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美丽姣好的女子梅君,她总是对他们师兄弟很友好,到了烽燧的这里,顾颂依然渴望她能是他的姐姐。她那么好的善良女子,就那么浪迹风尘流离在乱世中,若不是遇见梅君,他不会对世间女子有所改观。
现在看来,女子中娴熟本质的还是有的,可是他无法了解继母石秋月,也是他没有机会去了解她。他与继母,只有主动的疏离,这第一层是因为他养子的身份,第二层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那样一个长辈。
这次赶来广武城被接纳入守烽燧的小队,他期望他一己之力能逼退入侵者,为后方百多里地的凉州城保住门户。
烽燧内今夜轮值的是顾颂和小队长,那队长个子矮小,方脸上时常带着笑意,走过来寒暄。
“顾公子,抽烟叶子不?我这里有,即可给你卷上。”当兵的都抽烟打发寂寥的后半夜时辰,顾颂早在以前来时候就闻惯了烟草味。
“不了,大哥,你抽吧!”他的思绪被人莫名地打断了,他也无所谓。
这小队长和多数的府兵一样不识字,就是看着他肤色均匀眼眸干净,看人的态度端正,在他认为这必是那个家道中落的士族子弟。他吐出一口烟雾:“你就打算和我们几个这么守下去了吗?没别的想法啊你。”
他想着顾颂识字,又年轻,说不定以后这烽燧就由他来引领比较合适。但顾颂暂时没有很远很明确的目的,他就是不想在大渊京城里待下去了,不为别的,就为不再给师父师兄师母添加麻烦了,他那亲如妹妹的铃儿不见了那么他的安然也就守护不住了。就是他无法在欺骗现实,无法继续漠视边关的事儿安心地活在大渊京城了,他不能不厚道。
如果有铃儿在眼前,他就不会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守护这一处窄长仅仅四亩地的烽燧。如果他的师兄能永远和他相守,他不会想着分开彼此,可是他晋升为大乐令了,而他仅仅是无以为生的人。有时候会惦记凉州城里的继母,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那个高僧须里耶苏摩可靠不可靠,他都不确定。
顾颂正矜持地微笑面对小队长,开没有想好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忽然另外一名值夜的十五岁兵忽然奔过来他们身旁,夜风吹着扬起他头上靠近的烽燧大旗。
“队长!不好了敌军,就是白日里入侵的那个年轻的将军,他单独一骑朝咱们烽燧来了。”
“哦!”顾颂惊讶的说不出来话,这可不是他引来的。烽燧队长也立即趴到烽燧厚实的边缘,猫一样半掩着脸望下去。
“顾公子,是他。那位大渊的世子爷乞伏沐!他一人来此地恐怕有诈。”他们被偷袭到害怕了,这里主城的守门参将在白日里死在他们父子枪下,凄惨无比,尸骨被挑在旗杆上狰狞可怕。
顾颂抬头就着星辰远眺,前方十几丈还在行走的大青马上乞伏沐腰部悬挂葫芦,白锦云纹厚底靴,衣袍灰色已是更换了的。白日里他厮杀时候骁勇十分,这时候他没带他的随身武器,那一杆长枪,也不带盔甲。他金簪束发,脸上含笑,走到一丈远处勒住马缰绳,仰头对着烽燧墙头上顾颂的脸。
他微笑,他自从在表妹的婚礼上看了他一眼,他就记住了这张脸庞的英俊纯真,他其实不需要那么忧郁的。气态清雅的男子,这年头他跟随父亲征讨四方,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乞伏家不缺英俊的后代。
他其实厌倦了征战,四岁饱读诗书,他学了那么多圣贤所为,临到走出家园。他要做的竟然是提上儿戏般笨重的武器,去斩获一个个陌生的已知的头颅,鲜血像河水一样奔涌的过程在他心中无数次煎熬,有多少鲜活的生命消亡在他们父子的枪下,他不记得也不愿意回想。
遥望烽燧墙头上那尊明媚清俊的男子面庞,他心中恬淡的梦算是清晰了。昨日夜晚,他反手擒获他的时候,那份本能的无情让他视为应该的,与他这样杀戮成性的人往来用无情就是最好的方式。他的无情愿意为他滋生一些情谊,被俘获的那份情很真切也炙烈。
“顾颂,我上来和你叙一叙,愿意不?”他举起腰里的酒葫芦,微笑仰望墙头上顾颂。他并不看那矮小的别的人,那些人在他眼里就是尘埃,看到顾颂犹豫了他拍了拍作胸:“得了,我上来!”他说着掉转马头转了一圈,向他显示他真的没有带着任何武器。
顾颂认识乞伏沐也是那次白容出嫁的场合,在白家就是有是仪仗队中一双眼睛一直望着他。他转头问小队长,那烽燧小队长是十二岁就当兵的人,他挠头:“成是成呢,但是上面主城里要是得知了我和你会被处罚的。”
“喂!你们烽燧这些脑袋们我没有兴趣,该取的今日都被我取了首级挂到阵前了。我,堂堂大渊世子爷就是上去和我朋友把酒叙话的,我无恶意。”
烽燧的小队长没有再说什么,人家高贵身份坦诚把话说开了,那么他一个小队长手下也就十几个人要是不接受就是说不过去了。他扬手让人取了绳子,坠下绳子,乞伏沐的大青马主动行到挡风的墙根下卧着了。
顾颂伸手把乞伏沐拉了上来,为他松开腰里的绳子。他们并没有到士兵们休息的挡风地窝,而是另外找了个土墩旁大方地盘腿而坐,他从褡裢里摆出来酒盏斟了给顾颂。
顾颂接住了没有碰,就看着乞伏沐,这人眉眼细长有五分酷似白容,可他嘴唇很阔而直。乍看比不上乞伏植的英气十足,但也有武夫的儒雅,特别是他看人会看得很认真,微笑是用眼睛笑的。
“世子爷,这时候都快丑正时分了,您白日里对阵不会感觉疲乏吗?”顾颂还是先开口说话的人,他被他微笑着看的羞怯了。
乞伏沐嘴角弧度保持:“对阵就是儿戏一场场,你方凶狠而我方加一等的凶狠,够狠的就能把仗打的稳,我,不会觉得疲乏。”
“那也对,您是从小在马背上玩大的贵族。”顾颂觉得他现在说话都跟着师兄学了,捡好听的,合适的说了出去,这样才不会惹人讨厌。 乞伏沐自个也斟了酒先饮一口,含笑凝着顾颂的脸庞,还有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泉水一样清澈明亮。他不是很喜欢女人,府上几个侍婢们为了他多看一眼谁而争风吃醋,他既不拒绝她们的温柔也并不十分地待谁好,他说白了根本对她们没有兴趣。
表妹的婚礼次日,他就和父亲整顿大军秘密出发来到这里,他十岁时候当年,父亲把他放到马上胡须触及他的后脖子:“沐儿,广武这座城跟我们父子很有缘,她本该是我们的,因为当年你的降生我松了防备,也让我祖父的另外两个孙子得了去。”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他过来这里他就把这里的所有看作是他乞伏沐的。
“世子爷,我们又见面的机会也是很快的呀!”顾颂依然不能立刻相信乞伏沐,他是白容的表哥,白容一家人好像也不是很对他友好。
乞伏沐用彼此平等的端酒礼,郑重向顾颂敬酒:“顾公子,作为一带琴人的后裔,你不该来这里挥霍你的时日,这里很不适合你。”他身后不远处那个矮小身影也不由地点头。
“我,不能在白家给师父添麻烦,我想守护这里为我凉国出力。”顾颂还是忍不住把真话给说了,人家都这么有诚意地只身来带烽燧请他喝酒,他不能不坦诚相对。
乞伏沐心里冷笑但面上依然端正,他知道广武城的王,那对与未出五服的同为乞伏氏的父子,他们招募将士的伎俩就是哄骗凉国以及周边有志气的青年。顾颂这样的人果然,他们稍微一个渲染就能把他这样义不容辞的人能吸引来,到时候烽烟滚滚战马嘶鸣之后都成为他们父子的枪下鬼。
但看这顾颂,昨日能一人之力束缚住他,他的毅力和应变能力不是弱的,谁说书生不能善战。他感觉他遇上的既是对手也是知己,另外,他五岁就吟诗做画了,如今汇雅学馆的阎夫子还曾经是他少年时候的夫子。他活了二十二年,也就讨厌征战二十年,他看见顾颂恨不得这厚实的墙下就是田野阡陌纵横,他和他是寒暄话桑麻的农夫。
顾颂看乞伏沐不说话,他微笑:“我是不懂得兵法的人,让世子爷见笑了!”他每逢说实话被冷漠以对时,他总以为别人是轻视他的。他独自抿了一口酒,感觉这滋味很空。他叹息:“保卫家园的安宁比奏琴赋诗词要实际的多,我还是要守护凉州的。”
“这里相距凉州一百八十五里路,凉州有祁连雪水湖,还有天然陷阱护卫,你们的一腔热血都被人利用了。”乞伏沐冷漠异常地说,他不能笑也不能指责他的愚蠢,他毕竟还没有满十八岁。
这话瞬间让顾颂迷茫而愤怒交加,他有些沉重放下酒盏,那酒盏是纯银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在风中发出“嘶嘶”低沉的声音。
“那我该,回到凉州。”他说着竟然下了决心要去看望继母,乞伏沐是征战常年的人,他能看见的比他想到的还要多。
在这同一时刻的大渊京城外城东西交汇处的河泽高处,蜿蜒深入的山中,高高的杉木掩蔽住一座别墅楼阁,风铃偶尔孤单响起的瞬间。惊醒了柴房里小小的身影辗转反侧,铃儿想不出来为何公子不能找到这里来,她认为她既然不能相信燕儿那女人了,也痛恨她到不想说话。这里她一夜都不想多待着,于是她轻快地跨出门槛,走到这内院里,月色银亮。
厨房最里边的最大的屋子,那是力仁叔叔的住处,他并不允许她和燕儿踏足,燕儿尝试着以他妻子身份悠然地走进去但被打了出来。
今夜,她听的很清楚,他为贵人驾车下山去了,那么这里还住着一位贵人的。虽然,她不确定七叔爷爷走了没有。她抓了根驱赶麝鼠的棍子,探路走到院子左拐弯那道拱门里。再往前走就是那雕花紫杉木全副门框的楼房了,她深深一呼吸,走上楼梯甬道,站到楼窗户那儿俯瞰月色中的中院一直看到山下。
这里并不难找嘛。如果让她离开,她大概也知道该从哪里走下山就到了城里人多的那条河水桥,顺着桥一直往上走就是白家了。 然而,她依然和燕儿一样好奇这楼上住的贵人,她贴近窗扇企图看里面,但这里是多层窗楞的她看不到。一个感觉告诉她,里面的贵人一定是非常美丽的女子,艳而不娇的那种。
泓芳居的白泓,夜里忽然又从他大屏风内居室到了左侧室,盖着百纳布的被面,上面能嗅到顾颂留下的气味。他把脸颊贴了上去,磨蹭着,记得他说过:“师兄你的面颊侧面看起来就是一对大大的梨子,很圆实很好摸。”
想着这些话的白泓,渐渐地熟睡过去,隔扇内放的那些书,近日被哥舒夜进来肆意翻动过了。他气的大骂:“二姨子,你要点脸行不?别,人家一不在你就乱翻东西。”
“你小气的很呢,顾颂那小子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的书借我看看会死吗?”哥舒夜是很会计较的人,他并不怕这个外甥。
最后在石令婉的劝导下,哥舒夜没有敢再进来了,石嫣然也不敢了,他最近似乎也有些心事了。但是他表哥不会有功夫搭理他石嫣然,听说石轨最近都很少回来白家的咏雨阁里住了,他跟着白仲融到内城驼龙山对面那条街入住了。
白泓被睡梦中一个画面给惊醒了,那是一道别致的雕花门扇开着缝隙,缝隙内身着红装的师弟顾颂对他摆手告别,他轰然坐起来窗户上曙光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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