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生的‘沈阳号’回来了,就泊在桃花岛附近的外海。
桃花岛周围都是浅海,明礁暗礁星罗棋布,没有适合‘沈阳号’停泊的泊位,杨波要去沈阳号,需要乘坐小渡船,再坐吊篮,由沈阳号上的人给吊上去。
午后下了一阵太阳雨,一缕阳光从雨云里穿出,照在‘沈阳号’巨大的风帆上,像是给风帆镶了一道金边,风帆鼓囊囊的透着亮,与其下黑黢黢的的船身形成黑白对比。
杨波站在小渡船上,望过去,‘沈阳号’就像一只长着白色翅膀的庞大野兽,足以吞噬一切,船上装备有三十六门黑虎跑,就威力而言,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王水生没让别人动手,亲自将杨波从吊篮里捞出来,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挺挺地行个军礼,而是俯过身来,小声说道:“公子,路上遇到十二娘小夫人乘坐的官船,小公爷徐文爵,韩赞周,据说还有个大官叫张延登的,也在船上。”
杨波一愣,王长生称呼十二娘是小夫人,让杨波觉得怪异,而听到张延登也在船上,杨波就更意外了。
陆完学在普陀告知,他是来接替张廷登出任浙江巡抚,而张延登则回京就任工部尚书,这么个已经离任浙江巡抚的朝廷高官,来桃花岛干什么?
“她们倒是会赶时候。”
她们当然是指十二娘、李丽贞和李香君了,杨波不由将身体探出船舷外,向陆地方向张望,海面上并没有海船的影子。
“沈阳号航速快,他们给落下了。”王长生补充道。
王长生身边站着的是副舰长王守愚、水手长孙代安,还有一个生面孔,炮手长李可秀。
前两位是杨波亲自提拔的,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一一敬礼,杨波一一握手。
李可秀的名儿,听着有点娘娘腔,人却生得五大三粗,脸上胡子拉碴,和雷矬子有三分形似,就是没有雷矬子那么矬,事实上,这人就是雷矬子从自幽灵号推荐而来。
“报告公子,炮手长李可秀。”
李可秀说话瓮声瓮气的,倒也适合干炮兵,在侧舷炮甲板层,声音不大,说话别人根本听不见。
“炮手长,明日军演,你可以做到几发内命中目标?”
“报告公子..”
李可秀抬头望了望天色,又道:“如果天气晴好,五发。”
明日,王长生安排了一场实战演练,算是他这次出海的收关之作,向杨波汇报一下此次出海的训练成效。
杨波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海上对敌发起炮击,很难做到一发命中,而是有个从试射到命中的过程,通常第一发是试射,第二发、第三发...等后续的炮击通过调整炮口俯仰,逐步缩小落点间隔,实现对目标的跨射,最终命中目标,这一过程已经被写进海军操典,是考校炮兵的重要指标之一。
“很好,明日就看你的表现。”杨波点点头,以示鼓励,又道:“我们去指挥舱。”
跟指挥舱相连的,有一处舰长休息室,被杨波劈为会议室,‘沈阳号’日后是杨波的坐舰,会议室便是他坐镇指挥全局的地方。
杨波要在会议室和‘沈阳号’一众中低级军官见面,军中有要求,无论战事,还是训练,各级军官每日都要坐下来,交流战法,总结经验教训,战时当然是以利再战,而对训练,则以提高训练水平,完善海军操典为目标,其目的也是为了将来的战事做准备。
当然,这也是杨波挖掘军官苗子的好机会,杨波提拔军官的方式,全军人尽皆知,所以大家争相发言,参与的积极性很高,说不定那句话杨波听了进去,第二天就升职加薪,也未必可知。
会议讨论的很热烈,直到有人来禀报,十二娘乘坐的官船已经到了。
官船上,徐文爵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上船头,身后跟着张延登、韩赞周、曹化淳、冯梦龙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两位不速之客,阮大铖和曹学佺。
张延登刚从浙江巡抚任上下来,舟山原是在他的治下,杨波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他的关注,可早早有人递了信,加之杨波能解舟山营军饷之忧,他本人又即将离任,所以对杨波,张延登正处在‘听其言,观其行’的阶段。
自从杨波来到舟山,候任浙江巡抚陆完学、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常延龄、魏国公徐弘基先后造访杭州,和他谈论的话题也多与杨波有关,张延登因此得到更多关于杨波的不为外人所知的事迹,这让他萌生了去一趟沈家堡面见杨波的想法。
刚好身边这位挚友曹学佺也从福建来杭造访,竟也是要见杨波的,两人一拍即合,张延登跟陆完学交接完了,便和曹学佺结伴走运河比上,打算先去淮安见见漕运总督杨一鹏,然后再去沈家堡见杨波,那时杨波应该已经从舟山返回沈家堡了。
好巧不巧,在苏州码头,又遇上苦等南京来船的冯梦龙,此时冯梦龙的三言已如日中天,名气很大,张曹两位自然是识得他的,大家都是老相识,便在附近找到一间茶馆,喝喝茶,叙叙旧,就在这当儿,韩赞周的官船到了。
韩赞周得知张延登大人有意去沈家堡,高兴坏了,连称杨波在桃花岛,何必先去淮安?
韩赞周竭力邀张延登和曹学佺上船,一道去桃花岛,张延登临时改了主意,上了韩赞周的船,如此以来,官船上又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官船缓缓驶近‘沈阳号’,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张延登这才觉出‘沈阳号’的船体是如此之大,船帆如此之多。
荷兰人的战船,张延登并非完全陌生,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还是第一次,这艘船就是杨波在一次夜袭中,缴获荷兰人的伯里塞姆号。
高大的桅杆,黢黑的船体,鼓囊囊的,满眼的风帆,越发让‘沈阳号’看起来,十分地庞大。
韩赞周的官船算是能航海的大型沙船,但和‘沈阳号’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太微不足道了。
‘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杨波的势力竟壮大至斯?’
张延登倒吸一口凉气,他真是被震撼到了。
这样的船,杨波有两艘,另有在建的一艘‘燕青号’据说船体更大。
舟山是他的地盘,早年他还亲自带领朝廷水师,在舟山一带和福建流窜过来的海蔻周三老作战,周三老号称拥兵数万,攻打昌国卫,继而转攻爵溪,尚未攻下之时,张延登率部攻打周三老的后卫,周三老被迫退守台州大陈山。
张延登又汇合宁波、台州、温州等地的卫所兵,围追阻截,周三老受到重创,带着残余部众流窜至广东,不知所终,张延登一战成名。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此刻的张延登才大受刺激,有被人蒙蔽了的感觉,心下暗自懊恼,不是因为他不知情,而是他的迟钝,杨波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竟然毫无作为。
徐文爵、韩赞周当初也一样被惊到,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曹学佺反应倒是很平静,大约是因为在福建见过荷兰船的缘故。
曹化淳、阮大铖两人看傻了眼,阮大铖尤其夸张,张开的大嘴都合不上了。
官船抛下锚定,已经停了下来,徐文爵正冲探出头来的杨波招着手,不停地喊着。“三哥,三哥。”
‘沈阳号’上正在往下放吊篮,十二娘,李丽贞,还有阮疏影聚在侧舷,十二娘眼瞅着‘沈阳号’,杨波的身影时隐时现,一只手摸着‘日月之光’徽章,好想跟杨波滋一下杨波,看看他现在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住了。
小香君跑到船头,扯着徐文爵的衣襟,嚷嚷着:“小公爷,我要先上去,见我杨叔叔。”
“你先上?那你呆会儿哭鼻子,可怨不得我哟。”
徐文爵吓唬李香君,李香君真就哭给他看,徐文爵反而被吓住了,忙不迭地道:“我让你娘和你一起第一个上,总该行了吧?”
李香君破涕而笑,蹦蹦跳跳地又去找李丽贞去了。
阮大铖突然开口道:“张大人,杨波有如此艨艟巨舰,这对朝廷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妙还是不妙,由得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来说,你算老几?’
韩赞周在心里骂了起来,他一路从南京到宿州,对阮大铖就没有好脸色,逮着机会就出言相讥,可张延登在苏州上了船,他是候任工部尚书,韩赞周也识眼色,心里纵然对阮大铖一万个瞧不上,也得忍着。
张延登在观察‘沈阳号’上的动静,并没有回应,而是向韩赞周问道:“那说话之人便是杨波?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正是杨波,张大人,他们这是打算吊咱们上船呢。”韩赞周立刻应道。
“吊我们上去?”
阮大铖顿时愤愤不平,不满道:“杨波为何不下船带我们登上桃花岛?我听说桃花岛上的钟期山风景不错,正想着登山游览呢,杨波这么待客不地道。”
韩赞周不能忍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甩去一个白眼。
余者众人都看着张延登,张延登摆手道:“客随主便,刚好本官还想上‘沈阳号’一观。”
用吊篮吊人上船,过程耗时费力,委实不便,折腾了好一阵子,才把官船上的所有要去沈家堡的人给吊上‘沈阳号’。
众人上得船来,韩赞周为先介绍了张延登,杨波拱手称:“失敬失敬,张大人亲临‘沈阳号’,好叫我不甚惶恐,船上简陋,等到了沈家专等为大人接风洗尘。”
“你便是杨波,还是个小娃娃嘛。”
众人闻听,应景地哄笑一番,剩下的生面孔,韩赞周也是一一介绍,当然对阮大铖格外用心,添了不少调料,气得阮大铖直瞪眼。
“这位是雁泽先生,曹学佺,早年在广西为官。”
轮到曹学佺,张延登接过话头,杨波却不知什么雁泽先生,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张延登心下明了,笑称:“雁泽先生不得了啊,你可能没听说过他的名儿,却一定听过他的一副对联。”
杨波一脸懵逼,奇道:“什么对联?”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韩赞周瞅着阮大铖,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过,满脸堆笑道:“咱家觉着这对联不错,不知阮先生以为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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