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什么值得我诓你的?”
“那些凡人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你不照样要让凡间大乱吗……若非九洲之内万物有灵,岂不是早就成了冰天雪地了?”
穷奇听过娰的话,放声大笑起来。诚然,极北之地冰天雪地草木不生是他的手笔,当年也是为此被囚于石碑之中。
凶煞厉鬼都愣住了,琢磨着娰怎么敢这么跟穷奇说话——想来也对,谁让人家投胎投得好,托生作了囚牛的女儿呢!还不说祖龙作为祖父对这个孙女如何,单是她那八个叔叔……
算了算了,惹不起。穷奇大概真不怕,但那些小鬼可是不寒而栗。
娰撇了撇嘴,完全不想费神去琢磨穷奇是出于怎样的念头放过自己,总之她不喜欢现在这个地方,只是未免有些疑问:“既可通罗刹国,你们为什么还在崇山里待着?”
“那地方只能……女人去。”
“我记得武曲星君是男人。”
“所以他才能成武曲星君。”
娰“嗯”了一声,爪子玩着尾巴——她已经没那个精神维持人形了,死虽不至于,但难受是真的。
“娰卿敢不敢去?”
“罗刹国里有什么,能让穷奇君念念不忘?”
娰可不相信穷奇让她罗刹国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或良心发现,即便是不能让她死在崇山,也不用费这么大周折。
“都说娰卿聪明,果然令尊教导有方。那罗刹国没有男人,万物繁衍生息都靠一条从王城中流出来的河,罗刹国人称之为毗摩……”
“那条河即是所谓元阳江,罗刹国即是阿修罗城。娰卿嫌崇山水不干净,恐怕去了那,也未必就干净……”
“那罗刹国里有美女,珍禽异宝,但这都是凡人的,对咱们来说,要紧的是……”
“阿修罗王。”不等那些小鬼继续给娰介绍下去,穷奇已经说了答案,“我要他的舌尖血。”
“丧心病狂。”娰听了穷奇这话,只以这四个字作评价,
书上说:阿修罗王舌尖血,一滴江河逆流草木皆枯四季失序,再滴禽兽相残哀鸿遍野尸骨成山,三滴昼夜紊乱阴阳失衡日月无光。
就是,没人见过真正的阿修罗王长啥样——见过的都没回来,连根头发都碰不到的人,更别提取他的舌尖血了。
穷奇抿着嘴,饶有兴致地看着娰点了点头,“丧心病狂”四个字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称赞,恨不能立刻找百十号篆刻手艺过关的鬼在崇山柱上刻下来流传后世。
“我不会去弄那东西的。”娰说着,就在完全显出真身的那一刻,一道金光刺向了她的龙珠。
龙珠毁,结界生,众鬼并不能知晓其中道理,穷奇却看得分明:龙珠碎片受瀛藤指引,将文曲星君的神元护送上了九重天。
仗着有龙首玉就自毁龙珠,连穷奇都不禁咋舌。而因崇山结界被穷奇解开,在文曲星君重返九重天时,嘲风已经发现了崇山不对劲。
就在众鬼们还没从那根直上九霄的金光柱在一瞬间被抽空的场面中清醒过来时,那原本蜿蜒在柱上的金鬃缥鳞的青爪巨龙(娰的真身)的龙身正急剧下落。
一众凶恶煞厉见着娰的周身神力失控,她的身躯砸下来时颇有一种要将整个崇山打得灰飞烟灭的意思。
这时,不只是那些鬼厉要反抗,穷奇当然也要出手阻止:总不能让娰砸了自己的老巢。他就算只是被囚禁在这,但娰又不可能砸得断她爹立在这的崇山柱,更何况这些鬼煞听命于穷奇,他也得有些担当才是。
但穷奇这一出手,就百口难辩了。
睚眦赶到现场时,正见穷奇对娰动手,再仔细一看,娰的龙珠已毁。
睚眦当即就怒了,诛神剑刚出剑鞘,光芒之中已有些许刚炼出形状的妖鬼消失了。
睚眦勇猛,又有诛神剑在手,但伤势未愈,再加上崇山本就是一座戾气满贯的山,在那的鬼无不是盼着倾覆人间的恶厉——没有主场优势,也没有帮手。天知道睚眦为什么动作总是迅速得不像话,与穷奇及其手下大战三日,娰的其他几个叔叔还没到——大概是因为结界打开,这里的时间是以人间的速度流转。
总之,睚眦拉着娰就往娑树旁的枯井里跳了下去。罗刹国,阿修罗城他可是没少来过,最近因为人间的贡品不足,到得更勤快些,无聊时闲逛才发现了有一处通道是连着崇山的,不曾想还有这挡作用。
一个山洞里,睚眦正挡在娰与那群红发绿眼黑身的罗刹男之间,鲜血顺着手臂洗过剑锋。
确切地说,睚眦不是为了保护娰,而是为了看护好结界免得一众罗刹男发疯跑了。毕竟,乍来了个雌性,他们的恐惧溢于言表。
传说罗刹国没有男人,主要是因为在这里男的都不是“人”,而是菜,传说吃了罗刹男人的肉,不只人能永葆青春,还能让妖魔仙神鬼怪修为大增。
在罗刹国内,那些王公贵族们家里养一院子男人,就和九洲之内的百姓家养了一窝猪羊差不多。至于差在哪里,不便多说。
娰也不知道自己被灌了些什么东西,总之醒过来的时候,山洞里还有些骷髅。
“二……叔……”
“哼,还知道醒。”睚眦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衣裳上的血渍并来不及清洁,但他的表情毫不轻松,“龙骨招魂,龙珠相护,那臭小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嗯……他豁出命救了我好多次……二叔,不是你教我……”娰坐起身来,见睚眦满脸怒气,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却不敢正视睚眦的眼睛,只是提起鼻子这么一闻,“什么味道?”
她问的当然不是血腥味或者罗刹国男人的残骸腐烂后发出来的味道。睚眦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闻到。
娰起手剑指,向山洞深处一指,金光过处,一只长得像凤凰的庞然大物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它的羽毛颜色纷繁,并且身子左右的颜色完全不一样,被光这么一照,就似将朝阳与晚霞各裁下了最绚烂的那部分披在身上一般。
就在睚眦和娰看见它的时候,这家伙正啄食着一个罗刹男的头——它要吃那罗刹男的脑子。
娰怔住了,那罗刹男颅骨开花的情形好像刺激到了她某根神经,让她只能呆呆地盯着那只大鸟。睚眦也愣了,心说怪道后来这几次来罗刹男都少些,原本以为是结界或山洞里的机关出了问题,没想到是来了这么个玩意……可它,是怎么进来的?
“二叔,这是……你的新宠物?”
“我没想过养这么个玩意。”睚眦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扯下了衣襟的一角向大鸟一扔,嘴里念了个诀,巴掌点大小的碎布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张巨网,把大鸟给捕了。
“等等!”娰赶忙出声,她知道,按照睚眦的秉性,接下来这只大鸟就该被两棵树架到凤凰涅槃之处上去了,然后过个几天,它就会变成一只熟透了的烤鸟,“二叔,你何必跟个鸟过不去……它……”
“它偷了我,的,下,酒,菜。”
娰向睚眦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了那只鸟,又道:“二叔,它还是挺好看的。要不,你就当那几个下酒菜……被我吃了?”
“娰,你是不是被你爹给教傻了?”不提吃这事还罢了,一提到吃这回事,睚眦更来气,“你都干了点什么你不知道吗,还当被你吃了……这些时日少的人牲要都给你吃了,你该去重新开天辟地了!知道吗!”
睚眦恨铁不成钢啊,心说这要是自己的女儿,高低得把她吊在天柱上,让她反思个三五百年。
“二叔,你看它这羽毛颜色这么好看,你老人家就高抬……”
“谁老?啊?娰,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娰心说我今天怎么回事,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得悻悻地闭嘴,眼睁睁地睚眦手一挥就把那只大鸟收走了。
“好了,毛扒下来,一根都不少全给你。”睚眦有些无奈,谁让囚牛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别说是一只鸟的羽毛,就是天上的星星她不也想摘就摘了吗,“你打算去哪修炼,别怪我没提醒你,龙珠的事要是让你爹知道……”
“我爹要是知道,又得把我关进琴房两三万年了。”娰撇了撇嘴,每次出点什么事她都得被迫进琴房待一段时日,因为爹说弹琴是修身养性的不二法门,她想了想,遂开了口道,“我就在这吧,打开结界听听罗刹国的事,过些日子再回去,总比天天琢磨碰上四凶怎么办的好。”
睚眦心说这遭你把屎盆子扣在了穷奇头上,指不定他要做什么来报复,不过四凶厉鬼都不敢入阿修罗城,就让你呆在这也好让大家都省心,遂点头应道:“也行,回头我再给你抓点罗刹男扔进来。”
娰还来不及把阻止的话说出来,睚眦一转身就已经没影了。
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罢了,眼下还是修为要紧。没有龙珠的娰尽管还能靠龙首玉维系生命,但谁都不会喜欢血液一直向上涌的感觉,便也顾不得什么不能急于求成之类的教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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