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三道防线,确实就如孟牙所说,比起第一道都有所不如,甚至还有一些后勤部队,李达北突围后不放心,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方位就奔李匀风方向追去。因为他本来就是第一个冲出的,所以等他赶到之时李匀风那里恰好正被围攻。
赶得早还是不如巧,前后夹击,李匀风和军师他们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一晚上的拼命,李匀风也是精疲力竭。若非李达北支援,他本来都已经放弃,准备交代在了这里。跑出来十几个兄弟汇合。双方也来不及多说,便朝着南阳方向东去。
这一仗,南阳一万余,逃出不足八百,所逃将领和各级领兵不足十人。军师秦穆断臂,其他所有人均负伤。
夜归山,本来是一处盼望家人归来之所,但是眼下归来的人,却是多少未归之人用血所铺之路。山上的花草随风而动,北辽此时的风略有些刺骨,但是花草似有哀鸣,多少亡魂在跟花草一起奏一首叹息之曲,这些人,又承载了多少人的思念,又带走了多少对别人的期盼。
但是,这里走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后悔,因为他们是带着一份信念走到的这里,很多人其实是第一次走上战场,虽然都经历过很多的训练,可是走上战场之时大家都有一份不确定的恐惧。但是真的直面死亡时,没有一个人做逃兵,甚至,那一刻,他们有的只是兴奋和完成目标的满足,是啊,一个军人,死在沙场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义呢?
夜归山很大,而且这也是北辽为数不多的没有光秃秃的山。似乎有神灵庇佑,所以,留在这座山的南阳军魂,应该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吧。毕竟,他们用鲜血染红了这座不那么绿的山,加上这一抹配色,让这座山的生机显得多了少许。
有点遗憾的是,很多在这里的南阳军魂,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他们最喜欢的南阳朝阳落日,去品他们流连的南阳花草香,抑或是他们有些人终生未有机会去品鉴的南阳美人。
回去的路上,李匀风一行人似有千般的沉重。这些人说好了要去养去了的兄弟们的血亲,可是很多兄弟他们压根都不知道从哪里来,更悲哀的是,虽然知道他们没在了哪里,但是确实不知如何而去,一把火,可能很多人就已经面目全非,无从辨认。
战争,是残酷的。古往今来,多少文人用他们极尽华丽的辞藻描绘战争的凶残。可是,这些文章的背后又有几个人真的领略过这生死一线间的无奈呢。也许是为了维护统治,也许是为了反对战争,但是关于战争,叙的人,大多确是想象或是听说,而真正懂这些的人,要么不愿去提起,要么,无力去描绘。
有一句话很是纠结,但却道出了其本质:和平,是建立在无数的战争基础上的。
一路无话,自从李匀风与这些人汇合到如今溃败,不过也就半月余。这场北辽的进攻,也就三月余而已。此一战,南阳进军七万,此刻返程,算上其安排的中军提前撤退的后勤,不足三千。
距上次北辽之战已九载,那一年的朝乐城外,李匀风亲率两千南阳铁骑,诱敌而出,几次突击散敌万余,而麾下人马伤亡不足百人。南阳雨突铁骑,一战成名。其行如雨,莫可辩其方向,却无处不在。突如猛虎,无可匹敌。这是当年响彻华宇的称号。
可现如今呢,雨突被皇帝解散分割,陈大将军力争也不过留了千余为其保家护院,多么的可笑。当年的雨突,铁锚,飞鸟。但凡有一支部队在,北辽也不至能在这次大战中伤南阳至此。
想到此,李匀风也有些悲伤,他此次来,压根也没想过能活着回去,他是一个将领没错,可是他更是一个军人。这些年虽然他火速提拔,却无时无刻不被南阳这种压抑的文化折磨,对他来说,就算给他万万赏也远远不抵上阵破敌百千来的痛快。他压根就是一个先锋,又何时被赶在了这等境地。
已经出了一段距离,李匀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夜归山。夜归山在远处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北辽这种地方该有的山。这遍地的荒凉中突然有了一抹绿色让人不由得心生祥和。而此刻,想到那座“青山”埋了多少忠骨,他突然的平静了,这段时间的紧张和压抑也慢慢被消化了。内心也终于做了决定。
他走过人群,叫大家继续前进出境归往居乐,同时把自己的兵符交予士兵,以防城内守军不放。只说了一句他有要事,众人不疑其他,便又奔袭而前。
望着众人开始走远,李匀风骑马走到了一处林间,下马,靠到了一颗树下,闭目凝神起来。突然一阵马蹄声,他睁开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达北和军师秦穆。他只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待两人走近后说了一句:“你们去吧,我没事。”
李达北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下马,走到李匀风身边,也跟他一样靠在树上没说话。秦穆看了看,心生羡慕。这就是战场上生与死换来的默契吧,可是若他也如此,那便真的是东施效颦了。一时尴尬在了原地,也不知是断臂的伤发作还是如何,不由皱了皱眉头。
李匀风睁开眼睛,道:“秦大哥,想必你猜到了,我不想回了。当然,你也知道,我就算是回去,就这次的结果,按照我们南阳的规矩,恐怕我也是死罪,我死不足惜,但是我真的替兄弟们惋惜。所以,我现在就是休息一下,顺便想一想要不要杀回去给兄弟们报个仇什么的。”说完,李咧开嘴笑了一下,这应该是这多日来他最轻松的一笑了。
“将军,秦穆这次,是想跟你一起的。按南阳例,作为随军军师,我是跟将军共存亡的。我回去,你未归,那可是罪加一等。更何况,张太守与秦某可是不太对付,他那般手段,都用在了阴谋算计之上,我尚存一臂,那更不是他的对手了,最起码我也得连个独臂刀法什么的能与之搏命再回不是?”
哈哈,一袭话,三人都笑了起来,李匀风刚那一袭悲凉被冲散不少,李达北破天荒地一边笑一边接了一句:“这狗屎一样的例法!”
李匀风没有接话,他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是闭着眼睛,舒服地靠在树上,李达北笑过之后动作亦然。
秦穆又尬住了,思来想去说了一句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眼神玩味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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