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缓缓归矣

    
    翩翩白衣少年，不知他会是谁的情深一场。
    二零零二年，高考由原来的“火热七月”改成了“黑色六月”。
    高考的日子提前了一个月，高三学生的春节假期自然跟着缩短，短短一周，便匆匆开学了。教室后面的倒计时，一次次的擦拭，已经越来越靠近两位数了。
    那一点点擦去的仿佛不是日期而是他们裹着汗水的青春印记。
    同学们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班上无论下课还是晚自习都格外寂静。不用老洪看着，大家连进出教室都尽量放轻脚步。无论自己学习成绩处在什么状态，大家都全身心投入这最后的冲刺中了。
    李子自然也不例外。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老大见李子蔫蔫的，无精打采，有些心疼。她转向林宇：“林宇，你物理最好，你愿意抽点时间帮李子辅导一下物理吗？”
    林宇看向李子，老大继续解释：“我在辅导琳琳和阿晖的数学。国庆的物理有现在的成绩，一直是你辅导的，我想请你帮忙辅导下李子。至于国庆的数学，他现在住校，子轩晚上可以辅导他。”
    林宇冲老大点点头，又看向有些疲倦的李子，安慰她说：“别怕，你的基础还行，我们来得及。”
    那天起，林宇每天都给李子留一张物理试卷，李子晚自习的时候做。第二天中午，林宇就在教室里批改。
    他教李子的方式比较特别，无论李子题目做的对与错，他一题题改的同时，一边问李子解题思路，然后指出每一题的考点在哪里，用到了哪个知识点。所以他讲解完一份试卷，内容基本涵盖了整个高中物理知识点，时间可想而知，基本要一整个午休。
    这对向来惜字如金的林宇而言，可真是不容易，感动之余，李子拾起信心一头扎进学习中了，把每一份物理试卷都做的格外用心。
    每天早早起床，放下英语就拿起语文；中午午睡的时间已经挤出来，跟着林宇学习物理；每个晚自习都是她的战场，林宇布置的作业，老师布置的作业；下自习后还要在回想一下今天复习的内容，甚至连梦话里的呢喃都是学习内容。
    当倒计时变成“45”时，李子的那头小短发也因为顾不上修剪，已经能扎成小辫子了。
    这几个月李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她已经把全身心都投入学习中当作一种乐趣。
    中午，林宇正讲解着试卷，看着修改的密密麻麻的试卷，李子暗想：“每张试卷，林宇讲的话会不会比他一年讲的话都要多？还有，原来他的声音这么好听啊。好听的像催眠曲……”李子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头也开始不自觉地像小鸡逐米。
    林宇看着她消瘦又疲倦的小脸，来不及修剪而随意扎起的小辫子，像小燕子一样停在白皙的颈脖上，内心涌起很多怜爱。
    在她头要和桌子试卷亲密接触前，轻轻托住了她的脸，极尽温柔的把她轻轻放在桌子。
    轻轻如耳语般的鼾声传来。
    午休好回教室的同学拖桌椅的声音惊醒了李子，她迷迷糊糊，直起身开始伸懒腰，缓缓睁开眼，意识才逐渐清醒：她竟然在林宇讲试卷时睡着了！
    看向身边林宇，林宇正咬着唇，看着她笑。她正要开口讲话，林宇递给她一方格子手帕……
    手帕？李子愣了一秒，后知后觉，用手在脸上一抹，竟然睡了半张脸口水……
    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夺过手帕：“不许笑！”赶紧擦着口水还不忘红着老脸小声的威胁林宇。
    林宇使劲抿着唇，忍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桌上的试卷。
    试卷已经被口水打湿了一大片。
    李子赶紧用手帕盖着试卷，半个身体趴在试卷上，侧着脸凶他：“你还笑？”
    林宇唇呡的更紧了，表示自己没有笑。
    “你的眼睛明明在笑。”
    林宇赶紧闭上了眼睛，笑意却是在整个脸上绽放开来。
    李子趁他闭上眼睛，赶紧收起了那张满是口水的试卷。
    岔开话题，她问：“我今天要写的试卷呢？”
    “今天开始不写试卷了。”林宇收起笑，从书包里他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给她，“今天开始看这个。”
    “笔记？你的物理笔记吗？”李子好奇的接过去，打开，“怎么都是题目啊？”
    “哦，是你这几个月做过的错题。”林宇换上温柔的笑意温，风轻云淡。
    国庆正好过来，一把抢过李子手里笔记本翻了起来。
    一会他就嫉妒的炸毛，边翻边嚎：“阿宇，你……你见色忘友。咱俩同学同桌六年，你也没有给我整理过错题集。这臭丫头你才认识多久，还天天欺负你……”
    林宇只是对着他笑。
    何凝和程子轩的注意力也被国庆夸张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程子轩抽过笔记本翻了起来，忍不住惊叹：“哇，太全面了，丫头你好好看，有林宇这份用心，你物理能出成绩了。”
    “嗯。”李子接过笔记本抱在怀里，重重的应到。
    这几个月老大对拼命的李子，也是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她很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高考后，一定要好好请林宇吃顿大餐。”
    “吃顿大餐就行了？”还没等李子说话，国庆意难平的声音又叫了起来，他斜睨着李子，“就我们林宇这份用心，你以身相许都不为过。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千万不能以身相许，那对阿宇不是报恩，那是恩将仇报。”一边说还一边交叉的双手，极力比划着“打住”的手势。
    国庆那极富挑衅的语气和动作，激怒了这只许久没有发威的小老虎，她一边用脚踢他一边嚷嚷：“我就要以身相许，偏要以身相许，气死你，气死你这500只鸭子……”
    “哈哈哈哈……”好久没有见到这丫头炸毛了，程子轩笑弯了腰。
    老大听到了她嚷出来话，慌得赶紧一手抱住她，一手捂住她的嘴。
    林宇坐在他的位置上，低着头，好像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去了，只是，攥紧的拳头和红透的耳朵知道，此刻他的心脏“咚咚”的跳的有多快。
    五月底，虽然还没有到骄阳似火的日子，每个高三学子的心仿佛都在火上炙烤着了，各种情绪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对高考的担忧，对即将离别的忧伤，对这段热血拼搏青春岁月的留恋……
    课间很多同学穿梭在各个班，大家把离别心情倾述在一页页的留言簿上。他们七个人也给彼此留言，与大家留下的牵挂和祝福不同，他们相互之间留下的都是搞怪，不需要牵挂和祝福，因为笃定，他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大课间，李子正伏在桌上闭目养神。
    “林宇，能把你的QQ号写在我的留言簿上吗？”身后一个羞答答的女生声音传来。
    “没有。”清冷的声音。
    这家伙竟然撒谎，当网吧在小镇上开了的时候，他早就带着大家去申请了QQ号，他们都互相加了好友。
    “那，那这是我的QQ号，你可以留着吗？”看来，高考无形中给每个人状了胆。
    “不用。”一如既往的冷清。
    听着脚步声慌乱走远，李子同情之余，又好像松了口气似的，困意上来。
    同样见证大家青春的还有一张张相片。
    林宇把大家拍的照片，洗好带来的时候，已经细心的给每个人分好了。
    晚上姐妹们围在一起把他们合影照片挑出来仔细的翻看，相互欣赏又相互吐槽。
    “臭国庆最讨厌啦。”国庆和李子合影时，程子轩按下快门那一刹那，他突然扯起李子的小辫子，李子疼的呲牙咧齿。她的表情让小伙伴们好好笑话了一番。
    程子轩站在后面，一直胳膊横放在她头上，头随意的架在胳膊上。
    琳琳：“啧……啧……也不怪那么多女生喜欢他，随意一个动作都是魅惑啊。”
    李子满脸不屑：“就臭显摆他自己多高了，切。”
    李子和琳琳的合影，原来琳琳拍照时，突然伸出右手，在李子头上比划了一对小兔耳朵，李子赏了她一个白眼。
    她和小媳妇的并排坐着，一个左手，一个右手，画出一个大大的心，李子看了满意极了，飞了个吻给老幺。
    和老大何凝的合影，两个人背靠背站在，镜头前一个酷酷的表情猛回头。老幺说：“李子好帅。”
    李子小得意：“帅吧，所以才有你这么俏的小娘子啊。”
    老大把李子和林宇的照片抽来，看了看忍不住赞叹：“好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少年啊！”
    大家一起凑过来，与程子轩那种休闲、不羁不同，林宇驾驭正装，纯白的衬衫，菱角分明的脸总散发着几分优雅，双眸中又藏着几分冷清，让人很难亲近。
    可是这张照片上，他的脸上有这温暖的笑意，滑过微微翘起的嘴角，矜持又温柔，闪耀着迷人的光。他站在李子身边，一只手随意放在她的胳膊上，微微侧低着头看着李子，李子的表情却是侧向他，脸上表情全是惊讶。
    在拍照时，李子和他规规矩矩并排站着，李子眨着眼正想捉弄下他。突然林宇右手搂住她的右肩膀，把她拉近了些“不许胡闹。”
    “被识破了？”李子一脸惊诧的看向她时，程子轩按下了快门。
    琳琳感叹：“哎，不知他会是谁的情深一场，又是谁的白衣少年啊！”
    李子也看着相片微微发愣，从什么时候起总觉得林宇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窗外，道路两旁的广玉兰正是烂漫的时候，大朵大朵的花朵在枝头怒放着，香气充溢了学校的每个角落。
    一场大雨之后，大片大片的白色花瓣铺在它们自己枝叶搭起的林荫道上，几乎每一个同学都会捡起一片花瓣，随手夹在书里。
    许多年过去，哪怕我们忘记了很多岁月，书页中发黑的花瓣和书页上黑色的痕迹都帮我记着那段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