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力

    
    六年前。
    无边无际的黑暗，深邃如渊，沉重如墨。
    一丁点血红烛光照亮了桑博士疲惫面容与第一天才的闪亮眸子，这是一份源自过去的录像，拍摄于六年之前的秋天。
    “实验后，我活着，那就是失败。”
    “反过来大概率就是成功。”
    第一天才凝视着摄像头，那笑容特别灿烂，置之生死于度外——她和桑博士乃是全世界唯二知晓异空间神祇到底有多么恐怖的人，那是压根不可能抗衡的存在，看不见一点胜算。
    因为她经历几次异空间神罚。
    异空间伟大神祇的一截神躯大过整个太阳系，甚至大过银河系，古今文明仅仅在地球上诞生延续的人类是何其渺小脆弱。
    神祇视人为蝼蚁？
    简直是一个褒奖！
    双方差距，无可描述，已不是倍数问题，而是哲学问题，人类不具备反击异空间资格——随着异空间裂缝的增多与扩大，败亡是注定之事，超凡阻击更像是苟延残喘的临死挣扎。
    人在绝境，万分绝望，她不惜一切代价。
    最偏激，最疯狂，最不讲道理的方法才可能打破这么压抑的局面。
    “那么。”
    “请祝福我们成功，一定会成功。”
    第一天才挽起耳边的长发，耳垂之上的耳坠如弯弯月牙，她想起前几天拍摄录像的心态变化。
    ……
    初次拍摄，她语气平淡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孤寂惆怅：“我好孤独啊。”
    是由于很久以前，全球上百亿人口仅有她一个超凡天才。
    人人有神性，唯独天才无神性，是高人一等，但也是异类，第一天才岂能不感到孤独——当然了，拍摄录像的时候，华国的第二天才与第三天才已经诞生。
    ……
    第二次拍摄，她笑意温柔：“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啊。”
    是由于她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
    没错。
    第一天才打破意志力极限，成为超凡者之后，偶尔感应到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好像有相同困扰:譬如异空间神祇入侵的压力，超凡阻击的壮烈，身为天才寄托着人类希望的茫然彷徨。
    刚开始，仅仅是一股感觉。
    接下来，越来越清晰真实。
    到最后，她晋为入圣，仿佛是与生俱来，玄之又玄，顺其自然的掌握了一个奇异能力——第一天才能够借助另一个自己的力量，似融合，似增幅，似挪用，似在施展能力时，另一个自己也在另一个世界同时爆发，互相协同，近似共鸣，最终产生了合二为一的奇迹！！！
    ……
    世上奇迹有源头，有原因，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奇迹。
    第一天才，光芒万丈，以一己之力扭转当时的局面，正因为重叠之力，赋予她无与伦比的战力。
    即使过去了五年，到今天，仍然无人超越她。
    因为……
    入圣之后的日子……
    头一个月，每隔一天，她能感知到另一个自己又多出一个重影！准确来说，不是重影，依旧另一个自己，加上原先的最初另一个自己，那就是三个人隔着世界遥相呼应的协同之力。
    再过一个月，每隔一小时，多出另一个自己。
    待到第三月，每隔一分钟，多出另一个自己。
    无数个另一个世界，便有无数个另一个自己，叠加在一起，重合式爆发，那一股无穷力量贯穿天地！
    尽管挪用另一个自己力量的增幅效果仅仅是百分之一，可要是成千上万个自己同时爆发又如何，真实的历史进程给出了答案。
    她是公认的第一。
    她不是入圣之上，更不是盖世，就凭着入圣之躯，入圣意志，独身血战世界上第一尊七彩神躯，将其斩杀在几内亚湾的海域。
    可惜这样还不够。
    她一直是入圣者，叠加再多，难以引起多次质变——这股力量有上限，她击毙七彩神躯便已是极限，为了寻求更高层次的力量，为了更好理解这么奇妙的重合共鸣，她到中央研究所，要找到名头最响亮的专业人士，仔细研究这一股重叠之力。
    事实上。
    按照她找人标准，提出的要求，中央研究所满足条件的人选共有十二位。
    那一年，桑博士有点名气，但站在众多年迈科学家身边，着实不起眼，并不是第一天才的最佳选择——无论从经验，还是从博学角度，桑博士属于中等偏下之档次的专业人员。
    彼时……
    众人为此打破头……
    桑博士找到第一天才，也不知说了什么，说服了第一天才。
    她当机立断，选中桑博士，其他人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
    分明他们更合适！
    众人习惯了科研资源的分配，如此激烈的竞争，要么持续很久，要么官府下令所有人一起协助第一天才，共同助力，组成个科研团队……万万没想到事情进展与以往不同，超凡入圣做起事，高效率，不拖沓，不会管利益纠葛，人情往来，第一天才很明白什么是重点。
    众人都后悔不已，免不了懊恼，这么好的机会被抢了。
    后悔归后悔。
    不过是第一天才而已，又能够创造多大的科研效益？众人打心底不看好。
    再往后，
    第一天才桑博士展开合作，
    两人做出一个极为大胆又荒谬的终极计划，然后有了一份份过去录像，算是实验的记录。
    ……
    她的回忆，戛然而止，转身看向摄像头：“假如真的有平行时空，那将是我们对抗异空间神祇、甚至是击退祂们的最强武器。”
    第一天才的眸子闪烁斗志。
    祂们绝对想不到，人类居然能利用平行时空，科技上实现不了，但若以人的意志穿梭时空，前往另一个世界，异空间神祇必败！
    众所周知。
    平行时空象征着无限可能。
    无限可能，无尽世界，总会有大获全胜的时刻！！
    旁边。
    桑博士手托一支血红颜色的蜡烛。
    “对。”
    “目前超凡者，科技热武器，充其量占据一时的上风，到最后，没希望——我们要看看另一个世界情况，平行时空的我们都是怎么做，怎么对抗异空间神祇入侵的，在此期间，又犯下哪些失误，导致了哪些劣势，因为什么而败亡。”
    从中借鉴，吸取教训，找到取胜的办法。
    当然了。
    倘若她穿梭平行时空，能够获得星际科技的资料，航天事业大爆发，便可以开启宇宙移民大时代，迁移到另一个星球，乃至另一个星系去繁衍生息。
    “既然打不过祂们……”
    “我们大可以离开……逃离太阳系不够，逃出银河系总行了吧。”桑博士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我更倾向于打造重武器，移民后，直接把地球摧毁。”
    地球都没了。
    那些异空间裂缝应该会消失。
    闻言。
    第一天才梳长发，笑靥如花，轻声说道：“我能感觉到那些‘另一个世界’也发生异空间神祇入侵，浩劫来临的时间节点都相同，这证明一旦成功，我们就有了无限试错的机会，哪怕失败亿万次，只要能找出一线生机就赢了。”
    “祂们……”
    “也在平行时空内！”
    更直白一点。
    一个个平行时空等同实验场。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失败，只要把信息传回，便可以做好应对，而找到大获全胜的平行时空，那就简单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进行模仿即可击退异空间神祇。
    “恩。”
    桑博士沉沉点头：“我无法为你提供科技上协助，剖开大脑，激发意志，是你提出的方案，是无数平行时空的你的方案。”
    他并非推脱责任。
    只不过，假如计划成功，功劳在第一天才，跟自己关系不大，桑博士很清楚这个计划由第一天才提出。
    第一天才沉默了一下，闪亮眸光变得低沉且严肃：“我们没别的办法，看不见胜算，必须赌一次。”
    桑博士撇了撇嘴：“要不是验证重合之力的存在，我不敢信你。我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幻想，高压之下，产生幻觉很正常……因为你，才有了《平行世界观察者》的最终构想。”
    “我们的终极计划。”
    “也是无数个世界的终极计划。”
    桑博士已经迫不及待，无数个世界开启同一个实验，无数个第一天才穿梭时空，到底会引起时空崩溃，还是所有的第一天才开启融合，完成灵魂与意志的进化升华，成为一位超越平行时空的存在？
    他不知。
    涉及到这个领域，通常是理论，没人验证过。
    “要是真的成功了，会怎样。”
    “你会死，你在死亡时，将会观察到无数个平行时空……你寿命到头，但又拥有了广阔无限的时间，生死已失去意义，你是永恒，你是不朽，你是无上的存在。所以《平行世界观察者》终极计划，成败与否，实验完毕的瞬间就有了答案。”
    无等待，
    无过程，
    所有的希望曙光尽皆在实验之后那一刻。
    刹那之间就揭晓。
    计划失败后，她最多大脑有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计划成功后，她可能不再出现，彻底消失——按照固有认知，第一天才的确是死了。
    “可是。”
    第一天才蹙眉道：“假如成功，然后你该怎么办……这个世界所有人全都以为是你杀了我。这个误会太深了，超凡者将会恨你，埋怨你，责备你，甚至想要杀死你，中央研究所可能会把你除名，华国议会不可能轻易饶你，你钉在耻辱柱上，是千古罪人，怎么洗的清？”
    她完全可以想象。
    桑博士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没人愿意相信他，更且遑论原谅他。
    “放心。”
    桑博士笑了笑：“那是我的事。而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