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回国之后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她比从前更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在操场跑步,或者在自习室狠命看书到深夜。
九饼几次想叫她出来玩儿,她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了。
整个暑假,九饼除了陪跑,几乎没什么事儿做,同学们全都回了家,他快无聊死了,给夏天发信息,她从来没有回。九饼就跑去了饼铺,才发现饼铺已经关门了。
他站在饼铺门前,抬头看他和夏天住过的那个房间,窗户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他喊了几声“夏天”、“夏叔叔”,屋子里没有人回应,反而一个从旁边路过的小姑娘停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九饼回头一看,原来是夏天的闺密裘小乐,就高兴地问:“你知道夏天去哪儿了吗?”
“夏叔叔去环游世界卖饼了,夏天被首都医科大学录取了,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去了首都。”
“原来她真的实现了梦想,太好了。”九饼替夏天高兴,又觉得不对劲儿,“那她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她换号了。”
“她换号为什么不告诉我?”
裘小乐白了九饼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我们傻天天喜欢你啊。”
九饼摆了摆手,笑得前仰后合,“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都不知道我跟她住一起的时候,她欺负得我有多惨。”
“我没跟你开玩笑。她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所以没有跟你表白,不想给自己留遗憾,所以在我们学校天台对着蓝天、白云跟你表白过了,她还告诉我,她知道天台表白成功率低,之前她就帮你搞砸过一次,所以这一次她用自己的失败来还给你。”
裘小乐说得像煞有介事,九饼怔住了。
夏天竟然喜欢他?怪不得他要搬走的时候夏天反应那么大,怪不得他车祸那次吹鸡说看见夏天在门口哭。
他脑海里浮现出夏天笑话他,不敢表白的样子,她说她要是喜欢一个人就会直接问他。
然后她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干脆地拒绝:“不喜欢。”
九饼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他问裘小乐:“你有夏天新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有。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再联系她了,除非你打算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裘小乐叹了口气,“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都是很洒脱的女孩子,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得那么厉害,她好不容易才决定摆脱对你的单恋,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你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裘小乐又拍了拍九饼的肩膀,转身离开。
九饼站在原地,看着“枣道饼铺”四个大字,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两个咬痕,心里五味杂陈。裘小乐说的没错,现在的他联系夏天等于变相在伤害她,他不会做那么无耻的事情。只希望将来有一天,大家可以相逢一笑。
很快,新学期就开始了,到了八月底,学校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吹鸡提前一周就回来了,然后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么东西,开学前三天,他又失踪了。吹鸡走之后,阿杰就回来了。他约了九饼一起喝酒、撸串儿,然后说:“我不管了,我要让丽花正式给我个名分。”
“什么意思啊?你追人家后面一年了,人家还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呢?你不是那什么……‘开瓶器’吗?”
阿杰不悦地瞪九饼一眼:“‘开罐器’!”
“行行行,什么器都行,你打算怎么让丽花给你名分?”
“我打算去她家接她,当着她爸妈的面跟她表白,够不够正式?够不够庄重?够不够男人?”
九饼向他抱拳,表示佩服他的勇气,“你也不怕被人打出来。”
“追女孩子,就是要胆大、心细、不要脸嘛!”阿杰一口喝下一大杯啤酒,满怀信心,“等我的好消息!”
结果,九饼没有等到好消息,反而等到了阿杰和吹鸡双双住院的坏消息。
九饼赶到医院,就看见阿杰的腿裹着纱布被吊起很高,而吹鸡的胳膊上打着石膏,眼睛还肿了一块。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跟谁打架?怎么不算我一份?”
吹鸡和阿杰同时“哼”了一声,然后别过了脸,谁都不看谁,仿佛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九饼正在困惑,丽花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盘洗好的葡萄,就在九饼以为她要走到阿杰病床旁的时候,她突然一转弯儿,径直走向了吹鸡。
“什么?什么情况?”九饼目瞪口呆,“丽花,你是不是走错边了?”
吹鸡梗着脖子说:“没有走错!丽花是我女朋友!”
九饼糊涂了,“怎么会是你的女朋友?不是阿杰一直在追丽花吗?阿杰,你不是去丽花家里表白了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阿杰生气地说:“九饼!你要是我兄弟就不要跟吹鸡讲话!他太阴险了,竟然背着我偷偷跟丽花好了,已经快半年了!我就说为什么我追了丽花这么久她都没有反应,原来有人在截我的胡!”
丽花把水果盘重重放到床头柜上,“你们俩够了,在我家打一架不够,还想在医院再打一架吗?阿杰,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在追我,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你对每个人都很好啊,这件事儿你要怪就怪我神经不敏感吧,不要怪吹鸡,他是无辜的。”
阿杰气得眼睛都红了,“无辜?他怎么会无辜?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横刀夺爱!崔济民!你这个伪君子!我跟你势不两立!”
九饼头疼,医院怎么能给这两个人放在同一个病房?他转身出去,跟护士姐姐好说歹说,护士姐姐才答应帮忙换病房,于是吹鸡被转移到了隔壁病房,丽花当然跟着一起过去了。
阿杰委屈地朝着九饼张开双臂,“求抱抱……”
九饼走近他,嫌弃地拍掉他的手,“谁要跟你抱抱,恶心!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到了丽花家门口,还没敲门,看见她家门正好打开,丽花爸妈喜气洋洋地送吹鸡和丽花一起出来,还叫他多照顾丽花一点儿。我一看他们俩手都牵上了,气不过,直接上去打了吹鸡一拳,吹鸡回身想还手,我为了躲他,不小心踩空了楼梯,然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他没打到我,扑了个空,站不稳也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然后,就成这样了……”
九饼十分无语,“你也冲动了吧!”
“要是你,你能不冲动吗?你最好的兄弟撬了你最喜欢的女孩儿!如果是别的男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吹鸡,是跟我睡过觉、炸过楼、裸过跑的吹鸡!我不能容忍他对我的背叛!”
九饼表示理解,但又提出了异议,“那严格意义上来说,丽花不是你的女朋友,他半路出手,也算不上小三吧!”
“怎么不算?我对丽花什么心思你们都清楚吧?这就好比我已经占了一棵树,说这棵树是我的,我打算过几天就来把它搬回家养,吹鸡却偏偏趁我不注意,把这棵树偷回家了,他能不是一个第三者吗?”
“你这解释有些牵强吧!这棵树可能更适合在吹鸡家生长啊,这也是树和吹鸡的双向选择。”
阿杰一拳揍在了九饼胸口,怒气冲冲地说:“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你怎么还帮他!总之,如果不是吹鸡横插一脚,我这次去丽花家里就能表白成功,丽花就是我的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九饼只好附和他说:“你说得对,如果不是吹鸡,你肯定能和丽花成,他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第三者!是爱情的强盗!”
薄荷拎着水果篮走进来,正好听到最后两句,就问:“谁是不知廉耻的第三者?”
阿杰立刻又泪光闪闪地伸开了双臂,“薄荷,求抱抱……”
九饼拎起一个香蕉砸在他脸上,“你抱香蕉去吧你!”
他怕阿杰再从头唠叨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所以把薄荷带了出去,简明扼要地将阿杰和吹鸡受伤的过程告诉了薄荷。
“吹鸡怎么可以这样,丽花怎么可以这样……”薄荷有些小埋怨地说,“对阿杰也太不公平了吧。”
“怎么?你还真觉得吹鸡是第三者啊?”
薄荷点点头,“难道你一直以来没有错觉,阿杰和丽花已经是一对了吗?他们之间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而已,可是吹鸡却趁着他们暧昧以上、恋人未满,和丽花在一起,这不就是乘虚而入的第三者吗?”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九饼捏了捏下巴,他以前也确实以为阿杰和丽花是官配。
“所以阿杰生气无可厚非,因为如果没有吹鸡,丽花应该会接受他的。我觉得如果你必须选立场的话,就站阿杰吧,阿杰真的好可怜。”
薄荷对阿杰同情心大起,九饼觉得如果再继续说下去,薄荷就真的要去给阿杰安慰的“抱抱”了。
九饼连忙对薄荷说:“我们去看看吹**,他也受伤了。”
薄荷小脸一板,把水果篮塞到九饼手里,“要去你去,我不去。”
九饼看着薄荷坚决离开的背影越来越远,就把水果篮提到吹鸡的病房。丽花不在,吹鸡抓住九饼就猛吐苦水。
“你说我跟丽花偷偷摸摸一学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不刺激他吗?他自己磨磨叽叽不敢跟丽花表白,我和丽花两情相悦凭什么不能在一起?我照顾他的感受一直没有公开,还成我的错了?他把我打成这个样子,还把我拽下楼梯!”
“等等,阿杰说是你自己踩空才会摔下楼梯的。”
“屁!明明就是他拽的!”
九饼又回去问阿杰,阿杰一口咬定吹鸡是诬陷,他绝对没有使阴招儿。九饼挠头,这两人,各说各有理,站在他们俩的立场,九饼都可以理解他们,但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其实这件事儿没有人犯错啊,爱情是自由地选择,就算阿杰和丽花在一起了,丽花也有选择追求真爱的权利。
吹鸡和阿杰直到出院还是互不理睬,看样子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阿杰更是抢先搬到了九饼家里,表示绝对不会再跟吹鸡合租。
九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两人就此决裂也很可惜,便绞尽脑汁想了个好主意。他找来薄荷帮忙,筹谋让吹鸡和阿杰和好。
薄荷不愿意,“我觉得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儿,而且吹鸡本来做的就不厚道,你非要让他们俩和好,其实就是在帮吹鸡欺负阿杰。”
九饼叹气,“薄荷,你不懂吹鸡和阿杰之间的感情有多深,阿杰虽然嘴上很硬,可是他每天在我那里都魂不守舍、恍如游魂,我猜他不想失去丽花,但他更不想失去吹鸡。”
“你怎么知道你的猜想就一定正确?”
“所以我们需要做一个实验。”
“实验?”
“对,吹鸡告诉过我,所有矛盾的根源都可以用实验的方法找出来,先假设,再求证,最后得以解决。”
薄荷觉得他说得很玄乎,来了兴趣,“你说要怎么做?”
“我想让丽花答应跟阿杰、吹鸡同时交往……”
薄荷匪夷所思地看着九饼,“你是不是疯了?丽花已经是吹鸡的女朋友了!”
“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阿杰,他输给吹鸡不是因为吹鸡横刀夺爱,而是因为他和丽花不适合,所以就算他提前表白,丽花跟他在一起,也不会有和吹鸡在一起幸福。”
“你不觉得你这个想法很荒诞吗?”
“每个科学家提出实验计划的时候都会有人质疑他们荒诞,可是他们却用他们的行动向我们证明了:声能与电能可以相互转换、并利用电这个媒介来传输语言,于是我们有了电话;利用伯努利原理的理论,再加上合适的机翼设计,我们就有了飞机……”
薄荷被他说动了,决定陪他疯一场。她也很想看看丽花如果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答应了帮助九饼实验,回到宿舍就软磨硬泡,让丽花同意了九饼的实验计划。
于是,第二天,薄荷、丽花、九饼、吹鸡、阿杰就相聚在了运动场边。
丽花第一个发言:“首先我要跟大家说明,我同意参加这个实验不是因为我想要脚踏两条船。”
九饼连忙说:“那当然,你只是为了实验献身。”
吹鸡立马瞪九饼一眼:“献身绝对不可以!”
“你想太多了,阿杰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九饼拍了拍阿杰的肩膀,“你给大家表个态,你会遵守实验规则。”
阿杰冷冷地看着吹鸡,“你放心,我不是禽兽,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比你强,我会比你对丽花更好,我想让丽花认识到她的选择是错误的,然后成为我真正的女朋友。”
吹鸡立马呛声:“我不反对你白日做梦,但恐怕等到梦醒你就会发现,一切都不会改变,丽花的选择会一直是我。”
九饼打了个STOP的手势,“废话就不多说了,我现在公布一下实验规则,实验周期为一个月,此期间奇数日丽花归阿杰,偶数日丽花归吹鸡,一个月后,丽花将重新选择她的男朋友,到时候不管是谁胜出、谁败北,都不可以再对对方有所记恨,要尊重实验结果。”
他把手放在他们五个的中间,薄荷第一个按上去,然后是阿杰,接着是丽花,最后是吹鸡。
九饼上下抖动了几下手,然后往上打散了“叠罗汉”的手,“现在我正式宣布,实验开始。”
当天是奇数日,所以阿杰迫不及待地约丽花去看电影,丽花答应了。吹鸡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嘴巴扁了下去。
九饼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要相信我,如果你和丽花是真爱,我所做的不过是在巩固你们的爱情而已。”
“但愿吧!”吹鸡黯然离开。
薄荷抱臂,看着三人离开,不确定地问:“你觉得丽花最后一定会选吹鸡吗?”在薄荷的眼里,吹鸡是一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他每天除了实验就不会聊别的,无聊得要死,而阿杰则是对丽花知冷知热,又会投其所好,以丽花的性格她应该很喜欢阿杰。
九饼笑着说:“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实验会让他们找到他们的真爱。”
一个月后,他们又相聚在运动场。丽花站在阿杰和吹鸡中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先对阿杰说:“我很感谢你这一个月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很懂我的心思、很体贴,每次约会都会安排得恰到好处,很有新鲜感但又不会太累;你送我的每样礼物我都很喜欢,你带我吃的每个餐馆也都很适合我的口味。但是对不起,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选择。我爱的是吹鸡,尽管他是个无趣的理工男,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让我莫名其妙但又很受触动。我就是吃他这一套,我觉得他在实验室里一动不动盯着小白鼠的样子简直酷毙了,他就算三天不洗头我也不会觉得他脏,他在我眼里一直都是那么可爱。”
丽花说着说着,眼神里面透出了光彩,那种光彩是阿杰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等丽花宣布结束,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阿杰,害怕阿杰突然暴躁得发飙,但是他没有,他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大家都很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所以都惴惴不安。
就在九饼站到阿杰身后,打算他一有暴行就扑倒他时,阿杰出声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今天的结果。丽花,我很喜欢你,我翻遍你的每一条朋友圈、每一条微博去猜测你的喜好、跟踪你的日常,恨不得每天多了解你一点儿。可我渐渐发现,爱情不是取悦对方,我一厢情愿地对你好,你每个眼神都在告诉我,那些好对于你来说是负担。我突然明白过来,我们之间的阻碍不是吹鸡,而是你对我确实没有感觉。丽花,我祝福你和吹鸡,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杰释然的笑容让大家都觉得很高兴,吹鸡冲过去抱住阿杰,激动地说:“周成杰!我认识你这么久!今天你最帅了!”
“你给我滚开!你三天没洗头,头很臭你知不知道?我又不是丽花!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可爱!”
九饼拉着薄荷慢慢走到一边,“通过这个实验,你明白什么了吗?”
薄荷没有想到突然会被“课堂提问”,一脸茫然地看着九饼。
九饼帮她总结:“其实,爱情里先来后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那个适合的人在一起,跟那个最爱的人在一起,后出现的并不一定是第三者,也有可能他才是那个真爱。”
薄荷恍然大悟,九饼是想告诉她,她没有必要顾忌麦子的新女友,因为如果他们是真爱,没有人可以拆散,但如果他们的感情未深,薄荷的出现只是给了麦子多一个选择。她并非是去拆散麦子和他女朋友的第三者,她只是一个勇敢追求爱情的人,她爱麦子,应该让他知道,也好让自己死心。
她望着九饼,百感交集,不得不说,从这个荒诞的实验中她得到了一些新的领悟。
突然丽花冲了过来,拽着她说:“好了,我们去吃火锅吧,吹鸡请客。”
九饼表示害怕,“不会又给我们吃小白鼠吧?”
“不会不会!”吹鸡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整个人身上洋溢着轻松和愉悦,“这次我们去北门火锅店吃,不用自带食材!”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火锅店,吃得开心、聊得开心,友情又再一次得到了升华。
九饼没有问薄荷有没有再去联系麦子,他想要给她空间,去做最正确的选择,他不希望他对她的好也像阿杰对丽花的好一样成为负担。
很快又到了国庆节,九饼因为暑假没有回去,一直在被他妈妈念叨,要他国庆放假一定要回去。所以他就邀约薄荷一起回去。
薄荷在学校反正没什么事,自从和九饼一起经营陪跑团之后,收入比之前兼职的时候还要多,根本不用为了生活费再去打工,所以便买了一堆滨海特产跟九饼一起回家。
到家之后,九饼妈妈便拽住了薄荷,“我听说你把房子租出去了,那晚上就在窦姨这儿住。”
薄荷跟九饼妈妈早就不客气了,一口答应,“好啊,那窦姨我帮您做饭吧!”
“不用不用,你赵叔在做呢,马上就好。”
九饼妈妈朝九饼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没有进展,九饼紧张地摇了摇头,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叫他妈妈不要乱说话。九饼妈妈回了他一个鄙视的手势。
第二天九饼一早就叫醒了薄荷,要带她去跑步。薄荷欣然应允,虽然放假了,但是业务能力不能丢啊。
九饼提议道:“我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跑步怎么样?”
“好啊,没问题。”
九饼于是带着薄荷打了辆车,等到下车之后,薄荷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她从小生活过的D市,直到跑了一段路,看到童年回忆里熟悉的游乐园时,才意识到九饼带着她跑到了哪里。
她停住了脚步,不悦地打量九饼:“你好像很喜欢自作主张?这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是在美国,刻意将她往康奈尔大学带。
九饼挑衅道:“怎么?这次你也怕?你人生的‘泥鳅’也未免太多了吧。”
“我有什么可怕的。要跑就跑啊。”薄荷冷哼一声,“你还认识路吗?你要是不认识的话,我带你跑。”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跑着,这条路是九饼第一次走近薄荷的路,所以在他心里意义特别,他们一路跑到那个公园,九饼突然说想吃热狗。
薄荷说:“十几年过去了,热狗摊儿肯定早就没有了。”
“如果还在的话,是不是你请我吃?”
“请就请。”
九饼便带着薄荷跑进公园,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卖热狗的车还在,不过比起以前破旧了很多,摊主好像换了人,以前是个大叔,现在是个大婶,戴着帽子和口罩,所以看不到她的样子。
“说好请我吃热狗的,你可不要赖账啊。”九饼说着就往热狗车跑去,“大婶,请给我两个热狗,不,三个。”
薄荷站在九饼旁边,掏出了钱,递给摊主大婶的时候,大婶突然愣住了,接了钱的手悬在空中,像是被人隔空点穴,动也动不了。
薄荷叫醒了大婶:“老板,找钱。”
大婶连忙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手忙脚乱地在零钱盒里找钱,突然一声巨响,她把零钱盒打翻到地上,一大堆硬币滚了出来,有些甚至滚到了热狗车外面来。
九饼和薄荷连忙去把钱都捡了回来,然后打算递给那个大婶,却发现大婶不见了。
两人正在奇怪,却听见热狗车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
薄荷担心地问道:“老板,你怎么了?没事儿吧?要是你不舒服的话,我们的热狗就不要了,你好好休息。”
“不不不,我没事儿,我马上就给你们做。”老板听到薄荷的声音,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熟练地去做热狗,打包好之后交给薄荷,“你的热狗,三个。”
薄荷听到她的声音在颤抖,担心她可能遇到了什么事儿,就朝她打量了几眼,可这位大婶却刻意躲避着薄荷的眼神,薄荷觉得奇怪,这大婶怎么好像认识她?她越想越不对劲儿,便把热狗扔给九饼,然后凑近了去看。
等她看清楚之后,她突然回头狠狠瞪了九饼一眼,气到语无伦次,“赵玖秉!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九饼咬着热狗莫名其妙,就听见做热狗的大婶催促他:“九饼,快去追薄荷。”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取下口罩的大婶正是薄荷的妈妈!可他刚刚真是没有认出来!而且他也没有故意带着薄荷来这里!这次他真是冤枉的!
九饼连忙加速去追薄荷,然后在公园出口处追到了她。
薄荷甩开他拉她衣袖的手,生气地说:“别碰我!赵玖秉!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就是因为你总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高高在上,以为自己了解我、懂我,理所当然地强迫我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儿,其实你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你希望我成为一个你心目中孝顺、乐观、勇敢的人,你根本就没有真真正正的为我着想过!你这个幼稚鬼,以为这就是守护吗?守护就是让我变成你的傀儡、变成你的牵线木偶?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永远!”
她红着眼睛,充满憎恨地看着九饼。
九饼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薄荷原来是这样看他的,她说他高高在上,她说他自我满足。他觉得很难过,薄荷说他不了解她,可是她又何尝了解他?他和薄荷的真爱实验不用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十年相伴却像两个走不进彼此内心的陌生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了呢?
九饼挫败地往后退了一步,任由薄荷跑出了他的视线。他走回了热狗车那里,薄荷妈妈正在翘首以盼,看见他孤孤单单地回来,就很自责地说:“都怪我,让薄荷误会你了。”
“没关系。阿姨,您怎么在经营热狗摊儿?”九饼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薄荷妈妈穿着职业套装,手上的文件袋是某保险公司的,他一直以为薄荷妈妈在做保险经纪。
薄荷妈妈惭愧地说:“我这人,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还是做点儿小本生意适合我。这个热狗摊儿,我以前经常带薄荷来吃,她也很喜欢,所以老板说要退休的时候我就顶了下来。”
九饼点点头,心情不好地说:“那您忙吧,我先回家了。”
薄荷妈妈紧张地问:“薄荷这样一个人跑走,应该没事儿吧?”
“她不会有事儿的,您放心。”
薄荷搭车回了九饼家,收拾了行李就要回学校,九饼妈妈立刻就察觉到她和九饼之间一定出了什么事儿,就拦着她,死活不让她走。
“薄荷,你等九饼回来你们一起返校不好吗?今天是窦姨生日,你陪窦姨过个生日吧。”
“窦姨,我记得您生日是八月吧。”
被戳穿谎言的九饼妈妈挠了挠头,面不改色地说:“对对对,今天不是窦姨生日,是窦姨和你赵叔结婚二十五周年纪念日,我们老早就订好餐厅,打算今晚庆祝庆祝。”
她说得一本正经,薄荷挑不出她的破绽,只好答应了。九饼爸爸妈妈对她一直都很好,爸爸去世的时候多亏了窦姨日日夜夜地陪伴,她才能从失去至亲的悲伤中走出来。
九饼妈妈松了口气,连忙去安排晚上的餐厅,以及给老公和儿子发信息,叫他们配合演戏。
九饼回了一条:“妈,你无不无聊,薄荷想回学校你就让她回去啊,你还教唆我和我爸陪你一起撒谎骗人。”
窦女士十分生气,直接拨了个电话给九饼,“你这臭小子!有没有良心,妈妈还不是为了你吗?你说你和薄荷从小一起长大,你有多少次机会都没把握住……就连上次车祸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要靠你这小子自己,恐怕薄荷这辈子都变不成我儿媳妇儿!你今晚只管放心过来,妈妈给你助攻,保你马到成功!”
九饼一听这话,是更不敢去了,连忙跟他妈妈说:“你可别胡来,我和薄荷之间……比较复杂……你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窦女士却说:“我不管,反正我要趁着这次机会把你们俩的关系定下来,然后大三订婚,大四毕业就可以结婚了……”她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里,连九饼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知道。
九饼不想被他妈妈戳破他和薄荷之间的关系,他不想看薄荷尴尬,也不想看自己狼狈,于是给薄荷打电话,老实交代,“我妈骗你的,今晚根本不是她和我爸的结婚纪念日,你在家等我,我送你去车站。”
等九饼赶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薄荷已经拎着行李下来了,她倔强地说:“我不用你送。”
九饼霸道地抢过她的行李,“我偏要送。”
小区里人来人往,很多人都认识他们,薄荷不想跟九饼吵架,就跟在他的身后。到了车站之后,九饼帮薄荷取了票、买了零食,嘱咐她路上小心点儿,然后准备回家。没想到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九饼连忙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给了他一拳,九饼被打得有点儿蒙,扶着墙壁才站稳。薄荷就冲了上来,挡在他前面,像只护着鸡崽儿的母鸡一样对那人说:“撞了你,跟你道了歉,你怎么还打人?你还讲不讲理了?”
那人冲着九饼说:“是爷们儿就别躲在娘们儿后面,你给我出来。”
九饼缓了缓,把薄荷护到了身后,然后看着那人,“你想怎么样?”
“你不认识我了?”那人咧开嘴,痞痞地笑了,“赵玖秉,为了你我可是坐了一年牢,我每天都想你想得很呢!”
九饼仔细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原来他是去年暑假在网吧对薄荷不怀好意的那个小黄毛,他剪了板寸,整个人瘦了很多,也壮了很多,所以九饼刚开始没有认出来。
他立刻扬声来壮胆,“怎么?你还想要再为我坐一次牢?”
曾经的小黄毛、现在的小寸头摆了摆手,“不必了,我当时打你打得脾脏破裂,坐牢是我应得的惩罚,而且刚刚那一拳我打得很爽,我们之间就算两清。”
薄荷听得云里雾里,就问九饼:“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你脾脏什么时候破裂过?”
“你不知道啊?”小寸头惊讶,“他可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住了起码两个月院,他居然没告诉你?”
九饼示意小寸头不要再说下去,然后推薄荷进站,“火车快来了,你赶紧进去吧,别误车。”
薄荷甩开他的手,固执地说:“今天你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不会走。”
两人在车站前对立,小寸头一见气氛尴尬,就偷偷溜了。
九饼看了看表,想要糊弄薄荷,就说:“去年暑假我经常在体育场打球,技校那帮孙子打不过我,就合伙儿把我揍了。”
“你骗我。”薄荷根本不相信九饼说的话,她拎着行李往外走去。
九饼追上她,“你要去哪儿?你不回学校了?”
“我要去问窦姨。你不说实话,窦姨总不会骗我。”薄荷急匆匆打了辆车,报出了九饼妈妈“结婚纪念日”晚餐餐厅的地址。
九饼见拗不过她,只好把行李放进后备厢,然后跟她上了车,想在路上再劝劝她。
可是薄荷根本不听,她只是反复问九饼:“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九饼无言以对,他不想让薄荷知道他为她做了多少,他不想让她更加以为他自以为是、自我感动,他觉得他和薄荷现在这样的关系挺好。他陪着她,在她开心的时候陪着她笑;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找出她不开心的原因,然后解决掉。他只想陪着薄荷,不让薄荷有一点儿负担地陪着她。
到了餐厅包间,九饼妈妈看他们进来,高兴极了,忙招呼他们坐下,九饼拉着他妈妈说:“你跟我出来,我有点儿事儿想跟你说。”
薄荷却抢先一步,在门口拦住了他们,她满脸严肃地问九饼妈妈:“窦姨,去年暑假,九饼是不是因为脾脏破裂住院了两个月?”
九饼妈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九饼告诉你了?”
“他是为了我受伤的?”
九饼妈妈马上安慰薄荷,“也不能这么说,要怪就怪那几个技校的小混混太坏了,他们跟踪你回家,九饼阻止他们,结果就被他们打得……”九饼妈妈现在想起来九饼当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抹泪,“遍体鳞伤,不成人形,不过那些小混混全都被抓了,应该后来就没有再去骚扰你了吧!”
薄荷想起去年暑假在网吧打工的时候,那几个每次要泡面都想趁机揩她油的几个小混混,还有总是坐在吧台对面,色眯眯看着她的小黄毛,忽然脑袋里面“叮”的一声,所有的一切全都联系上了。
怪不得那些混混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怪不得九饼暑假两个月都不肯与她见面……
原来是这样。可她当时竟然还生了九饼两个月的气,以为他小气。薄荷啊薄荷,你真的是蠢到了极点,你怎么能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呢?
九饼见他妈妈全都说了出来,便坐到了椅子上,苦笑着说:“薄荷,我只想保护你,只想让你平安、快乐,我没有想要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把你当作我的牵线木偶,我只是怕你去医院之后会哭,我不喜欢看到你哭,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薄荷热泪盈眶,“你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九饼摇了摇头,他不想说,他不想让薄荷有负担。
九饼妈妈却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说起来的话,他瞒着你的事情还真不少。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他拉着你帮他作弊,后来被老师留在学校洗球?那次是你爸爸第一次犯病,他不想让你担心,就让九饼想办法在学校拖住你;还有中考那次,他在网吧为你爸爸刷了一夜的专家门诊号,弄得差点儿迟到;还有高二那年,你爸爸病重,九饼每天都翘早读课去医院给你爸爸擦洗身子,还骗你说他找了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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