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玥珏

第十回 玉碗盛来琥珀光(3)

    
    “大师兄。”听得山门外的呼声,先前招待顾清弦二人的那少妇立马迎了出去。
    任春亮与吕兰初领着数人走进银月观。
    “门外马车是谁的?你是不是又让外人进来了。”任春亮沉着脸对那妇人道。
    那少妇低声道:“这附近并无客栈……”
    “那也不行!”任春亮道,“我与你说过多少次,我们银月观不是安济所。你难道忘了当年师父是怎样被害的?”
    那少妇道:“当年之事,也不能全怪外人。”
    吕兰初怒道:“娴妹,你的意思是要怪父亲了?好啊,当年父亲可是最疼你的,现在你倒说起他的不是来了。他老人家九泉之下,岂能安息!”
    那少妇知道说错了话,只好道:“师兄,就是一对少年男女,借宿一晚不妨事的。”
    任春亮神色陡变:“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们长何模样,什么年纪。”那少妇见师兄脸色不对,忙闭嘴不言。任春亮吩咐手下人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借宿的人给我揪出来。”
    三星殿内
    顾清弦正在惊呼糟糕之际,屏风外人影一闪,伸出小手,指着顾清弦二人笑道:“抓到你们了!”却是赵玉儿找了过来。
    林玥彤忙摆手让玉儿不要说话,赵玉儿走上前小声道:“妈妈说让我带你们走。”
    林玥彤奇道:“去哪儿?”
    赵玉儿道:“到后面,你们躲起来,不能让吕姨娘她们看到,若是看到了她就不让你们在这里了。”
    林玥彤转头看向顾清弦,顾清弦点点头,林玥彤于是道:“好,玉儿快带我们过去吧。”
    “跟我来。”赵玉儿迈开小步,领着两人穿过慈航殿、真武殿,走到客堂外,说道:“妈妈说‘很抱歉,我姐姐和姐夫回来了,他们不喜见到外人,后院有几间客房,请两位暂且在房中休息。’”
    林玥彤抚了抚玉儿的脸蛋:“多谢玉儿,哥哥姐姐知道了。”赵玉儿点点头,蹦蹦跳跳地找妈妈去了。
    顾清弦道:“咱们不能在此过夜。那女子的师兄是任春亮,虽说藏宝图现已不在我们手中,但毕竟曾与他们为敌,此处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林玥彤吃惊道:“刚才那是任春亮?难怪内力这般高强,这道观应该有后门,咱们从后门走吧。”
    两人穿过客堂,走到后院里,只见那院子颇为宽阔,周围种着不少柏树。
    奇特的是一个铁铸人像安放在院子中,那人像高约一丈,左手持飞刀五柄,右手秉长剑于怀。长须飘荡,威风凛凛,立于院子正中央。
    它身旁另有两个铁铸人像反剪双手,跪倒在地。
    顾清弦奇道:“这难道是岳武穆的塑像?不过未曾听说他会使飞刀啊。”年轻人好奇心起,走上前想要仔细瞧一瞧。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那跪着的两个铁人身下各有一个一尺高底座,分别写着“顾尘”、“顾宇”两个名字。
    顾清弦一见之下勃然大怒,自己父亲名叫顾宇,而顾尘恰好又是自己叔父的名字。此事绝非巧合,银月观摆这两个铁人像在此处,定是当年有所过节,意欲羞辱自己父亲。
    想到此,顾清弦怒不可遏,拔剑砍向那铁像底座,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那铁像纹丝不动,底座只是被刮出一道白痕。
    林玥彤见顾清弦突然发怒,也是吓了一跳,忙道:“顾大哥,任春亮可能马上就到,咱们得走了。”转头想找出口,却见不远处一棵柏树下走出一人,正是之前那少妇。
    “你姓顾?”那少妇紧紧握住腰间长剑,赤红着眼睛盯着顾清弦,一步步向二人走来。
    “不错。”
    “这是你父亲?”那少妇指着铜像道。
    顾清弦昂起头:“家父顾宇。”尽管知道此时承认与自己有害无益,但他内心是决不允许有人侮辱自己父亲的。
    那少妇听他承认下来,全身不禁一颤,长剑出鞘,直指向顾清弦。
    顾清弦也丝毫不示弱,手中剑横持,准备迎敌。林玥彤见这少妇先前待人温和宽厚,此时却情绪激动,像变了个人似的,已隐隐猜到银月观与顾清弦家中牵搁不浅。
    那少妇长剑前指却并不出招,神色惨然看着顾清弦。过了许久,只听“当啷”一声,那少妇弃剑于地,叹道:“你们走吧。”
    这一下完全出乎顾清弦意料之外,不禁道:“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们走!”那少妇带着哭腔喊道,这下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顾清弦不明所以,但转眼见到铜像,正色道:“你们辱我父辈,岂能这般善罢甘休,你若是明白自己无理,便将这铜像销毁,我不再找你麻烦。”
    那少妇抬起头,带着嘶哑的声音吼道:“你父亲还好好地活着,他杀了我父亲,让他跪下又怎么了!”
    顾清弦一愣,听这妇人的话,两家原是仇人,她父亲更是在争斗中命丧黄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怪她会变成这般情绪。
    “我不愿当年的事再发生。你们走吧,我师兄是金刀门门主,你们斗不过的。”那少妇擦干眼泪,拾起地上长剑,整个人看上去坚强不少:“你们马车就在后门外,别再回河南。你们年纪还小,不要枉送了性命。”
    顾清弦心头翻涌,当年之事到底如何发生,谁对谁错自己无从知晓,若此事错在己方……
    林玥彤拔出宝剑,将铜像底座上“顾宇”、“顾尘”两个名字快速划去,拉着顾清弦手臂低声道:“我们走吧。”
    顾清弦点点头。任春亮与吕兰初武艺高强,自己二人是决计斗不过的,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且待自己日后调查,到时定会水落石出。当下和林玥彤一同出后门,找到马车向西而去。
    驶过十里,到了一个岔路口,两人弃了车马,步行从左边大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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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刀门门主竟然是银月观弟子,这是顾清弦二人始料未及的。任春亮视藏宝图如性命,指不定何时便会带着人追上来。顾清弦二人离了银月观,连夜赶路,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在两人内功底子不差,虽昼夜劳累,尚且还吃得消。到了第二日晌午,二人方才找到一处酒馆歇脚。这家酒馆生意不错,关键左近数十里也就只开了这一家,在座都是行旅之人,赶路累了吃碗酒休息。
    顾清弦二人走进酒馆,只见门口坐着一人,二十多近三十岁年纪,穿着粗布衣裳,肩上搭一块抹布,作店小二打扮。
    奇的是他一直坐在门口,有食客进店也不招呼,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天空,似乎一切与他并不相干。
    酒馆里,店主人见到有顾清弦二人进来,忙道:“阿浩,快来招呼客人了。”见坐在门口的店小二无动于衷,那店主人无奈地叹口气,只好自己过来收拾桌子,一面道:“两位客官这边请,不知想要吃些什么?”
    林玥彤低声笑道:“这店家脾气倒是好。”顾清弦朝那店小二看了一眼,也是一笑。当下点了几碟小菜,两碗米饭。那店主道:“可需要温壶酒来?”
    顾清弦道:“不必了,烦请饭菜准备快些,我们着急赶路。”那店主陪笑道:“这个没问题,二位稍待,饭菜马上便好。俺小店特藏上好兰陵美酒,清香醇正,饮后提神解乏,最适宜日夜兼程赶路之人。客官确定不来一壶?”
    顾清弦见他倾力推荐,便道:“太白有言:‘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饮兰陵酒当用玉碗,你若有杯具,我们便饮这美酒。”他想这荒野路边一处小店,成本低微,怎会有何好酒,更别提专用于饮酒的器皿。
    谁知此话一出,那店家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拍手喜道:“原来遇上了行家!”转身进到后厨,不一会抱着一个木盒兴冲冲出来:“玉碗盛来琥珀光,不错,我卖了千壶酒,老弟却是第一个懂得此道之人。此乃‘千金易得,知己难寻’,今日可得好好请教。”
    只见那店家将木盒打开,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碗,斟了半碗酒端到顾清弦面前:“这是俺自家蒸酿的兰陵酒,祖传的配方,老弟尝尝,可有何瑕疵?”
    顾清弦随口一句,没想到这店家如此激动,忙道:“我哪里是什么行家,不过掉两句书袋,要说品酒,那是一窍不通,不免贻笑大方了。”
    店主人见他这般说,只道是谦逊之词,当下更加热情,一定要顾清弦尝上一尝。顾清弦拗不过他,只好端起碗小酌一口,然后做着样子闭眼品尝。
    他平日不好饮酒,就算在风云门时与向皓山等人到黄鹤楼饮酒也只是淡淡几杯。此时要他尝这酒的好坏,只能粗略感知,实在无法细评。
    一睁眼,顾清弦见那店主人满脸担忧望着自己,似乎极害怕自己神色间显出“不好喝”的样子。当下心想:这店家精研酒道多年,还是祖传的配方,我若是显出不好的表情,未免太打击人,况且这酒也确实不错。”
    心中想毕,顾清弦右手放下碗,大拇指一竖:“好!这一口酒入肚,香气沁人,喉有回甘,琼浆玉液不过如此了。”
    那店家一听这夸赞,喜不自胜道:“看来俺这祖传手艺尚未荒废,老弟真乃行家,一口便知分晓,今日这酒你随便喝,不必付钱了。”
    顾清弦见这店家豪爽大气,也道:“那便多谢老哥了。不过老哥既是祖籍琅琊,怎生到了此间设垆卖酒?”
    那店主看了看门外,叹口气道:“都是往事了,不值一提。”
    这时一位老人走进店来,那店家招呼道:“您老来了。”那老人唱个喏,环顾四周,在边角处找条椅子坐下。
    那店主人对顾清弦二人道:“说话的来了,二位且听他讲一段故事,精彩着哩!”
    只见那老者从怀中摸出两块竹板,双手拿起敲了一回,见众食客都看向自己,那老者开口唱道:“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唱罢,朗声道:“列位客官听真,今日这故事发生在洪武初年,有一位痴情人。那男子姓陈,巴蜀人士,面皮红紫,身形壮硕,使两柄八卦宣花斧,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年轻时行事颇为低调,虽武艺高强,却少有人知其具名。因他声如雷霆,震人心魄,故江湖人称‘霹雳陈’。”
    “霹雳陈家境殷实,无门无派,成亲以后与爱人谢姬游历山川,四海为家,过着潇洒快活的日子。”
    “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日,霹雳陈夫妇二人正走在昭化县城观赏夜景,忽然遇到一伙地痞,领头那人见到谢姬容貌绝丽,走上前来想要动手动脚。
    霹雳陈右手一伸拿住他手腕,稍一用力,那泼皮立马疼得跪地求饶,霹雳陈将他众人驱赶了开,也就没多在意。
    谁成想到了当晚,那泼皮却带了五六十号人围了霹雳陈住的旅店。原来此人不是寻常无赖,却是那剑门寨寨主徐庆龙之子,唤作徐江。剑门寨毗邻昭化城,聚集得上千匪徒,城中百姓不堪其扰,官府多次围剿都是无功而返。
    那徐江平日里在昭化作威作福,更无一人敢管。谁知碰上霹雳陈吃了不少苦头,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当夜领着数十个打手,探听得霹雳陈二人住处,直接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霹雳陈武艺高强,如何会惧,当下吩咐妻子安心待在房中,独自一人赤手空拳走出。徐江一见霹雳陈出来,忙招呼众人一拥而上。那霹雳陈丝毫不惧,一双肉掌上下翻飞,掌风到处,可谓是挡者披靡,无一人可近其身。
    不到两刻钟,众打手尽皆倒地。霹雳陈越战越勇,再看那徐江时,早已趁着众人交手之际溜之大吉。众打手见徐江已逃,怎肯继续卖命,一个个屁滚尿流地跑了。
    霹雳陈打退众人,忙回店里安慰妻子,谁知推门一看,客房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妻子的身影。霹雳陈正在惊疑之际,忽听得背后两道金刃披风之声,堪堪响在耳旁。
    要知霹雳陈能否化险为夷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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