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僧非道喂下的丹药在如大水灌田般扩散全身,恰能护住李慕然血脉丹田,肉体凡胎的根基难伤分毫,免去了性命之忧。唯有本该清明澄澈,古井无波的识海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天生的本命念力与擅入而来的神秘念力僵持在难分胜负的博弈对抗中。
李慕然空空荡荡的大脑如同挖空的葫芦,昏厥之前重如山,此刻轻如丝,如同无头之人,停止了一切思考活动,若有若无的意识中,弥散出一片茫茫白雾,一张柔软轻盈的无相人脸从白雾缓缓漂浮而出。
那神秘的念力终于略占上风,将李慕然本命的意念压下,在天平倾斜的刹那间,凭空造出一个须臾之梦,鸠占鹊巢一般在李慕然识海之内当家作主。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你识海不定,神觉未启,所以我才有机会暂时做你的主人”声音似乎是从人脸发出。
“你是谁,为何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你做我的主人,你胡说什么?”李慕然问道
“真面目,什么是真面目,你以为你那张脸就是你的真面目吗?就是李慕然?”
“你到底是谁”
“我是任何人,是自己,是他人,可以是妖,可以是鬼,我是无相之相,也是万相之相,世间的人都把自己独一无二的五那张脸看做自己,是不是很可笑?”
“我不明白在你说什么,赶紧从我的意识中滚出去,否则我追魂术一定可以找到你”李慕然有些急躁。
“道法在梦里面起不了多大作用,以你的修为,只会迷失在我的无相之相中,你只能用心念,神觉,魂力来与我抗衡,不过你别忘了,我可以是任何人,包括你此刻的你,你斗不过另一个自己”
“你是恶魔,天地不容的魔”李慕然怒不可遏。
“既然天地不容魔,也不容妖邪鬼魅,为何又让这一切诞生在天地间?难道是天地自相矛盾吗?”
“这,这…..”李慕然着实找不出一个很好的答复
“人有魔道之分,生灵有人妖鬼兽之分,其实一切原本毫无分别,不过都是人类自负的愚蠢而已,非要将一切强行区别,归类,用善恶划分一切”
“人主宰天地万物,自然可以划分一切规矩是非”李慕然说道。
“可笑至极,人主宰万物?这法则只有人自己认同?妖邪鬼兽可没有这么想”那人脸似乎在笑。“终有一天,你能明白我说的没有错,还会按照我说的去做,李慕然,今天的缘分到头了,道非道,魔非魔,九幽三清两相和,你我还会再见的,下次或许我们能够有更好的交流”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李慕然突然睁开眼睛,魔怔一样盯着虚空的黑夜。
花千树见他悠悠转醒,早已煞白如纸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忙到:“师哥你醒了,你刚才的样子吓死我了”
“兔崽子又做噩梦了?梦里我怕是惨死好几回吧,该不会有张鬼脸吧”僧非道笑道。
“老爷爷还笑得出来,你刚才不也像个木头人一样,中了邪一样,对着三清塔发呆”花千树说道。
僧非道见她从悲转喜,说道:“娃儿懂个啥子,刚才我也做了一个梦,酒醉了以后的美梦”
李慕然茫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是一张脸,难道你已闯入我的识海,臭老道,你怎么能擅闯我的精神禁地,这是天地不容,神明不允的大罪”
“你小子稍微有些好转,就开始挤兑爷爷,爷爷是猜的,那人还对你说了一通狗屁话,嘿嘿,不过也有几分道理,对也不对”
李慕然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的点头,问道:“咱们不是要偷入三清塔吗?我昏睡了多久,这五年的女儿红也太上头了”
花千树见他回到了怼天怼地对空气的正常状态,顿时愁云惨雾消散干净,巧笑嫣然的说道:“你个刚才一定鬼上身,老爷爷给你一颗仙丹,才没让那鬼妖吸干你的阳气,不过你也因此昏睡了小片刻”
“小片刻,我怎么觉得是好几天的样子”李慕然眼珠子直打转,陷入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塔我刚才去看过,没什么古怪的,一定是玄真子那老家伙闭关前不放心,才重修法阵搞东搞西,一切都正常得很,里面都是些丹药,符箓,书籍,法器之内的东西,四个执法长老见了我就跟见了爷爷一样,别提多客气”
僧非道说得真真切切,凑到花千树身边耳语道:“这地方不吉利,我怕臭小子呆久了会有更多麻烦”
刚从慌乱中见到李慕然转危为安的花千树,唯恐再有任何的闪失变故,心领神会说道:“对呀,老爷爷趁着你昏睡的片刻查看了一番,一切都正常得很,我们还是赶紧回去,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天亮了就难走了”
说完一双纤纤玉手,拉着李慕然转身就走。
“你们两个在卖迷魂药,演双簧,是不是?”李慕然如同一只被人牵着鼻子的犟牛,有些不情不愿,
僧非道骂道:“你要是不信,有本事自己去,爷爷不拦你”
三人在返回竹屋的路上出奇沉默,纷纷迷失在自己的一片云山之中,只是谁都无法从对方口中获得一点能拨开云雾见月明的答案。
花千树想着僧非道说的什么劫难定数,老道想着那人元神脱逃的后果,无不眉头紧锁,心中胡乱摸索猜测。
大脑被盗,意识失窃,那贼人还在脑中留下一张白脸和一句玄妙的话语,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被掏空的李慕然陷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中。这几年斗妖伏魔,战怪捉鬼的日子不计其数,也曾遇到些乱人心智的幻术迷魂阵,可都是些浅层次的意识欺骗而已,本命识海与原始念力两个禁区可从未被妖鬼魔人染指侵袭,大脑之中的那片处女地依然圣洁无比。
可今夜这神秘的力量,竟然登堂入室闯进自己的精神秘域,这可是侮辱极大,伤害也极大的怪事。
“臭老道,今夜的事情我也不问,你隐瞒就有你的道理,我就问你一句,我想纵横天下,你身上那些道行,必须教我一二,我得跟天下的鸟人斗个痛快”
僧非道有些吃惊,问道:“你让我收你为徒,还是收你为孙?”
“我呸,不如你当我的老大哥,如何?咱们命中注定了做老哥俩,谁都别占便宜可好?”李慕然说得一本正经。
花千树看不惯李慕然长幼不分的坏毛病,骂道:“老爷爷可是你爷爷的爷爷,你小子太没大没小了,当心我去爹爹哪里告发你偷偷喝酒,还擅闯三清塔,跑步了一顿胖揍你”
“别别,我是跟臭老道闹着玩,五年来习惯了斗嘴,改不了,要不你就收我为徒吧,不过必须瞒着我师父,哪有一个人认两个师父的道理”
僧非道哈哈笑道:“以前爷爷有收你为徒的心思,你百般拒绝,现在爷爷可没这个兴趣,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脸皮比猪皮还厚,还怕天下人议论你,没道理啊”
三清宫属于大山连小山,高岭接矮岭的多山地貌,房屋建筑多依山势地形因地制宜,屋舍房间都星罗棋布在众山之间的平坦原野中,连接三大宗脉的多是起起伏伏的曲折小路,穿梭来往都是翻山越岭一样
三人到了一处山坡,忽然有脚步声从山顶传来,只听一人说道:“孩儿实在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和皇家合作?自古以来沉迷修仙问道的皇帝不可胜数,都想着万年不死,永享皇权,我们无双城没有理由跟皇权扯上关系,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天地,一旦跟天子有了瓜葛,想甩掉都难”
另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说道:“你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如今的皇帝不是一般昏君可比,他网罗了大批闲散的高人,到处收集天下神兵宝器,猎杀抓捕各种妖兽炼制丹药,既是为了炼制长生不死药,另外的意图,自然是想将我们江湖版块归入皇权体系,为他的开疆扩土打下基础”
“爹爹的意思是,皇帝老儿有海纳八荒,吞并其他王朝的野心?”
“天下的帝王有两种,一种昏聩无能,只守着皇城巴掌大的地方穷奢极欲,另一种高坐金銮殿,心里只有征服与征战,如今的天子雄心不小,这么多年来笼络不奇人异事,不可轻易的得罪啊”
李慕然笑道:“这是陆探微,陆渊父子啊,居然跟皇帝扯上关系,有意思”
僧非道笑道:“江湖人都是大老粗,皇帝老儿哪里看得上乡野村夫,有用的时候做个棋子而已,没用的时候自然兔死狗烹,一百多年前,当今皇帝的老子想请我当国师,爷爷半分脸面也不给,嘿嘿,那就一个霸气,皇城,不过一个金银打造的牢笼而已,哪有我浪荡天地间逍遥自在”
“天子呼来不上殿,自称我是道中仙,说的你就是,臭老道腰杆挺硬啊”李慕然忽然朝着花千树问道:“小师妹,要是皇帝娶你做妃子,当皇后,去不去?”
花千树想了片刻,说道:“嫁鸡嫁狗也不嫁皇帝,那么多女人,就学不会珍惜二字”
李慕然说道:“那就嫁去无双城,做少奶奶,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那师哥你这个臭男人大了,总是要娶老婆的,有没有心上人啊?”花千树反问道
回到竹屋的时候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花千树,僧非道卧床而眠,李慕然席地而睡,沉在惬意而舒心的回笼觉,只等着雄鸡一叫天下白的清晨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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