪,垂在侧颊的青丝微晃,那一双望穿秋水的长眸让人心里一暖。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绝非这般温柔。
只见陆卿蓦然笑了,唇微启,低语道:“所以,我成不了魔头,世上之事,多不由心,命亦不由人,这就是真正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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