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缓缓归矣

    
    你越害怕的，它在你面前就越强大（三）
    河中央的国庆，浅水处的姐妹们都找到了乐趣，李子想起林宇。她环顾一圈，看见林宇正傻愣愣地站在河岸上的柳树下，抱着毛巾，眼睛追着水里嬉戏的孩子们。
    李子踩着岸边温暖的浅水走近他，看了看，他衣服都是干的。
    她站在水里抬头看着岸上的人：“林宇，你想什么呢，赶紧去河里洗洗啊，你身上不痒啊？”
    “不要。”林宇很干脆的一口拒绝，也完全没有下水的意思。
    “你该不是……不会游泳吧？”李子看他拒绝的这么坚决，就猜测。
    林宇低沉的回答：“哦。”
    “那也得去水浅一点的地方洗洗啊。”
    林宇还是坚决的摇头。
    李子端详了下他的表情，有些期待，更多的是紧张。她试探着问：“你怕水？或者，你小时候被水淹过？”
    林宇的肩膀一下垮塌了下来，记忆里也是这样的一条河也是这么宽阔，长得看不到尽头。
    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爷爷奶奶带着哥哥和他，去哥哥喜欢的那家早餐店吃早餐。爷爷奶奶牵着哥哥走在前面，他跟在他们三个人后面，也许是因为那天的雾太重，一会他就看不见他们身影了。
    深秋的早晨，总有那么多雾，阳光挣扎了很久还没有露出来。他找不到爷爷他们，四周都是雾漫漫的，只是凭着感觉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了一条河边。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不敢继续乱走了，就蹲在河边。河面上暖暖的水汽氤氲开来，岸边掉光了叶子的垂柳的枝条上挂满了露水，不堪重负一样，直直的垂在水面上，有的伸进了水里。不知名的虫儿，趁着这份湖面的平静在水面上嬉戏，每到一处河水微澜，一波波荡漾开去。
    刚刚还有些害怕的小林宇看的有些痴了，他蹲着看的入迷，忽视了脚下湿润的泥土正一点点在松动。
    “嘭！”他随着松动的泥土一起滑进了河里。
    他拼命的挣扎，因为不会游泳，他越挣扎越往下掉，好像水里有个黑洞，一直把他往里面吸。水灌进鼻子、耳朵和眼睛，刺痛感刺激着他挣扎的更厉害。厚厚的衣服湿透了，身体更重了，河水冰冷刺骨，绝望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回响：“这样沉下去更好，反正我也是多余的。”
    就在他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他的手抓到了一个垂到水里的柳枝，细细的柳枝又给了他生的希望，他又抓住了更多的柳枝……
    等他挣扎爬上岸，太阳终于冲破了云雾，他浑身颤抖着找回了爷爷奶奶家。奶奶狠狠的责骂了他，然后他病了一场，好像也是那场病好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了。
    记忆中，那年的冬天真冷啊！
    李子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仿佛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摇着：“嗨，嗨……”
    林宇回神，看着李子半晌，想起她刚刚问的问题，低低的“哦”了一声。
    李子放柔了声音：“那你打算一辈子怕水吗？游泳也是一项生存技能呢。不如……我们下到河里来，试试好不好？”
    “不要！”林宇说的坚决果断。
    李子语气不知不觉凶了起来：“试一试！”
    “不要！”斩钉截铁。
    俩人一个水里一个岸上对峙着。
    李子耐心耗尽，靠近一步，双手环在胸前，不容置疑的说：“两个选择，脱了T恤下去，或者，直接下去。”话音刚落，没等林宇摇头，李子抓住他的双手用力一拉。
    她本来想把林宇拉进水里，但是她还是低估了男生的力气，一个踉跄，结果他们双双扑倒在河里。
    猝不及防的林宇，吓得紧闭双眼，趴在水里拼命的胡乱扑腾。
    李子跪在水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大声安抚他：“别怕，别怕，水很浅，林宇，相信我，相信我，试试……别怕……”
    林宇双手紧紧抓着李子的衣服，听清了李子的话，他强按下心头的紧张，脚下碰触到泥土的踏实感，让他慢慢停止了挣扎。
    李子见他不再挣扎，就把他扶着坐了起来。林宇坐在水中，水齐胸口，虽然还是不敢睁开眼，可是身体慢慢有了感觉。
    没有记忆中那彻骨的冰冷，相反，经过一天的爆晒的河水，这浅水处的水很温暖，甚至有些发烫，烫的他皮肤刺刺痒痒的感觉。
    这温暖的感觉让他慢慢放松下来，睁开眼。
    李子正弯着腰，脸几乎贴着他的脸，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关注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见他睁开眼，她笑了。
    这让人浑身发痒的温水和李子的笑脸，一点点驱散了他的恐惧。当暖意传遍全身的时候，他松开紧紧抓着李子的衣服双手，对着李子裂开了嘴，有些牵强的笑了笑。
    李子见他的表情没那么恐惧了，松了口气，把他拉了起来，牵着他的手在浅水中走着：“你先适应一下啊，等会我再领你去稍微深点的地方去洗洗，放心，不会太深，齐腰就好。”
    “好。”
    李子牵着林宇的手，慢慢走到妈妈们洗衣服的大青石板边上，长长的青石板，一块连着一块，一直引伸到水的深处。
    李子把林宇领到青石板的尽头，水刚刚好齐他的胸前，李子放开他的手：“你就靠着这青石板，先适应一下水的深度，然后在这里洗洗头、洗洗澡。”
    李子坐在青石板尽头，脚挂在水里，一边拍着水一边陪着他。
    “李子。”
    李子转头看向林宇，他的脸不知是晒的还是因为紧张，涨的通红。
    “嗯，怎么了，还紧张吗？”
    “不是，我，我可以洗澡了。”
    “哇，你真棒，那你开始洗吧。”
    “你……”
    林宇的表情很是局促，她秒悟：“你不会脱个T恤还要我回避吧？”
    他咬着牙看着她不回答。
    李子准备起身。
    “不是”林宇抓住她们的胳膊，“你……你……”
    “好了，闭上眼睛是吧？”李子重新坐好，闭上了眼睛，“现在好了吧。”李子闭上眼仍不忘吐槽：“光膀子有什么好看的？不是我吹，我从小就见得多了，瞧你还羞得和个大姑娘似的。”
    “好了。”林宇呐呐的吐出两个字。
    李子睁开眼，偷偷斜睨了一眼：“啊呦，哪家大姑娘？还真挺好看的咧。”
    “你……”
    “哈哈……”
    打趣完林宇，李子看着水中小心翼翼洗着的林宇：“林宇，你看，我们这里三面环水，所以我们这里的孩子，学会了走路，大人们就开始教我们游泳了。听说，我小时候，一丢到水里就撕心裂肺的哭，妈妈就心疼不让我学游泳了。再后来要上小学了，这就意味着要独自去上学了，爸爸说必须要学会游泳，多一份本领多一份保障。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我记得爸爸告诉我，‘你越怕的东西，它在你面前就越强大，等你不怕它了，他就待你温柔了’现在呢，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当你感觉害怕的时候，你要记得哦。”
    “好！”
    人多力量大，李子家两亩多田地，很快，连插秧的工作都完成了。
    地里农活结束了，李爸继续上班；李妈照顾这群乐不思蜀的孩子们饮食起居；李子就领着小伙伴们每日在晒谷场上晒晒稻谷；小齐带着哥哥姐姐们体验乡下孩子们的各种生活。
    自那天在大河里游泳后，他们都找到了在大河里畅游的乐趣，每日下午，国庆和林宇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小齐一起找各种理由去大河里畅游一番。
    翻晒一下稻谷，身上痒了，要去河里洗一会；摘几个西瓜回来，热坏了，要去河里游一下；当然，想吃河蚌了必须去河里玩半天的。
    这个暑假最开心的就属小齐了，收了两个大哥哥，三个大姐姐做粉丝。小齐立马成了他梦寐以求的孩子王，领着他们把乡下孩子们暑假玩的那些个乐趣，玩了一遍又一遍。
    乡下的田野里，水渠纵横交错，小齐领着他们，选一段水渠，用泥土把两头堵上，然后把被堵的那一段水渠里的水用工具排干后，泥巴上就到处可见翻滚的泥鳅，还有大大的田螺。
    他们就在泥巴里用网兜捞或者用手捧着泥鳅，一会功夫就能捉到半桶泥鳅，还能顺带捡一些大田螺。
    然后一群泥猴子拎着泥鳅回家给李妈，等着李妈给他们做各种泥鳅美食，他们则欢天喜地的扑到河里再痛快的玩一场。
    傍晚的时候，小齐领着哥哥们把白天晒谷场上筛选出来的空稻谷壳运到院子里来，堆成一个堆，然后点燃。
    空壳稻谷非常耐烧，晚上他们就围着谷壳火堆烤各种食物来吃：田野里新鲜的毛豆，李妈菜地里的茄子、豇豆、辣椒。
    李妈宠着他们，还给他们腌渍好肉，鱼，泥鳅。
    然后小齐用采来的新鲜荷叶层层包起来埋进火堆里去烤。
    要不了多久，院子里就香气四溢。
    纳凉时，他们都把这些烤好的美食从火堆里扒拉出来，搬到楼顶上，配上李妈炒的五香螺蛳，李爸种的大甜西瓜，欣赏着远近的美景，耳边是自然交响乐，一个个大快朵颐，吃的手上，脸上都是黑灰，又成了一只只大花猫。
    日子每一天都如此快意，他们体验到这些城镇长大的孩子从未有过的快乐。在李子家这样欢快的气氛中，阿晖开朗了很多，开始和李家爸妈撒娇了，林宇更是每天笑意挂在脸上，偶尔还会主动伸过碗让李妈帮他夹菜。
    等一行五个人，恋恋不舍回家时，每个人都晒黑了一圈，但是又都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