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熙的百日宴如期而至,刘曜最终没有拗过刘聪,将宴会设在了宫中,并邀请了平阳城中的高官显贵,要将这奶娃娃的百日宴办得热热闹闹才是。中午时分,整个大殿坐满了人,热闹非凡,这些人中,多是刘姓宗室,也有些功勋卓著之人,他们自是喜上眉梢,开心地交谈着。
可这些人中,也有些面色不虞者,他们都是晋朝旧臣,面对晋朝前皇后给汉室生下后代,他们都觉得脸上无光,深以为耻,他们也清楚这汉室的大喜之事为何刘聪非要叫上他们,无非就是下下他们的脸面,让他们不要再抱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当羊献容抱着孩子与刘曜携手走到大殿上时,在满朝的欢庆声中,他们彼此对视,都暗暗地叹了口气。
刘聪随后便到,众人尚未见完礼,他便兴奋地对刘曜和羊献容说道:“快抱孩子给我看看。”
刘曜笑着从羊献容手中接过孩子给刘聪送了过去,这孩子出生百日,刘聪只在刚出生第三日时见过一面,这再见面时就发现孩子与之前所见大不一样了,白白嫩嫩的甚是可爱。此时的刘熙刚刚醒过来,吐着红红的小舌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刘聪,然后递给他一个笑脸。
“瞧瞧,瞧瞧。”刘聪惊喜地说道:“这孩子跟伯父亲呢,冲我笑了。”
这话说完,满殿的人便都笑了起来。刘聪见这孩子不过个小小的二人,可是仿佛见过大场面一般,听见这等噪音,不但不害怕,反而又笑了起来,便越发喜欢这个孩子,亲自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玦便放到了刘熙的怀中。
刘曜看清楚了,这是他们出生时,父亲每人送的那块玉,这是异常贵重的礼物了,刘聪没有留给自己的孩子却给了刘熙,这实在意义非常。刘曜赶紧推辞:“陛下,这万万不可。”
刘聪白了刘曜一眼,不满道:“有何不可?我送给侄儿的礼物,你也要拦?莫非嫌弃是个旧物?你放心,别的给孩子的礼也不会少的,好歹我这个做伯父的不会薄待了亲侄儿。”
刘曜这才不说话了,回头冲羊献容眨了眨眼睛。不多会儿,小刘熙便困了,刘曜将他交给奶娘抱了下去,宴席这才正式开始。众人纷纷入座,因为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场合,王公大臣们都随意的很,也不拘什么礼数地吃喝起来。
刘曜和羊献容一席,旁边便是刘凌,刘曜一直小心地观察着刘凌,果然就看见她不停地将目光瞟向司马炽,而司马炽与一个晋朝旧臣一桌,闷头吃着东西,他没带刘氏出来,说是刘氏身体不适在家休养。刘曜叹口气,朝刘聪看去,刘聪显然明白了刘曜的意思,突然放下了酒杯,喊道:“会稽郡公。”
司马炽突然听见刘聪喊他,愣了一下才悠悠地站起了身子,面向刘聪微微躬身,道:“臣在。”
“今日大家喝得高兴,酒下得快,你帮着各位斟个酒。”司马炽淡淡地说道。
此言一出,满殿的王公都看向司马炽,瞬间起哄起来,司马炽面色通红,忍了忍,又躬身道:“遵旨。”他应完话就要出来,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衣角,他顿了顿,还是出席拿起酒坛子,为王公大臣们一一斟起酒来。
刘凌突然站了起来,喊道:“陛下……”
话还没说出口,刘聪就笑着道:“怎么?你的酒也喝完了?我这妹妹真乃女中豪杰,酒量见长,”说着又招呼司马炽道:“会稽郡公,快快快,先给长公主把酒斟上。”
刘凌动了动嘴,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她看懂了刘聪眼中的警示,她明白了,刘聪已经知道了她和司马炽之间的事情,他今天这个举动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提醒,司马炽在这汉国就是低人一等的人,说是会稽郡公,不过是个奴才而已,而她刘凌身份高贵,是汉国的长公主,应该自重。
刘凌讪讪地坐下了,看着司马炽走到跟前,给她的酒杯斟满了酒,冲她微微躬身,又退着离开,她心里不舒服,默默地吃起东西来。
刘曜稍稍放了心,刘凌虽重感情,终究还是有理智的,尚没有因为司马炽将自己陷入其中,否则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父亲走时十分放心不下刘凌,她一个姑娘家,又带着司马家的孩子,他生怕自己走了没人再护着她导致她后半生没了保障,所以他和刘聪都在父亲灵前立过誓,无论如何都会保护这个幼妹的后半生平安无虞。书香
慢慢的,席上有了些不和谐,那些晋朝旧臣见司马炽卑躬屈膝地给匈奴王公们斟酒心里不舒服,刚刚还不敢表现在脸上,可这阵子借着酒劲都有些冲动起来,就见一人站起身,对着刘聪奏道:“陛下,会稽郡公好歹是我晋室万岁,这等粗鄙之事本就不该他做,还请陛下顾念我等的脸面,让会稽郡公入席用膳。”
刘聪扬扬眉毛,看向说话之人,道:“他不做,你做?”
那人脸色更不好了,他也是晋朝重臣,以前被人前人后地服侍着,入了这平阳城已经觉得受尽了委屈,再让他做这下等人才做的活计,他是决计不愿意的。他不说话了,另一位又站了起来,他显然酒喝得有些多,已经带着几分醉意了,说话也大着舌头。
“我说,汉朝陛下,你这样屈辱我朝陛下,有朝一日,是要遭报应的,上天不会放过你这等人的,我朝陛下乃是天选之人,天之骄子,怠慢不得。”
刘聪闻言不由得笑了,指着那人道:“我记得上次就是你家的这位告诉朕,朕才是天选之子,怎么,他说的话原来不是出自真心,在他心中,莫非还以为自己才是天选之子?”说着他点点头:“或者曾经是,但现在,他也只配在我这汉朝的宴席上给我汉朝的王公贵族斟酒。”说罢他端起酒杯问座下的众人:“是也不是?”
下面满殿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刘曜起身,看向作难的羊献容,笑着安慰她安心坐着,并将她挡在自己身后。接着大殿便传出众人如山般的吼声:“是”。
那几个晋朝旧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不敢再说什么话,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司马炽在暗中叹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在司马炽面前跪下,道:“臣司马炽乃是真心归顺,既已为汉臣,自当以汉主为尊,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他们不了解臣的心思,以为臣受委屈,也并非心有不甘,只是护主心切,不过酒醉之下,一时忘了主子是谁,还请陛下宽恕。”
刘聪扬起一丝笑脸,扫视一眼群臣,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一般让司马炽退下了,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跟众人喝起酒来。
宴席结束时已经是下午了,刘聪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寝宫走去,却被刘凌拦住了去路,他看了一眼她,以为她因为司马炽的事情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便有些不耐烦,问道:“何事?”
“四哥几时知道的?”刘凌问道。
刘聪听了这话便有些来火:“你们如此不避忌,在大街之上就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是生怕别人不知?”他指着刘凌,怒道:“汉朝男儿不那晋朝文弱书生强上百倍?你怎么就那般看重姓司马的人呢?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刘凌动了动嘴唇,没说出话来,眼眶却是红了,倔强地瞪着刘聪。
刘聪立刻心软了,到底是自己的小妹妹,两人年纪虽然差得有些大,可不妨碍他打小就疼她,眼见她身边每个人,孤苦伶仃地扯着个孩子他也心疼,可再心疼,他也不能眼瞅着刘凌做糊涂事而不管不顾。他看了眼周围的下人,伸手将刘凌拉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从书案上翻出一叠纸递给刘凌,道:“你自己看看。”
刘凌疑惑地接过纸,上面竟是司马炽私下和晋朝旧臣接触的证据,甚至他还接触了长安城混入平阳城的奸细,想干什么,不用多说。
刘凌问道:“您一直就知道他私下里做着这些事情?”
“也不是。”刘聪说道:“此人之前掩饰太好以至于我忽略了他的野心,总以为他都落魄至此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直到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看见司马炽与你在郊外骑马,我是不愿信的,可几日前……”刘聪不愿说出刘曜,只是道:“有人又告诉我看见你和司马炽在你府邸附近拉拉扯扯,我这才不得不给你个警示。至于查他,是因为长安城这些时日有些不太平,我多了个心眼便让人跟了司马炽一段儿,才发现他有些问题。”刘聪看着刘凌伤心,自己也有些难过,可有些话他不说明白,只怕这个傻妹妹犯糊涂,“这司马炽对你有几分真心你自己应该能感觉出来,他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也应该清楚。”说着,他又加重了语气,“难不成,你真想做这快没了的晋室皇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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