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黄竟胆的书房里,步凡尘端坐在紫檀木的桌案正对面,手里拿着一本像是自撰的新书,其名为基灵论。黄竟胆则坐在另一面,脸色从容,闭目养神,双手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发出细碎而有节奏的嘭嘭声,桌上一个紫色小香炉正冒出淡淡的白烟,其香有凝神之效。
黄竟胆先是让步凡尘不必求解的咏读三遍,再让步凡尘带问求知的细读三遍。前三遍不过数个时辰可读完,后三遍每隔一遍步凡尘都需要思索一两天,才能有所收获。
六遍之后,便到了学子提问,夫子解惑的时间,就如同现在这般。
同一般夫子有异的是,黄竟胆选择让步凡尘自己当小夫子,把书中的万事万物当做那索理的学子,将书中内容一一详解。如那画家教画一般,任你教画千百遍,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光有其感而不知其实,只有学生自己去画过后,才会真正把道理转化成自己的东西。
即使步凡尘在中间有出错和漏解的地方,黄竟胆也不打断,通常是以一小卷为单位,来给步凡尘查漏补缺。因此步凡尘对这本基灵论,就像吃快餐般,吸收的异常的快。
“精神者,天之分;骨骸者,地之分。属天清而散,属地浊而聚。精神离形,各归其真,鬼,归也,故有“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我存”先是将基灵论的一段内容,咏读出来,步凡尘再次说道”以精神谓之灵魂,将人比作天地,灵为天生,体为地养,人终之后,我们的肉体就会反哺大地,而我们的灵魂回到原来的地方,等待时机,再次与肉体合一,也就是俗话说的转世新生。”
虽然理解了这句话,但步凡尘心里还是有许多疑惑,收起心中的疑虑,再次朗声道“将欲养性,延命却期。审思后末,当虑其先。人所秉躯,体本一无。元精云布,因气托初。阴阳为度,魂魄所居。阳神日魂,阴神月魄。魂之与魄,互为室宅。性主内处内,立置鄞鄂。情主营外,筑垣城郭。城郭完全,人物乃安。爰斯之时容,情和乾坤。乾动而直,气布精流;坤静而翕,为道舍庐。刚施而退,柔化以滋。九还七返,八归六居。男白女赤,金火相拘。则水定火,五行之初。上善若水,清而无瑕。道之形象,真一难图。变而分布,各自独居。类如鸡子,白黑相符,纵广一寸,以为始初。四肢五脏,筋骨乃俱。弥历十月,脱出其胞。骨弱可卷,肉滑若铅。此番讲述的是人体内阴神阳神的分布以及互相之间的关系,也即是说灵魂非紧紧是指神识,而是在一定境界后便可再分,与修道者元婴有相似的道理。
人体这座城廓是所有魂灵的载体,当载体完全时,魂灵便可无忧,两段话连着起来便是,魂灵是永恒的存在,而肉体是它每一次轮回的承载物,两者是相互依存之物,但又不完全是,比如肉体需要灵魂才得以有智,而灵魂又需要依靠肉体而存在,但又可以选择不同的肉体而存在。”解释到这里,步凡尘脑海中像是闪过一根光线,让他感觉像是明悟了什么一般,但由于光线太过迅速,他又没能抓住那抹痕迹,这让他非常的疑惑。
一卷完,步凡尘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这本基灵论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把目光转向面前怡然自得的四叔,等待后者给予答案。
“非常迷惑?内心十分矛盾,觉得书中道理自相残杀?“黄竟胆开口连问道。
步凡尘全神贯注的听着黄竟胆的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黄竟胆这才缓缓睁开眼,右手在桌案上的砚台里轻轻一提,只见的那些墨水像活过来的精灵般,跳在半空中,有序的排列开来,形成的字体,正是步凡尘今日所读。
指着那群字体,黄竟胆看着步凡尘缓缓道“有疑惑才是正常的,这本书和市面所售卖的论灵篇有所差异,他是我自己撰写的,其书中内容将几家修灵论进行集中讨论。而不同的道路对灵的观点有很大不同,所以你初学有所迷障也是正常。”
“你先前所读是一位人类史上一位大帝所言,其姓亦算为黄,而另外两篇分别是佛道两家的观点,其中道家观点与黄帝之论有些许相似之处,倒是相差不是特别的大。“
将道家对灵魂阐释的精髓字体,拖到步凡尘眼前,其内容为“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丢掉肉身羽化,则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黄竟胆再次解释道:”“道家所说凡三魂七魄,都寄居在我们身体里,三魂居住在人的肝,七魄居住在人的肺。天魂、地魂(或识魂)、人魂,人死后天魂暂时被上神收押,地魂下地狱知前后三世,人魂则在墓地接受后辈香火,在转世时才会三魂合一。七魄名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指喜、怒、哀、惧、爱、恶、欲,人。
道家与黄帝之言,两者皆认为灵魂才是唯一可永恒的存在,再强横的肉体在时光下都会有湮灭的一天。差别之处便是对灵魂的划分层次不一样。就像那山间的溪水,道家认为其源头的山上支脉小流才是溪水的本态,故以各支名之。而黄帝内经则是偏向于以主干溪流为本,一细一巨,其理相似。”
步凡尘略有所悟,心境慢慢有所开朗。
待步凡尘消化一翻后,黄竟胆再次滑动那灵巧墨液组成的文字,将黄帝内经与道家禅学分到一起,并排而立,将那篇佛家学说放在最前面,指着那篇文字道“而佛家所言,与前者有很大差异性,他们推崇的是八识学说,即为:第一眼识,实即视觉;第二耳识,实即听觉;第三鼻识,实即嗅觉;第四舌识,实即味觉;第五身识,实即触觉,此五识,通称“前五识”。第六意识,义近通常所说的心识。前五识,只能攀缘“了别”、色等外境,第六意识,则能缘虑内、外诸境。前六识为生灭而不能常住之缘起性空法,第七识则为诸阿罗汉舍寿时所必灭除之意根,为末那识,皆是可灭之法;唯独第八识如来藏心体是常住法,亦是出生五色根、意根、六尘、六识之心体。再借六根、六尘、六识辗转出生了万法。推寻五阴与万法之根源,实即第八识如来藏,故说第八识才是法界万法之实相心体。
如果硬要把佛道两家拿来对比,佛家讲述的则是溪流的河床样貌,因地势而导致溪流的流速和形状有所不同,从而产生各自的特性,因此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八识,所以历经生死过后,若八识依旧则为轮回。两者所阐述的本质都不同,其差异自然很大。”
步凡尘闭上双眼,黄竟胆的话中蕴含灵修大道的痕迹,类似于佛家六字真言的效果,让他所悟很深,虽然哪些内容还是那么深奥,但好歹让他对灵魂有了初步的认知。
缓缓的伸出双手,触近那些字体。在遇到步凡尘的手时,三篇文章在黄竟胆的施力下,像一颗颗黑色精灵般游走在他的手掌与周身。
静静的体悟那佛家的八识,自己此刻所想便为心识,游动的字体所传的温感便是触识,至于其他几识亦不难理解,唯独第八识让他无法参悟。若按道家所言,自己此刻心中所想便是灵魂在心湖的虚像,那么其余几魂几魄又在何处,为何不知?
而且自己常做的那个真实的梦,那个灵魂又是如何,如若天清为魂,那么两个灵魂相融,又是否代表着两个天地对接?若一切皆有理可寻,那为何光灵魂一事,就有诸多解释?
世间是否真的存有肉身不灭的存在,或者真的只有灵魂可恒,还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信其有,不信则无。会不会每个学说都是正确的,只是最终所求大道不同?所求永恒有差?所入轮回有异?也或者每个学说都是错误的?
道说佛错,佛斩道果。最终发现除了立场不同,其余无异,只看双方那个山巅之人,是谁站的更高?术法更强?
等等,若是信其有,不信则无,那是否代表着,天地之初,本就没有确定的大道定义,所有的路都等待着衍生的灵去定?
既是大道无情又是大道至情,将所有的大道真意都留给你们去定义,而它只负责等待有灵前来将它融合或者狙杀?然后才会由我命由我不由天,变成我命皆在他人棋盘里,指间上?
可无论如何,我的灵应当是由我来定义才对,他人之理,可借鉴但不可照搬,生而为我,那便只是我。
黄竟胆看见侄儿脸上的疑惑退去,转而一脸平静,在其伸出的手上,那些带着灵气的字体紧紧的缠绕着那枚刚刚生出的指尖灵光,知道授课完毕,漏出会心的笑容,闪身悄悄的离开了书房。
步凡尘在甩掉那些未解的疑问后,心湖平静无一丝涟漪,任由那份空明之意流淌自己全身。他指尖的那抹灵光在吸收足够多的的字体灵气后,在原本就有吸收灵气的基础上,从指尖连接百会穴,形成一条灵气小溪,并且灵气小溪在经过百汇穴后,又慢慢的分解到其他的穴窍之中,似要将人体密藏打开,从此拓灵路修气府,踏上灵修之路。
在那家藏拙火锅店,没有多少食欲的瞿福,坐在靠墙的位置,将一叠叠刚刚上来的荤菜依次倒入滚烫的红锅。
因为瞿叔不太能吃辣的缘故,今天三人点的是一个鸳鸯锅,桌上一个放满冰块的木盆里,正是几壶当地著名的“消暑”,此酒劲少,冰镇后可当饮料饮之。
原本只是步幽空和瞿福出来走走,顺便相约来吃火锅,毕竟多年不见,两者有很多话题可以谈,却没想到原本被安排教步凡尘的黄竟胆没过多久便赶来了,这不原本吃了一半的火锅,因为黄竟胆的缘故,又添了十数个菜。
起初看见黄竟胆来,瞿福还有些着急。步幽空又不是外人,他连忙苦口婆心,有些激动的教训后者说:”小孩子的教育可马虎不得,要慎之又慎,少爷你得多上心才行。这口火锅随时都吃得,莫要误了正事。”说完之后,瞿福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平时细心,凡事认真的少爷绝不会放这么低级的错误。果然在看见黄竟胆只是简单一笑后,他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面对瞿福,黄竟胆向来执长辈之礼,也知道瞿福是真心担忧侄儿才会有所失态,漏出放心的眼神之后,缓缓道“瞿叔,凡尘那孩子比我想象的要优秀,莫有啥可担心的,”说完把目光转向步幽空,又打趣道:“再说,你看娃他爸,悠闲的很呐!“
“瞿叔,您老待会可能要回避下,咱老四最近怎么有点欠打啊,我怕场面太血腥,影响您老的食欲。”步幽空举起酒杯,示意黄竟胆和瞿福同饮一杯,带着笑意说道。
瞿福无奈的摇了摇头,轻饮一杯,才笑着说道“你俩啊,都是奔百的人了,特别是二公子,都已经为人父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长不大。”
步幽空和黄竟胆相视一笑,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瞿叔教育自己俩了,上次发生类似的事还是几十年前吧。记得小时候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黄家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防着步幽空和步庄必了,生怕黄家继黄读书后的又一个读书种,再像步还潜那般,让黄竟胆被步幽空和步庄又必给忽悠去了。所以很多时候,黄家都是不允许黄竟胆出去跟步幽空玩的,因为他和步还潜太像了,两人的文学都落到高处,给人的假象太重。所以每次都是只能让瞿福偷带着出去,几人悄悄幽会。
况且在当时皇权未落,大争当前的时间段,黄家岂敢冒险违背祖训。当时就准备将黄竟胆送去别处学习,只是黄竟胆宁死不从,再加上步家敏和黄读书都承诺不参加皇位之争,黄家才没有继续坚持。
但随着年龄的长大,步庄必的帝皇才能越发的凸显。黄家终是无奈之下,将黄竟胆和步庄必两人叫到一起,当着二人面先是言明君臣之道后,后继续讲述黄家的祖训,两人这才减少来往。
至于步幽空,步追冥最疼爱的孙子,没有之一。和他说这些,完全没用,他从未对皇位感过兴趣,早年主修学,后来主修武,一直以来都是我行我素。即是在皇权更替的那段时间,他都大大咧咧去往黄家叫黄竟胆火锅,啥也不怕。
当然他也是个敢作敢当之人,早早的言明了皇位之争与黄家无关,他出门完全是找好友而已。至于与黄竟胆一起,会不会连累他,完全不会,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太过明显的伤害黄竟胆,不然那个庞然大族加进来,还争个毛线呢?
当然他和黄竟胆,步庄必三人都知道,步幽空大摇大摆出来的目的,无非是钓出那些藏在暗处的大鱼,以自己的性命替大哥做诱饵,即是阴谋也是阳诱,就看双方赌心赌力谁更胜一筹。
黄竟胆自然知道,也明白其中凶险,正因为如此即使步幽空让他回家,不要参与,他还是毅然的加入了。后来三人相当默契,没有丝毫提及此事。
黄竟胆作为黄家人,敢如此冒险当然只能以个人名义。其实对他来说,最后赌输赌赢对前途都是坏影响。赌输,新帝倒不至于迁怒于他,他们步家修心后的过程便是经历过惨痛的选拔,剩下的还当上皇帝之人,绝非是睚眦必报之辈,当然也不会再重用他黄竟胆罢了。
赌赢,步庄必登帝,为了感恩和维持黄家的祖训,黄竟胆在其稳固帝位,大振朝纲期间,也不得被重用,至于大局稳定后,如何重用?给钱给地给人?哪一样他没有?这也是黄竟胆驻守在相对平和的东陆高原脚下的原因。
边境一守数十年,何曾执马共天涯。
当然对于黄竟胆自己来说,他是赚的,毕竟眼前交心的二哥便是理由,至于大哥,何必多言,身在其位谋其职。
看着就要回忆往事,侃起大山的两人,瞿福急忙开口道:“你两个什么都知道,在哪里挺乐呵,倒是让我知道小世子的情况啊。”
两人又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黄竟胆伸出了三根手指,另外一直手拿起一冰块,在瞿福手中慢慢写了个修字。
瞿福心里咯噔一声,惊骇的看向步幽空,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掌,在长袍上使劲的擦了又擦,生怕有人看见这个字,而另外一只手,则同时握住黄竟胆那三根手指,既激动又紧张的说道:“黄喉熟了,黄喉熟了,愣着干什么,快吃快吃。”
自家少爷灵武双修之事,知晓的人便不多,他自然知道是为何,那么小世子三系同修的消息哪能泄露分毫呢,不敢的不敢的,只希望小世子快快长大,不要有木秀于林风摧之的事情。
瞿福要是知道远处的红雨,岂不更加吃惊?况且这是超级大世的开头,步凡尘只凭天赋登山不难,但要登这个时代的顶——不易。就像叶搏鸿所预料那般,不止这方天地,很多诡异之才,都在崛起,不然何来谋划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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