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的时间流速相对较快,外边走了一日时间,而里边已走了一月。
顾渊花了十天的功夫,从进入的那片荒芜找到了魔宗的地盘,又找到了魔宗血泉的位置。到了血泉,顾渊才发觉之前他进入梦境所处的地方,是琉璃岛。
他与池语初见的地方。
若不是在宋拾梦里,若非这么荒芜,琉璃岛应当是很漂亮的。
那天池语踏着浪闯来琉璃岛,轻松卸掉了他的防护结界,脚底下是她的灵器重瓣莲,漂亮的不似人间物。
顾渊舔了舔后牙,在高耸入云的魔宗建筑下站定。
他们的围墙建造的极高,像是密不透风的牢笼,将所有魔族死死困在一片黑暗里。但围墙上有开的各种小窗,像一只只暗中窥察的眼睛,让人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血泉就在他面前的围墙里。
魔宗血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泉水,而是一株树,被保护得非常妥当的树。那株树百年开花,百年结果,百年枯萎,枯萎死去后重生,又是新一轮的交替。而结的果是拳头大的一泡水,被包在薄薄一层透明的膜里,分外好看。
树叫血树,果唤血果,而那汪绯红色的水,就叫血泉。
血泉是魔宗的圣物,因为太过稀有,三百年轮替只有五枚血果,又有极高的价值,所以被称为五大圣物之一,能和天涯朽木、深海龙涎、翠谷昙花、极北恒藻并肩而谈。
当年木楚被重伤之后的身骨,便是魔宗血泉救治的。
且若一旦停止使用血泉,她基本会沦落为毫无意识的怪物,成为魔宗最强有力的杀戮机器。
又或者,她也可以选择剔除所有修为,在病榻上缠绵数年,若是能挺过去,也就变成一个普通人,不必再依赖血泉了。
这件事已然成了宋拾心底的魔障,甩不开也逃不脱,永无止境地承受着折磨,直到木楚被花凉抓走那一日,彻底爆发。
顾渊站在围墙前。
他知道硬攻是攻不进去的。
因着这心魔在宋拾心底酝酿得已然太过强大,而他潜意识里一直在恐惧魔宗的围墙,他觉得当年是因为打不破围墙无法带着木楚逃离,所以木楚被强迫做了魔宗圣女。
他一直觉得,这围墙是任何人都无法攻破的,哪怕他如今成为了天下第一剑也不行。
所以心魔顺他的意,在梦境里,魔宗的围墙牢不可破。
顾渊绕着围墙转了一圈,他发现这一处只有血泉,魔宗的其他建筑远远的隐在雾里,那个距离好像走不久就能到了,但实际永远也走不到。
大概是因为其他建筑在宋拾的心底没有那么强大的障碍罢。
顾渊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能进去的入口,但他可以肯定,宋拾就在里边。
就在这片黑漆漆、高耸入云、坚固无比的围墙里边。
他找到一个相对最矮的小窗,大抵比他高处半个身子。他往外走了几步,试着跳了跳,确定了位置后,猛地发力,助跑几步之后跃起,恰好从那小窗里钻了进去。
要是他再胖些,或许就该卡在窗户上了。
顾渊安稳落在地上,他落定抬头,和坐在树下的宋拾对上了眼。
宋拾看见他能找到这里,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如何找到的?”
顾渊不答,只是皱起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眼前人比他熟悉的模样青涩了不少,眼睛大而明亮,但如今眼底已然聚满了浓重的颓丧。一身打扮是顾渊再熟悉不过的,便是那日被魔宗人追到走投无路的穿着,破破烂烂,浑身脏污,露出来的胳膊上布满了伤痕,有的甚至源源不断渗着鲜血。
他走不出去了。
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一片梦境,只要走到围墙尽头他就会原封不动出现在树底,血树是他的噩梦,而血泉就是噩梦的果实。
宋拾已经绝望了,他并不打算走出去,他只想坐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反正木楚也被花凉抓走了,不是吗?
被花凉抓走的人根本就没有活路,不是吗?
顾渊远远站着,眼底流露出嘲意。
他蹲下来,视线和宋拾齐平,语气平淡:“你是打算在这过一辈子了,是吗?”
“无所谓,反正我的一辈子也结束了,不是吗?”宋拾自嘲地笑,“我永远也出不去了。”
“这心魔对你来说,当真如此无法战胜?”顾渊斜眼看他,“你当真如此脆弱?只是被现实击垮两次罢了,便觉得永远被击垮了?”
“你不明白!”宋拾骤然爆发,他站起来,因为无法使用灵力而直直向着顾渊挥舞着拳头冲过来,“她死了!我就永远不可能走出这个心魔!因为第一次死亡就是我害的!!”
在顾渊眼底,他的动作如同嵌刻在变缓的时间线上,一举一动都清晰无比。他轻松躲过挥来的那一拳,然后一拳捣在宋拾肚子上,迫使他弯下腰来,“那你为什么不觉得是她害的你呢?她明明是魔宗管辖下的人,却偏偏爱上了你,让你承受上了心魔的折磨。”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却字字句句如钉似锥,全部打进了宋拾心里。
“我呸!”宋拾捂着肚子颤颤巍巍的,却用力啐了口唾沫,恨恨道:“云暖她没有错!你还是男人吗?居然会去怪罪一个女人!就为了让自己的心好过些吗?!”
他直起身子,还要来打顾渊。
顾渊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挥击,宋拾就像一条破布口袋一样,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没有怪罪到云暖头上,我也不觉得她有错,相反,我觉得错处从头到尾都在你。”顾渊蹲着看他,眼底一片漠然,“我只是告诉你,如何破除心魔罢了。一件事有很多不同的看待方式,譬如你经历的这件,你可以觉得是你的错,你害得云暖三番五次受伤;你也可以觉得是云暖的错,若不是她爱上了你要跟随你,你不可能有心魔;你也可以觉得是魔宗的错,若不是他们管辖如此怪癖严苛,你们也不会如此痛苦。”
他道,“你甚至可以怪罪全世界,怪罪他们古板而不懂变通,觉得魔族与仙门就该对立,‘存在即合理’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只有得到他们自己的认可,别人才应该存在。”
宋拾趴在地上,愣愣地听着。
“一件事的看待方式太多,有从自我出发,有从道德出发,有从利益出发,有从大众出发,还有的单纯只是因为事件存在,它存在,就没有道理抹去。”顾渊道,“你看待事务过于刻板,所以把自己困死在心魔里,永远也出不去。”
他说,“我并非叫你为了开脱自己而伤害他人,我只是希望你能从心魔里脱出,然后将这股力量重新运用。而不是一直在这耗着,耗到木云暖再一次为你而死,就死在你的身边,死得连骨灰也不剩。”
宋拾心底微怔,“你在说什么?”
他努力站起来,摇摇摆摆往后退了两步,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云暖不是被花凉抓走了吗?怎么可能死在我身边呢?”
“你将自己困在心魔铸造的幻境里十几日,这十几日你但凡睁眼瞧上一瞧,就会发现木云暖一直在你身边,想尽办法也要唤醒你。”顾渊看着他,“而你终日沉湎在自己的悲伤中,死活不愿醒来。”
不等宋拾反驳,顾渊就微微一笑,“无事,醒不醒来是你自己做选择,左右你再不醒,在外面的世界也便是相当于死了,过几日云暖估摸着也要随你一道去了。”
他看着宋拾,像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怪人,一点也不心痛自己要好的朋友:“挺好的,生不同衾,能并骨也是不错的选择。”
宋拾在顾渊的话语中眼眶越来越红,却偏偏被顾渊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他震惊地听着顾渊没什么感情一般陈述这些话,嘶哑着嗓音怒吼:“你疯了吗顾渊?你的心被狗吃了吗?!为何你能如此云淡风轻说出这些话?!云暖不算是你的朋友吗?!!”
顾渊毫无表情地看着因为心魔而情绪起伏极大的宋拾,歪了歪头,“我说的有错吗?叫我顾渊了,说我的心被狗吃了,宋方旭,你自己瞧瞧自己,可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宋小公子?为了自己的姑娘能不顾一切奔跑的宋小公子?”
“人死了?你见过云暖死了吗?你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任由心魔肆意生长,直到将自己困死在牢笼里,过着自欺欺人的日子?”顾渊毫不留情地嘲讽,“你为木云暖做过任何努力吗?有过吗?自己成了天下第一剑,不过是背上了个好听的名声,让魔宗人自己胆寒,自己怯懦自己将木云暖拱手送回,你可有想过自己去争取?”
顾渊冰冷的眼神几乎将宋拾冻结,“不,你没有,你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宋拾抬头,在顾渊的眼底里看到的只有一片寒霜。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渊,哪怕是池语死了、救回来又再次濒死,他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顾渊。
这样令人恐惧的、不会给人留任何退路、没有半点感情的,顾渊。
他被顾渊冷冷地注视着,仿佛身处千里冰原,吹过来的风都裹满了透骨的冰碴。
宋拾还是退缩着,不愿面对事实:“顾公子,你说的再好,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云暖被花凉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出去有什么用?你骗我醒来有什么用?让我交出天涯朽木,继续帮你的小姑娘续命?我呸!我的云暖都死了,凭什么要让池语活着?我现在是真后悔啊,后悔答应你来救她一命,后悔听你的话叫来了云暖,或许不是池语,她也不会死……”
他说到后来,甚至开始大笑,笑得一脸是泪:“当年池语死了,那时的你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
原本只是嘲讽看着宋拾的顾渊彻底怒了。
池语是他的底线,而如今,宋拾正踩着他的底线在疯狂地跳舞。
他不确定心魔到底影响了宋拾多少,眼下看来已然快占据了他整个心境,但这可不是顾渊手下留情的理由。
他选择挑战顾渊的底线,那顾渊也就没必要继续劝诫他安生醒来了。
上手揍罢。
左右揍不死,那就往死里揍,揍到他神志不清脱离心魔掌控,揍到他彻底没意识脱离整个梦境为止。
“我来告诉你,那时的我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区别。”顾渊站直了,轻轻拍了拍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又理了理头发,脱掉了鹤氅露出了里头的窄袖,大抵是没那么宽的袖子方便揍人,“彼时我几度疯魔,但我清醒知道,我若是死了,淞念就当真是死了,没人会再想将她救回来了。而你,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人没死,也会被你给熬死,你心里太脆弱了,甚至能被心魔影响成这么丢人的模样。”
他的拳头落在宋拾脸上的前一刻,顾渊冷冷道:“若非要论后悔,那也应当是我和淞念后悔在先,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成为我们最后悔救了的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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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语和木楚在翠谷坐了大约半日,正在思索顾渊会以怎样的方式救宋拾回来时,原本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宋拾忽然翻身坐起,哇地冲着榻边呕了一口血。
顾渊随即震碎了结界站起来,冲着池语喊了一声:“阵法!”
池语当即明白,顺手丢了个方才已然套好的阵盘过去,堪堪压制住了宋拾体内正当虚弱的心魔。
还没等宋拾直起身子,顾渊先走过来,揪起他的衣领就冲着脸上一拳,几乎要将眼睛鼻子全打歪了去。
那一拳着实吓了池语和木楚一跳,顾渊少见地动了怒火,掰着宋拾的脸强迫他注视自己,“来,方才梦境里的屁话你再重新讲一遍。”
俩人不知道宋拾方才都说过什么,只是瞧见宋拾原本在看见木楚时的惊喜眼神被顾渊生生掐断,还未来及高兴就被他死死钳制住,迫使他仰头看着顾渊,“对……不住……”
“一句对不住就能打发了?我当真想按着你给两位姑娘磕个头,方能解恨。”顾渊也不解释,只是冰冷笑了一声,“不愧是你啊,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这五个字被顾渊说得咬牙切齿,池语听得挑了挑眉,心说,这估摸着是踩到顾渊的底线了,否则不会发这么大火。
宋拾不断地道歉,连见到木楚的喜悦也被生生压了下去,“是心魔……是心魔,我没能控制住……抱歉抱歉……”
木楚心说这小子惹到大佛了,也该好好吃些教训,甚至就坐在那,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顾渊也察觉到了,他松开了捏住宋拾下巴的手,宋拾立马跳下床,冲过去紧紧抱住了木楚。
再大的隔阂,这么一闹,也都不算是个事儿了。
池语知趣地挪了个位置,和顾渊一道坐在床上,听着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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